蹲坐在门前的人委屈巴巴地蜷缩成一团。
只一眼，魏长赢就愣住了。
敲门声响起时，他还在收拾行李。
他乘坐的列车中途晚点，到锦城时比预估的时间晚了近一个半小时。
连饭都来不及吃，他急忙去医院安顿好婆婆。等他回到家，时间转眼来到下午五点。
他怀疑自己因为连轴转已经累到产生幻听。
毕竟这个时间，有谁会来找他呢？
直到他听见那句：“长赢哥，我来了。”
小陆？
魏长赢半信半疑地开了门。
屋外，环抱双膝的团子放松地靠在门上，门一开，他顺势往后仰，被魏长赢及时拦腰抱住。
宽大的羽绒袄瞬间收紧，勒出腰线。
与此同时，成北陆听见身后人道：“小陆，你怎么在这儿？”
砰！
成北陆清楚地听见自己脑海中正在放烟花。
他猛地回头，不假思索地喊道：“长、长赢哥？你回来了？”
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成北陆想，他明白成语“意外之喜”的真正典故了。
魏长赢还沉浸在震惊的余韵中：“年初三的，你怎么……不在家？”
一语戳中成北陆的伤心事。
原本不提还好，一提，成北陆突然把头低下去，像个做错事的孩子。
“我被……赶出来了。”他闷声道。
看着成北陆冻得通红的鼻尖，魏长赢虽没搞懂究竟发生了什么，还是急忙说道：“外面冷，先进屋吧，进来再说。”
屋里没开空调，温度跟室外差不多，魏长赢接过成北陆的行李箱，让他先坐在沙发上等，自己转头去拿摆在茶几上的遥控器。
“别先脱衣服，”他说，“等暖和暖和再脱。”
成北陆手里捧着杯魏长赢刚接好的热水，听话地点了点头。
屋里温度回升，魏长赢接过成北陆的外套搭在沙发靠背上，接着问道：“刚才你说自己被家里赶出来了？”
成北陆一撇嘴，声音发闷：“嗯。”
他开始跟魏长赢讲事情的来龙去脉，讲自己为什么生气，讲哥哥的不告而别……
“就算我学的不是金融，也不如哥哥了解家里公司的情况，但……我至少算家里的一份子吧，”他说，“那么重要的事，没有一个人跟我说。现在好了，哥哥一走，我更不想回去了。而且，我不在家，我爸应该更开心才对。”
成北陆本来以为说出来心里会舒服些，却没想到把刚才发生的事重新复盘一遍后，他的心情变得更糟了，情绪快要低落到谷底。
温热的掌心突然轻轻覆上他的头顶。
魏长赢没说话，只是像安慰小孩一样，揉了揉那簇凌乱的头发。
“所以长赢哥，我现在没地方去了，”成北陆觉得是时候了，“作为你提前回来但不告诉我的惩罚，你得收留我。”
听见他的理由，魏长赢哑然失笑：“我提前回来，是打算给你一个惊喜。却没想到，这惊喜，反倒变成你送给我了。”
他看了眼一旁的行李箱，问道：“你箱子里都带什么了？”
“衣服、鞋什么的都有。”成北陆答道。
“那洗漱用品呢？”
成北陆声音一滞，摇了摇头。
魏长赢抬头看了眼表：“走吧。”
“去哪儿？”
没听见魏长赢肯定的答复，成北陆心里还是有点慌。
“现在是七点半，”魏长赢说，“离这里最近的超市十点整下班。既然要在这儿住，总不能连牙刷都没有吧？”
这不就是变相同意他留下的意思？
成北陆眼睛放光，惊喜得直接跳起来：“走！现在就去！”
超市里，成、魏两人各推一辆购物车，分工明确——成北陆负责挑选日用品，魏长赢则拐去生鲜区购置明天做饭用的食材。
在成家，日常用品的采买向来由阿姨负责，成北陆从不操心。除了上大学后偶尔跟宋青阳逛过几回超市，他很少有独自逛超市的体验。
他随意挑了两只牙刷，右边的价格稍贵些，单支40，是左边的四倍。
虽然没看出显著的区别，可成小少爷过惯了富足日子，自然认为一分价钱一分货，东西越贵，质量才越好。
二选一，成北陆毫不犹豫地选了那只贵的。
不仅是牙刷，购物车里其他的东西也是，成北陆看中什么就买什么，同款的货哪个更贵就选哪个。
走到商场中央，成北陆脚步忽地一顿。
几乎每家超市都会为售卖葡萄酒划出一块专门的区域，这家超市也不例外。
朦胧的暖光从柜台顶洒下来，酒柜里是葡萄酒按价格高低排放。
成北陆一眼就看中了那瓶进口赤霞珠?。
服务员心思细腻。
她先不动声色地扫了一遍成北陆全身，在心底估摸着他的消费水平。
察觉出顾客极其强烈的购买**，她连忙从库房里取出品鉴装，热情地递到成北陆面前。
“先生，请您尝尝。”她礼貌道。
