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六早上八点,锦城的街道还没完全苏醒,连风都懒懒的,吹的幅度很缓。
成北陆准时准点从单元楼门口出来,头发被精心梳理好,换了件全新的毛绒大衣,只是围巾略显陈旧,跟身上其余配饰格格不入。
他的眼神一早便锁定了楼下那辆黑色轿车,脚步不由得加快,朝着车子走去。
见他走过来,魏长赢没下车,只是顺手解了副驾的车锁。
车门被拉开的那一刻,空气里浮动着一丝细微的尴尬。
“早。”成北陆上车,拉好安全带,轻声道。
魏长赢点了点头,“早。”
车子缓缓驶离小区门口,沿着熟悉的道路,朝位于锦城市中心的锦绣大厦驶去。
这锦绣大厦,原本是属于康家的产业,奈何康家一朝没落,再无翻身之势,此地便被商以周轻而易举收入囊中。
这次由他筹备的晚宴,也算是为锦绣大厦的开业而准备的。
车子在锦绣大厦地下停车库停稳。
两人并肩进门时,身后忽然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小陆?”
成北陆回过头,就见那人难掩激动地继续道:“真的是你!”
说话间,一位穿着考究的中年男人从大堂电梯的方向快步朝他走来,脸上漾着笑意——正是成北陆刚入圈时,曾与他合作过的那位知名导演。
“老师?”成北陆着实没想到能在这里遇上他,声音里也透着难掩的激动。
“真是太巧了!”导演一边笑着拍了拍成北陆的肩膀,一边说道,“我听说你也来了,正打算去宴会厅碰碰运气找你呢,没想到在这儿就遇上了。”
他顿了顿,又关切地问:“对了,听说你现在在拍筹备了很久的本子?感觉怎么样,还顺利吗?”
成北陆轻轻点着头,应道:“两位演员演得都特别好,剧组其他工作人员也都挺敬业的,一切都挺顺利,轻松着呢。”
“那就好。”导演会心一笑,“等下你得来会议室坐一坐,我们几个老朋友都在,刚儿正说起你呢。”
成北陆犹豫地看了魏长赢一眼。
魏长赢却像早料到似的,点了点头,“你去就好,我先进去看看。”
说完,他转身踏进客梯,按下了顶楼的按钮。
《Endless Summer》的推介会上,魏长赢虽以“商家继承人”的身份短暂现身,却也仅仅只露了个面。
商以周从来不打无准备的仗,真正的登场,要从今晚这场精心筹划的宴会算起。
他要借这场宴会铺路造势——既是为了魏长赢,也是为了稳固商家当下的社会地位,更着眼于日后广阔的锦绣前程。
厅内宾客不少,成分也杂。
有面熟的,有陌生的,有纯粹来凑个热闹的,当然也有揣着明确目的而来的。各色人等齐聚一堂。
但无一例外,所有人的目光都紧紧追随着同一个方向。
魏长赢就站在那里,身姿挺拔,仿佛天生就该立于舞台中央,坦然接受周遭所有打量的目光。
“商少。”
觥筹交错间,有人悄然靠近,将手中的酒杯高高举起,面带几分谄媚地唤道。
闻言,魏长赢眼底闪过一瞬不耐,却又迅速敛去神色,抬头与面前人对视。他随手从身旁侍者的托盘上取过一杯酒回敬,“不敢当,您叫我长赢就好。”
酒液顺着喉咙滑下,他默不作声地打量着面前人。对方五官单调朴素,几缕华发在灯光下若隐若现,眼角的细纹清晰可见。
魏长赢眉头轻皱,心底总有个模糊的念头。
这人,他好像在哪里见过。
“哎,那怎么合适呢,”男人语调带着几分刻意的热络,声音油滑,“早就听闻商少大名,今日才算得见真容,果真是后生可畏啊……”
话锋一转,他眼神不安分地在周围溜了溜,“说起来,若是犬子能有商少半分本事,也不至于让我这般劳心费神了。”
语罢,男人转头朝身后看去,语气忽然变得严厉:“过来!”
魏长赢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宴席台边站着个稍年轻些的男人,怀里正搂着一位女侍者。姑娘臂弯里端着个盛满酒杯的托盘,许是怕托盘倾倒,整个人僵在原地不敢反抗,肩膀还在微微发颤。
奈何姑娘越是挣扎,男人就越是用力,甚至抬手掐住她的下巴,二话不说就要俯下身去。
她猛地一推,整个托盘颤巍巍的,像被撞翻的积木般应声而落。酒杯在盘中相撞,滑落,各色酒水四溢,有些泼在地板上,另外的则“哗”地一声,尽数侧翻在男人昂贵的西装外套上。
“你他妈的!”
“胡闹——!”
听见自己父亲气急败坏的怒吼,男人倏地咬紧后槽牙,挥舞着的手硬生生悬在半空。
摊开的巴掌被紧握成拳,不服气地垂落下来,他将脸撇开,暗骂一声,再转身,朝明显怒意滔天的父亲扯出抹慵懒的笑,“哎呦,您老别动气,要是气出个好歹来,我可担不起这么大的责。”
他往前走了几步,却在看清魏长赢的脸后,忽地失了声。
良久,他才不可思议道:“你?怎么会……是……”
魏长赢一言不发地盯着对方看,面色波澜不惊。
他在看见男人的第一眼就认出来了。
怎么可能忘记呢?那油腔滑调的口吻,那蛮横无理的手段……
五年前,两人在锦大校门□□锋,此时男人是“天”,魏长赢是“地”;谁知五年后再相遇,今时不同往日,身份竟已颠倒反转。
“原来是你啊。”魏长赢淡淡道。
跟男人错愕的表情相比,他显得格外云淡风轻。只是盯着,盯到男人近乎抓狂后,才咧出个嘲讽的笑。
“怎么是你?怎么可能是你?”男人猛地伸手拽住魏长赢的衣领,声音里满是不可置信和羞恼,“你,你居然是商家认回来的少爷!他妈的,开什么玩笑?你不过就是个在酒吧里打杂的乡巴佬!”
