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新加坡的时候,医生不是说情况已经好转了吗?怎么又疼得这么厉害?”
男人环抱双臂,斜倚在墙边,正一脸严肃地盯着魏长赢微微佝偻的背影。
水声猛地停了。
魏长赢双手撑在洗手台上,晶莹的水珠顺着他的脸颊往下淌,在下巴尖聚成一小团,又啪嗒一声砸在台面上。
“什么时候开始疼的?”
回应他的,只有水龙头偶尔滴落的声响。
“别装哑巴。”男人的声音再次响起,“是不是刚看见他的时候就开始疼了?”
痛觉渐渐缓和下来,魏长赢绷紧的脊背慢慢舒展,这才终于得以大口喘了口气。听着身后男人喋喋不休地提问,他轻轻哼出一个模糊的音节:“……嗯。”
“我就知道。他刚踏进会客厅的门,你那嘴唇‘唰’地一下就白了,藏都藏不住。”男人向前跨了几步,站定在魏长赢身侧,“明明疼得快扛不住了,还非得死要面子活受罪,一声不吭地强撑在那儿!你这性子,可真是比谁都犟!”
“哥,”魏长赢转身,“没事,我现在好多了。”
“是,现在感觉不疼了,只是因为没看见他,一旦你再见着他,你又——”
“青哥。”男人的话又快又急,魏长赢径直出声打断,“我既然回了锦城,就不可能不跟他见面。再说……医生不也说了?我这病本就是心病,他开的药,顶多抑制着,根治不了。”
“我都懂……”贺青的声音软下来,“我就是担心你的身体。商以周明知道你受不得刺激,偏要把这活儿塞给你,他安的什么心?”
“心病还需心药医。”魏长赢一针见血道,“这道理我们懂,商以周自然也懂。我没有按照他的要求,在五年间把病治好,他本来就很不满意了。如今眼前有了现成的解决办法,他让我来,我就得来。”
他垂眸,“如果我不来,不只是我,就连成北陆……现在最重要的就是把商以周稳住。”
卫生间的门被拉开,魏长赢脚步一顿,“青哥,如果以后成北陆……来找你,千万什么都不要跟他说。”
“我先走了。”
话音随着魏长赢远去的脚步越来越轻,最后悄无声息地融进了门外嘈杂的人群里。
待魏长赢走进场馆,推介会的流程早已走了一半。
嘉宾席设在会场最前排,与舞台仅一臂之隔。
灯光被刻意调暗,营造出一种神秘的氛围。摄像机早早架好,几只长焦镜头正对着这一整排人轮番拍摄,红点闪烁,仿佛埋伏在暗处的野兽的眼睛。
席位上人影错落,偏偏靠近中间的位置被空了出来。
那是留给魏长赢的座位。
单景旭就坐在这空位旁,见魏长赢落座,他眼睛一亮,连忙低声道:“你来了!”
魏长赢点了点头。
单景旭长舒一口气,整个人放松下来,“你来了我就放心了,我还以为……”
他的话旋即被主持人高声打断。
“下面,让我们有请——本片导演,成北陆先生。”
人群中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快门声经久不绝,来自四面八方的闪光灯此起彼伏。
成北陆缓缓走上台,眉宇间聚着一团挥散不去的浓雾,丝毫看不出作为导演来宣发新片的喜悦。他来回张望着,像是在找人。
直到跟台下的魏长赢对上视线,他才终于缓过心神,渐渐松开攥紧麦克风的手。
聚光灯此刻正凝聚在成北陆身上,会场前排略显暗淡,他看不清魏长赢的表情,但魏长赢能将他看得一清二楚。
他瘦了,白了,头发长了。
却不像以前一样爱笑了。
四周的喧嚣暂时淡去,台上的人清了清嗓子,有条不紊地讲述起自己笔下的故事:
“这部片子叫《Endless Summer》,中文名是‘无尽夏’,名字取自绣球花的别称。我喜欢这个词,它像是一种信念——不论经历什么,夏天总会再来,花也总会再开,就像故事里的他们。”
“主角陶砚书是个聪明、有钱、又有点自负的少爷。他在画展上遇见了温云,一个出身普通却极具天赋的画家。”
“温云不善言辞,却能用画笔表达情感。陶砚书被他吸引,也许是‘一见钟情’,但我更愿意说,那是两个不肯屈服的灵魂,在恰当的时间找到了彼此。”
说罢,成北陆顿了顿话音,不着痕迹地朝魏长赢看了一眼。
他接着道:“这部电影的脚本我写了很多年,也改了很多遍。它没有多么宏大的命题,只是想讲一个简单的故事:两个有情人如何在这世界里跌跌撞撞地相遇、相知、相恋,最终彼此救赎。”
“就这些,谢谢大家的支持,我会尽力不让你们失望。”
一开始只有零星的几下,待场馆内的人反应过来,此起彼伏的掌声轰然炸响,快门声、叫好声也混在其中。
单景旭的掌声最是响亮,掌心都变得红肿。
万千掌声中,魏长赢却没有动。
他只是静静地坐着,目光穿透人群落在台上的成北陆身上。巧的是,台上的人,此时此刻也正望向他。
一瞬间,魏长赢的心忽地乱了节拍。
砰砰,砰砰。
他的心跳和掌声一同奏响,只是一个响彻场馆,另一个,唯有他自己听得见。
“嘿,没想到这成家小少爷,还真有两把刷子。”右侧突然传来声音,话音里的赞扬清晰明了,“讲得真不错。”
魏长赢没回话,嘴角却悄悄抬起一抹弧度。
“要不我猜猜,你现在心里在想什么?”为防隔墙有耳,男人紧贴着魏长赢的身躯,嘴唇慢慢凑到他耳边,“你是不是想现在就跟他死灰复燃?”
