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溪的指尖在旧邮箱的铁皮上蹭出细响，铁锈的涩味钻进指甲缝里。摸到那串钥匙时，向日葵钥匙扣的棱角硌着掌心，像苏野总爱别在工装裤上的铜打火机——她总说这形状"扎眼"，却每天都别着，像藏着什么不肯说的心事。
钥匙串上还缠着半张便利贴，是她的字迹："仓库后墙第三块砖能活动"。林溪突然想起去年苏野教她开仓库铁门时，也是这样把便利贴塞进她口袋，说"万一我不在，你得能自己进去拿工具"。那时只当是句玩笑，现在看来，她早就在偷偷给她留后路。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是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苏野在市一院302，速来。"没有署名，发信地址显示是城西工厂附近的基站。林溪攥着手机跑向公交站，掌心的钥匙串随着脚步轻响，像串急促的倒计时。
市一院的住院部走廊飘着消毒水味，林溪找到302病房时，门虚掩着。她推开门，看到苏野趴在病床上，后背的绷带洇出暗红的血，输液管里的药水正一滴滴往下落，像在数着时间。
"你来了。"苏野没回头，声音闷在枕头里，带着点刚醒的沙哑。
林溪把向日葵插进窗台上的空瓶里，花盘碰到玻璃，发出轻响："警察说你不肯做笔录，就等着我来？"
"他们问得太细。"苏野侧过脸，下巴上还沾着点干涸的血迹，"我怕说漏嘴，让你也被卷进来。"
"现在才怕？"林溪拿起苹果削果皮，刀刃在阳光下闪了闪，"昨天在工厂非要把我塞进通风口的时候，怎么不怕我跑丢了？"
苏野的耳朵红了，没接话。病房里静下来，只有削苹果的沙沙声，和输液管滴答的轻响。林溪把削好的苹果切成小块，用牙签插了递到她嘴边，看到她手背上的针孔，突然想起她手腕的旧伤——上次在出租屋想碰，被她像触电似的躲开。
"你手腕的伤，"林溪状似不经意地问，"到底是怎么弄的？"
苏野的咀嚼动作顿了顿，眼神飘向窗外："去年冬天，帮人搬钢材时被划的。"
又是这个答案。林溪没再追问，只是把苹果块往她嘴边送了送。她知道苏野的性子，藏在心里的事，撬都撬不出来，得等她自己愿意说。
护士来换药时，林溪才看到苏野后背的伤有多严重。绷带解开的瞬间，大片青紫的瘀伤裹着渗血的伤口，像幅狰狞的画，连见惯了伤的护士都皱起眉："怎么弄的？挫伤加撕裂伤，再晚点送来，就得感染了。"
苏野没吭声，只是在护士按到伤处时，指节猛地攥紧了床单。林溪站在旁边，看着那片和自己后背相似的瘀伤，突然想起昨天在旧楼储藏室，她扶着苏野走时，摸到她后腰的血——原来那时伤口就已经裂开了。
"疼就说一声。"林溪忍不住开口，声音有点发紧。
苏野抬头看她，扯出个笑："这点疼算什么，上次你替我挡酒瓶时，流的血比这多。"
林溪的脸突然热了。去年冬天在夜市，有人找苏野麻烦，她想都没想就挡在苏野身前，啤酒瓶碎在胳膊上，现在还留着道浅疤。那时苏野抱着她往诊所跑，手都在抖，嘴里骂着"傻子"，眼泪却掉在她伤口上，烫得像火。
护士换完药离开后，林溪蹲在床边，看着苏野手背上的输液管："豹哥被抓了，他背后的人没动静吗？"
"暂时没有。"苏野的声音沉了沉，"但我知道他们不会罢休。那块表是幌子，他们真正想要的，是我爷爷留下的那本铁道兵日记。"
林溪愣住了："日记？不是说军火吗？"
"军火是他们编的，"苏野摇摇头，"我爷爷当年参与过铁路改道工程，日记里记着一段废弃隧道的位置，那里藏着他攒下的抚恤金，是想留给我妈治病的，可惜没等到就去世了。"
"那本日记在哪？"
苏野的目光落在林溪口袋里露出的钥匙串上："在仓库，藏在你知道的那个砖缝里。"
林溪的心猛地一跳。原来她让自己去仓库，不只是为了躲祸，是想让她把日记藏好。
这时，病房门被推开，昨天那个女警走进来，手里拿着份笔录："苏野，再确认下细节。你说阿坤是豹哥的人，有证据吗？"