此言一出,满堂哗然,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今天来此赴宴的各个都是八面玲珑,谁人不晓背后的暗流涌动?男人刚刚的这副说辞,不仅是给魏长赢难堪,更是狠狠甩了商家,甩了商以周一个响巴掌。
男人父亲的脸色“唰”地沉下来。
他虽然年纪大,但记性很好,待看清商少庐山真面目的第一眼,就想起这是曾经在警察局里,帮不争气的儿子收拾烂摊子时见到的那张面孔。
震撼归震撼,他眼睛却提溜一转,心里已有了计较:事实既已如此,倒不如借着今天这场局,让犬子低头认个错,也好让魏长赢大人不记小人过,把从前的恩怨一笔勾销。
如此一来,自家也能在商家人面前留几分薄面。
谁曾想,事没办妥,自家儿子反倒在众人面前丢尽了脸面。
简直是自掘坟墓。
男人父亲下意识瞥了眼魏长赢,发现他的衣领还被自己儿子攥在手里,面色不由得由寒转僵,由僵转慌。
面前的人,可是商以周亲自认下的“商少”,即便出身再不堪,那也并非他们能随意置喙的角色。
他猛地上前扯住儿子的手臂,低声骂道:“你疯了吗?赶紧给我闭嘴!”
“爸,你信他?你忘了?五年前在警察局,他分明就是个在酒吧里端盘子的货色——”
“我让你闭嘴!”
儿子仍故作聪明地翻着旧账,却没曾想,话音被父亲的巴掌硬生生截断半截。
掌掴声在宴会厅内炸响,众人齐齐一震。
旋即,父亲猛地转身冲魏长赢深鞠一躬,话音里混着难以忽略的忐忑:“商少,犬子年少轻狂、口无遮拦,发生这样的事全怪我教子无方!您大人有大量,别把他当回事,我、我……”
他狠踹了一下儿子的腿弯,儿子“扑通”跪倒在地,他也连忙跪下·身去。
“我代他向您赔罪了……”
魏长赢本想抬手阻拦,刹那间,一股莫名的战栗从脊背处窜出。
他的呼吸顿时加重,心跳错了半拍,又迅速变快,变响。仿佛沙漠中迷路的旅人,他口干舌燥,只为求得那一口甘甜。
双腿也不自觉地酸软,魏长赢差点没站稳。他的眼神难以聚焦,周围人的脸像是浮了层雾,模糊不清。
他整个人仿佛被丢进锅里蒸煮,只能感觉到浑身血液都在加速沸腾。
甚至那股燥热尽数朝下涌去。
坏了,这种反应……
魏长赢看向被他喝完放在一旁的酒杯,里面早已空空如也,只剩星星点点殷红的水珠挂壁,仿佛巫婆精心熬制的毒药。
名为“理智”的弦将断未断,他头昏脑涨,趔趄两步。
即将晕倒在地时,一道身影冲破围观人群,不动声色地将他扶住。
但伸出的手并非只有这一双。
成北陆姗姗来迟,刚踏入宴会厅大门,便撞见了这惊心动魄的一幕。
与推介会上如出一辙,他下意识地要伸手去扶,却又一次被人抢了先。
还是那个人。
那个总跟在魏长赢身边的人。
成北陆不愿意再次落入被动,本想上前一步,耳边忽地响起一阵皮鞋摩擦地面的吱呀声。
商以周站在众人身后,默默注视着一切。
他先是睨了一眼跪在地上的父子二人,唇角微勾,“好热闹啊。”
接着,他扭头,将视线定在成北陆身上,“成导,幸会。”
成北陆盯着伸到自己面前的手,内心腹诽:可真是惺惺作态。
面上却不动声色,他抬手回握:“商老板,幸会。”
商以周这才终于舍得将目光投向魏长赢,眼前人气喘吁吁,俨然一副痛苦难耐的模样。
他自然地从兜里掏出一张房卡,递给搂抱着魏长赢的那个人,“贺青啊,看来长赢的病又严重了,你快带他回房间休息一下吧。”
虽是对贺青的嘱托,商以周却没看他,目光反倒一瞬不瞬地锁在面前的成北陆身上。
“毕竟这么长时间都是你陪在他身边,没人比你更懂怎么照顾他,不是吗?”
贺青始终默不作声,从商以周手里接过房卡时,指节微微发颤,像是已经忍耐到了极点。
怀中人显然快被逼到绝境,意识混沌间,嘴里溢出的不再是完整的话语,而是断断续续的喘息。
不能再等了。
贺青抬手拍了拍魏长赢的肩膀,动作里带着几分安抚的意味,随即转身,头也不回地快步离开了宴会厅。
商以周没留意两人离开的踪迹,反倒从侍者托盘中随意取过一杯,递进面前的成北陆手中。
一双狐狸眼,不明不暗,笑意未达眼底。
“成导,”他举杯示意,“玩得开心。”
成北陆深深屏住气,等商以周走后才缓缓吐出。
他收敛心神,那张房卡的模样在脑海中一闪而过。
很快,宴会厅的大门再次被推开,成北陆眼神闪烁,却又毅然决然。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