“贺青。”魏长赢言简意赅地警告道,“不会说话可以不说。”
“你小子,竟然敢直呼我全名,懂不懂什么叫长幼尊卑?”
“青哥,如果您不会说话的话,请不要再继续说了。”魏长赢特意换了种语气,重复道。
贺青没再继续跟他贫,看了眼他的耳朵,“耳朵现在感觉怎么样?还疼吗?”
“不疼了。”
魏长赢话音刚落,主持人便在台上高呼他的名字。
“接下来,让我们有请本片主要投资方代表,单景旭先生,以及——”主持人故意卖了个关子,顿了顿,才用加重的语气念出下一个名字,“商长赢先生!”
一时间,场馆内人声鼎沸。
“商长赢?就是商以周找回来的那位私生子呗……”
“他从国外回来了?也是,这消息在锦城都传了快五年,也该露露面了。”
“欸!你快看,他耳朵还真有问题,戴着助听器呢……”
声音不大不小,待众人看清魏长赢挂在耳后的助听器时,又是一波惊涛骇浪。
他上台,接过主持人递来的麦克风,故意用指尖在话筒网罩上敲了两下。
尖锐的噪音通过音响传遍场馆各处,台下人随即熄了声,却还是面带探究,目不转睛地盯着魏长赢。
魏长赢没有率先开口,先是将麦克风递给身旁的单景旭,礼貌点头示意他先发言。
单景旭发表完看法,麦克风再度递回魏长赢手中时,全场屏气凝神,都在期待他的发言。
毕竟身为商家继承人,他的话往往代表着商以周的态度,进而关乎锦城乃至全国的事态走向。
魏长赢:“很高兴参与这部电影,期待它成功。”
寥寥一句话,简洁明了。
他的发言结束得太过匆忙,众人一时间都没反应过来,纷纷怔在原地,摸不清头脑。
良久,场馆才陆陆续续响起掌声。
活动按规定的台本继续往下进行,临下台前,魏长赢将麦克风转递给位于台中央的成北陆。
成北陆伸手去接,手指却在他的手背上轻轻蹭了蹭。
魏长赢抬头,面前人也在看他。
成北陆眼底泛着盈盈水光,眼尾红肿一片,依旧倔强地不肯溢出一滴。
为什么哭?
魏长赢忽地怔住了。
手指下意识探进口袋,在摸到长条形烟盒后,躁动的心才渐渐平静下来。
他连忙下台,绕过人群,从侧门离开。
车库角落。
火光跃起,魏长赢靠在车门上燃起一根烟,却没抽,只是垂下眼眸,任由烟雾缓缓升腾。
吸烟这个坏习惯,是他在新加坡的五年里染上的。
烟灰落在手背上,碎成一截一截的,他却像感觉不到烫似的,静静看着那根烟从燃起到熄灭。
直到一阵轻微的脚步声靠近。
“长……魏先生。”来人声音略显迟疑。
魏长赢一惊,猛地抬头,目光撞上成北陆的瞬间,像是被人逮了个正着。
他连忙把烟捻灭,下意识别过头,道:“你怎么来了?”
成北陆抬手指了指面前的车,“推介会结束了,我来开车回家。”
他停在离魏长赢两步远的地方,抬手理了理垂在额前的碎发。
“第一场戏这周末开拍,地点在锦城艺术馆,如果你有时间的话……可以来现场看看。”
闻言,魏长赢轻轻点了点头。
成北陆的视线扫过地上那一小截烟灰,缓缓开口:“烟……少抽点。”
魏长赢喉头滚了下,像是要说点什么,最终只是“嗯”了一声。
成北陆没再多说,转身拉开车门坐进去。
引擎发动的声音格外清晰,他打了把方向盘,驾驶着车子缓缓驶出车库。
魏长赢站在原地,指间仍攥着烟蒂。
他望着那辆车的背影越走越远,直到消失在车库出口。
灵感来源于无尽夏的花语——“即使我们短暂分离,但我们终会相遇。”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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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Chapter 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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