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周承霄抬起头,瞬间实现从“周承霄”到“陶砚书”的转变,整个人气质焕然一新。
监视器上,伴随着粗重的喘息声,一双黑色皮鞋踏上石板路。
镜头拉远,缓缓上移,将陶砚书摇摆不稳的背影放在最中央。
他在跑,在不要命似的狂奔,即使脚步慌乱,即使早已呼吸不畅,也不肯停下。
呼啸的风声裹挟着焦灼的呼吸声,清晰地传到成北陆的耳机里。
“跟上他。”
镜头一镜到底,追着陶砚书的背影前进。
忽然,一个急转弯,他猛地停下脚步。
美术馆的大门出现在眼前。
常年风吹日晒,这扇门表面的光泽早就淡了,看着旧旧的。
镜头此刻绕到陶砚书的前侧方,给了一个近景——他胸口剧烈起伏,微张的嘴唇泛着白,眼底的不安几乎要将他整个人吞没,只差一点,就会跌入崩溃的深渊。
下一秒,没有丝毫犹豫,他径直拉开展厅大门。
玻璃门缓缓闭合,陶砚书的身影消失在镜头前。
此时此刻理应叫停,但成北陆却示意摄像继续拍下去。
风刮得紧,门承受不住这波冲击,颤颤巍巍地发着响。
一秒,两秒,三秒。
“cut!”
成北陆保了三秒的空境,满意地勾起唇角:“非常好啊承霄!一遍过!”
下戏后的周承霄立马从角色的身份中脱离,他探出个脑袋,听着片场所有人对他的夸奖,羞涩一笑。
“休息休息调整一下,我们接着拍下一条。”
说完,成北陆垂着眼翻看手中的分镜头脚本,刚翻过一页,忽然朝曾琳的方向唤道:“琳姐,麻烦把场记表给我看一下。
没有回应。
“琳姐?”
临时搭建的棚子不大,却安静得出奇,就算成北陆戴着耳机,也不可能完全听不到任何声响。
难不成有事出去了?
他刚想抬头,下一刻,一张皱巴巴、边角处略微泛黄的A4纸就被递到面前。
“是……这个吗?”
沉稳的男声哑得恰到好处,他不太确定,拖出的尾音里藏着犹豫。
成北陆心里“咯噔”一下。
这声音,他绝不会认错。
他猛地转头,魏长赢套着一身浅棕色风衣,只带了单只助听器,正举着那张场务表看着他。
“你怎么来了……”成北陆下意识脱口。
这句话像烙铁,在他嘴里滚了一圈,直把他烫得面红耳赤。
他后知后觉自己的话太硬,连忙接过场记表,头点的好似小鸡啄米:“是这个。”
随后几不可闻地吐出两个字,“谢谢……”
魏长赢摇了摇头,解释道:“我刚刚才进来,看你太专注就没打扰你。她临时有事出去了,我正好路过门口,进来帮她代下班。”
“要是妨碍到你工作的话,我就——”
“你是一个人来的吗?”成北陆倏地打断道。
魏长赢动作一顿,轻轻应了声“嗯”。
“坐吧,”他舒了口气,紧绷的肩膀放松下来,“不会妨碍的。”
成北陆将按在手下的凳子推过去,望向面前人的目光几乎可以用殷切形容。
魏长赢犹豫着,本想拒绝,直到与成北陆对视的那一刻,脑海里忽地浮现一个词。
别走。
他终究是妥协了,喉头动了动,接过板凳坐下,默默往成北陆身边靠了靠。
“好,各就各位,下一场,3、2、1,action!”