提到阿坤，苏野的眼神冷了下来："他欠的赌债是假的，从一开始就是为了引我去工地。"
"可我们查了，阿坤确实欠了豹哥三万块，欠条是真的。"女警皱着眉，"而且他今天早上来自首了，说自己是被胁迫的，还提供了豹哥敲诈勒索的录音。"
林溪和苏野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惊讶。阿坤自首了？还带了录音？这太反常了。
"他在哪？"苏野猛地坐起来，后背的疼让她龇牙咧嘴，"我要见他。"
女警按住她："他在看守所，暂时见不了。不过他说有东西要给你，让我们转交给你。"女警从包里拿出个牛皮纸信封，放在床头柜上，"说是你爷爷当年给他的。"
苏野的手指碰到信封时，突然抖了一下。信封上没有字，厚度看起来像装着本书。她拆开信封，倒出来的却不是日记，是叠泛黄的照片——都是些老照片，有苏野爷爷穿着铁道兵制服的，有她小时候坐在爷爷肩头的，还有张是阿坤和苏野的合照，两人都穿着初中校服，勾着肩站在学校门口，笑得露出虎牙。
"这是..."林溪愣住了。
"我们以前是邻居，"苏野的声音有点哑，指尖划过照片上的阿坤，"他爸妈走得早，跟着我爷爷长大。后来我爷爷去世，他就跟人混社会，慢慢疏远了。"
原来他们不是"以前一起混过"，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林溪看着照片上两个少年的笑脸，突然明白苏野为什么明知道阿坤有问题，还是会去救他——有些情谊，哪怕蒙了灰，也舍不得彻底丢掉。
女警走后，苏野把照片一张张收好，突然说："你今晚别在这守着了，回花店吧。"
"为什么？"
"我怕他们找不到我，会去找你麻烦。"苏野的眼神很认真，"仓库的日记你先藏好，别告诉任何人，包括我。"
林溪刚想反驳，手机突然响了，是花店老板打来的："小溪，你快来店里一趟，刚才有人送了个包裹，说是给苏野的，非要你亲自签收。"
林溪的心一紧："什么样的包裹？"
"黑色的，挺沉的，寄件人写的是...阿坤。"
挂了电话，林溪和苏野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里的凝重。阿坤在看守所，怎么可能寄包裹？
"别去。"苏野抓住她的手腕，力道大得像要捏碎她的骨头，"是陷阱。"
"可如果真是阿坤寄的，说不定有线索。"林溪看着她，"你爷爷的日记在仓库，他们找不到，肯定会想别的办法逼你露面。我不去，他们也会去花店找我。"
苏野咬着牙，没说话。她知道林溪说得对，那些人既然能找到花店，就绝不会善罢甘休。
"我去看看就回来，"林溪掰开她的手，把钥匙串塞进她掌心，"你在这等着，别乱跑。要是我半小时没回来，就给警察打电话。"
苏野攥着钥匙串，指节发白："带上这个。"她从枕头底下摸出把折叠刀，是那种最普通的电工刀，刀刃才三寸长，却磨得锃亮，"以防万一。"
林溪把刀塞进裤兜，又看了眼床头柜上的向日葵，突然踮起脚，在苏野额头轻轻碰了下："等我回来给你带南瓜粥。"
苏野的脸瞬间红透了，连耳根都泛着粉，像被晒透的番茄。林溪笑着转身跑出门，没看到她望着自己背影时，眼里藏着的温柔。
花店离医院不远，林溪跑着去的，只用了十五分钟。店里空无一人，老板已经吓得回了家，只有柜台上放着个黑色包裹，上面贴着张快递单，寄件人栏果然写着"阿坤"。
林溪戴上手套，小心翼翼地拆开包裹。里面是个铁盒子，和老张铺子里装手表的那个一模一样。她打开铁盒，心猛地沉了下去——里面没有日记，没有证据，只有半枚旧硬币，和苏野塞给她的那枚刚好能拼成完整的圆形。
这是个信号。阿坤在告诉她，他知道她们俩的关系，知道那枚硬币对她们有多重要。
林溪拿起铁盒想离开，突然听到后门传来响动。她握紧口袋里的电工刀，慢慢往后门走，看到门把正在转动，像是有人要进来。
就在这时，手机突然震动，是苏野发来的短信："别信阿坤，他根本没自首，看守所里的是他双胞胎弟弟！快回医院，他们要对我..."