酒刚入口就是浓郁的水果香，有点酸，后调还混些紫罗兰的香气。
“先生，您真是好眼光，这款牌子现在卖得最好，人人都抢着要呢，”服务员故意夸张道，“您要是真喜欢，可得趁机拿下了。”
“嗯，”成北陆满意地点了点头，“那就麻烦你帮我包起来吧。”
“等一下——”
服务员的动作一顿，面上维持着体面的笑容，问道：“先生，请问您有什么事吗？”
来人指间夹着一张卡，故意在成北陆面前甩了甩：“这酒，我要了。”
“不好意思，是这位先生先定下来的，如果您需要的话，我可以帮您推荐别的款式……”
“我就要这瓶。”那人说，“这瓶，加上你们库房里的存货，我全要了，刷卡吧。”
话音一顿，他又道：“还有旁边那瓶300块钱的，也顺便帮我包起来吧。”
“300块钱”被他咬得很重。
绩效翻了不止一倍，服务员笑得合不拢嘴。仿佛怕男人反悔，她迅速接过男人的卡进行操作。
交易惨遭截胡，成北陆气得浑身发烫，血直往头上拥。
他猛一转头，说话带刺：“你没听见是我先来的吗？”
听到他的话，面前人短促地笑了一声，眯起眼睛，眼神轻蔑。
偏偏开口时又故作亲昵：“小陆，真对不起了，我瞧着这一柜子的酒都不如你选的这瓶好，实在是喜欢得紧，就一口气都包了。都是兄弟，你可别怪我啊——”
“这不，”男人指了指旁边另一瓶，“旁边这瓶……也凑合，我送给你，就当赔罪了，你看成吗？”
成北陆怔在原地，不是因为面前人明里暗里的嘲讽，而是因为他看眼前这人眼熟，但怎么都对不上姓名。
“买了这么多东西啊，”男人瞥了眼成北陆的购物车，又道，“不是一个人来的吧？最近都不见你来Lies了，怎么的，原来是去谈恋爱了？”
Lies。
成北陆恍然大悟。
面前这人不就是在酒吧里黏着他，怎么甩都甩不走的康……
成北陆：“你是，康……”
他叫不出全名。
闻言，康恒泰先是一愣，仿佛不可思议道：“你……不知道我叫什么？”
成北陆没说话。
面前人的目光渐渐由轻蔑转为阴毒，一开口，声音冷了几个度：“您还能记住我姓‘康’，真是荣幸。”
他接过服务员打包好的葡萄酒，特意挑出那瓶便宜的塞进成北陆车筐里，一言不发地转身离去。
看见车筐里的葡萄酒，成北陆只觉得恶心，它压在所有东西上面，仿佛在彰显自己有多尊贵。
下一秒，它就被人高高拎起，送回它的新家——垃圾桶里。
“小陆。”远处有人在喊他。
魏长赢推着购物车快走几步站到成北陆身旁，看清他的脸色，不解地问道：“怎么了？脸色这么不好看。”
越过身旁人的肩膀，魏长赢看清那辆堆积如山的购物车，心下一惊，下意识捏紧手里的购物卡。
卡里面的余额还剩不到百元，远远不够买下两人车筐里的全部东西。
“……就是碰见了只想咬我的疯狗。”成北陆说，“现在没事了，咱结账去吧。”
收银员扫描着车筐里的商品，每“滴”一声，显示屏上的金额就增加一点。
魏长赢呼吸加重，手心被汗浸湿，目光凝重地去翻微信余额，希望还有一线回转的余地。
但他前不久才刚补缴了婆婆的医药费，余额早已所剩无几。
“好了，请问有会员吗？”
魏长赢还没张口，成北陆抢先道：“没有。”
“请问是微信还是支付宝？直接扫这里就可以。”
成北陆直接把手机一怼，看都不看付款结果就收回手机，朝魏长赢笑道：“我们走吧。”
出了超市门，成北陆说话声不断，可魏长赢却一个字都听不进去。他低着头，踩在成北陆被路灯拉长的影子上。
脚步缓了缓，他抬眼望向前面挎着两大袋战利品的人，轻轻叹了口气。
叹息化作一团雾气，混在人声、车声、寒风声里，悄无声息地散了。
成北陆没听见。
1.赤霞珠是世界上最著名的酿酒葡萄品种之一，常用来做比较贵的酒。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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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Chapter 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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