监视器重新亮起白光。
因为魏长赢坐在一旁,成北陆本来还有些紧张。他担心自己无法全神贯注投入拍摄当中,结果在周承霄开口说第一句台词时,他便立马沉浸在剧情里,通过对讲机指挥起现场调度。
剧接上回,陶砚书回国后,发现他的生活早已天翻地覆。
母亲从未打算遵循两人之间的约定,她骗了自己。那些假装的顺从,不过是为了稳住自己的心神,好送自己出国。
最令陶砚书心慌的是,在A城,他再也找不到温云的一丝踪影。
他问遍了身边所有人,其中不乏两人的共友。可惧于陶母的震慑,无人想引火上身,偌大的A城,竟没有一个人愿意告诉陶砚书真相。
走投无路之际,他忽地想到一个地方——A城艺术馆,温云曾经在此地举办过画展。
这家展厅的老板是温云的好朋友,也是目前A城唯一一位,有可能知道温云下落的人。
陶砚书目标明确,直奔展厅老板而去,几乎要跪在那人面前,“我实在是没办法了,如果您知道温云的下落,拜托您……告诉我……”
“他的导师、室友还有兼职的店里的老板,我通通都打电话问过了,我问过他身边所有人,他们都说不知道……
他声泪俱下:“我不能没有他。”
周承霄太入戏,只当自己就是痛失爱人的陶砚书,他哭得喘不过气,抽噎声响彻整个片场。
精湛的演技打动了所有人,尤其是监视器前的成北陆。
喊完“cut”后,他怔在黑屏的监视器前,久久回不过神。
成北陆写下《Endless Summer》这个本子,是有自己私心的。
故事中的“陶砚书”和“温云” 分别对应着现实中的他和魏长赢。
电影中很多桥段、台词,也是根据两人曾经发生的故事改编而成的。
例如刚结束拍摄的这一段。
魏长赢当初一走了之,成北陆返回病房时,只看到空荡荡的房间,人早已没了踪影。极度崩溃的他,疯了似的跑遍了锦城所有魏长赢可能会去的地方——锦大、宿舍、忘忧米线店……
现实残酷,他东奔西跑许久,终究一无所获。
可故事里,成北陆心软留了一线希望。
为陶砚书,也为五年前的自己。
导演棚里静悄悄的,两人都没说话。
半晌,成北陆率先开口打破沉默:“这么久了还没问过你,你的耳朵……怎么样了?”
其实最想问的不是这个,但成北陆还是选择问他这个问题。
“……好多了,”魏长赢下意识去摸没带助听器的左耳,含糊道,“只要积极治疗,很快就好了。”
成北陆“唔”了一声,顺着魏长赢的手看过去,疑惑地问:“你怎么只戴一只助听器?每次都这样。”
“是因为左耳会突然疼?就像上次推介会那样?”
魏长赢沉默不语,只是撇开眼,不再看成北陆的脸。
是时候了,他起身欲走,却听面前人忽然道:“那个扶你去卫生间的人——”
话音断了半截。
成北陆自嘲一笑,把后话吞回肚里,“算了。”
他转头摸出手机,“你以前的手机号是不是不用了?”
魏长赢惜字如金:“嗯。”
“那……咱们重新加个微信吧。”成北陆问。
怕魏长赢不答应,他赶紧补了句:“我没别的意思,就是工作需要,留个联系方式,方便些。”
“我加您,”他一顿,“魏先生。”
魏长赢的指尖颤了一下。
他点了点头,找出自己的微信二维码。
随着成北陆一番操作,两人顺利加上好友。
“加好了。”他将手机页面展示给魏长赢看。
魏长赢收回手机,看了一眼,“如果有需要,微信账号就是我的手机号。以前的号码,五年前就不用了。”
成北陆捧着手机,闷闷地“哦”了一声。
空气的温度忽然降下来。
魏长赢起身,理了理衣服,“没事的话,我就先走了。”
得到成北陆的回应后,他转身,掀开棚帘朝外走去。
空间里只剩成北陆一人。
他刻意摆出的镇定模样在瞬间分崩瓦解,肩膀一塌,对着屏幕中那块纯黑头像发呆。
“W。”
他喃喃唤出魏长赢的微信名字。
不好听。
完全比不上自己当初给他取的。
他顺手点进魏长赢的朋友圈,发现仅有一条——没有文案,只附上一张飞机窗户视角拍摄的风景照。
大片云海铺展开,陆地上的灯光像是被覆上层薄纱,明明灭灭地从云隙之中透出来。
发布的时间是两个月之前,应该是他刚从新加坡回锦城的日子。
这张照片仿佛有魔力,成北陆看了又看。他放大画面,在窗户反射的倒影里,捕捉到了魏长赢当时的模样。
他的刘海没被发蜡刷上去,反倒像从前那样乖顺地贴在额前。脖颈间挂着个靠枕,头歪着,露出那只没戴助听器的、空荡荡的左耳。
成北陆下意识点了个赞。
空无一人的点赞区,他的头像孤零零的,是个笑容满面的太阳。
他转身评论道:云很漂亮。
心里还憋了半句,没敢发。
欢迎回家。
两人没有共同好友,成北陆看不到别人给魏长赢的点赞和评论,这条朋友圈里,就只有他和魏长赢两人的痕迹。
仿佛被他独占了,变成只属于他的东西。
莫名的满足感在成北陆心底升腾。就这么一条动态,一个赞,一句评论,他心里忽地冒出点说不清道不明的甜。
他退出朋友圈,又忍不住重新点进去看,自己那个笑盈盈的太阳头像,在空荡荡的点赞区里格外显眼。
成北陆不着痕迹地笑了一下,连带着刚才的郁闷都散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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