短信没写完，后面跟着一串乱码，像是手机突然被抢走了。
林溪的后背瞬间爬满冷汗。她转身就往店外跑，刚冲出门口，就看到三个黑衣人钻进一辆面包车，车身上溅着泥点，车牌被遮挡着，正往医院的方向开。
"苏野！"林溪喊着她的名字，疯了似的拦出租车。
赶到医院时，302病房的门大开着。林溪冲进去，看到病房里空无一人，输液管被扯断，药水在地上积成一滩，床头柜上的向日葵被踩烂了，花瓣和花盘混在一起，像摊破碎的阳光。
窗台上贴着张纸条，是用报纸剪下来的字拼的："想救她，带日记去南郊废弃火车站，午夜十二点。"
林溪攥着纸条，手指在颤抖。她摸出手机想报警，却发现屏幕碎了，是刚才跑太急摔的。口袋里的电工刀硌着大腿，冰凉的触感让她稍微冷静了点。
她想起苏野说的日记藏在仓库，想起那串钥匙还在苏野手里——不，苏野把钥匙塞给她了，现在正攥在自己掌心。
原来从一开始，他们的目标就不是日记，是苏野。用日记当诱饵，用阿坤做幌子，甚至找了双胞胎弟弟来演戏，就是为了让她放松警惕，趁机抓走苏野。
林溪冲出病房，往仓库的方向跑。她必须拿到日记，必须去南郊，哪怕知道可能是陷阱。
跑到医院门口时，她看到地上有枚铜打火机，是苏野总别在裤腰上的那只，上面刻着个歪歪扭扭的"野"字。林溪捡起打火机，摸到外壳上还带着余温，像是刚被人扔掉的。
这是苏野留给她的线索。她在告诉她，自己是被往南郊的方向带走的，因为那只打火机，是她们上次去南郊野营时买的。
林溪握紧打火机，拦了辆出租车，报出南郊废弃火车站的地址。车窗外的天色越来越暗，路灯次第亮起，像串模糊的省略号。
她不知道的是，此刻在废弃火车站的候车室里，苏野被绑在椅子上，嘴里塞着布，看着面前站着的人，眼里满是震惊。
那人摘下口罩，露出和阿坤一模一样的脸，只是嘴角多了颗痣。
"很惊讶吧？"假阿坤笑着，手里把玩着那本铁道兵日记，"你爷爷当年不光藏了钱，还记了豹哥走私的证据。我替他坐牢三年，出来就该拿这笔报酬了。"
苏野的目光落在他身后的阴影里，那里站着个穿白大褂的人，手里拿着针管，里面装着透明的液体，正慢慢走向自己。
而林溪坐在出租车上，看着窗外掠过的路牌，突然想起苏野后背的伤。那样重的伤，根本不可能被轻易带走，除非...她是故意跟着走的，为了引开他们的注意力，让自己有时间去拿真正的日记。
林溪摸出那串钥匙，指尖在向日葵钥匙扣上用力捏了捏。她知道，苏野肯定在某个地方等着她，就像过去无数次那样，哪怕身陷险境，也会给她留好回家的路。
只是这次，那条路的尽头，藏着她不知道的危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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