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溪是被通风口的铁锈味呛醒的。
爬出来时膝盖磕在水泥地上,破了块皮,血珠顺着小腿往下滚,混着灰尘凝成暗红的印子。她顾不上疼,攥着那枚旧硬币往仓库跑,掌心的汗把金属浸得发潮,倒像是硬币自己在发烫。
警笛声在身后渐渐远了,却像根线缠在心上,越收越紧。她不知道厂房里是什么情况——苏野能不能撑到警察来?豹哥会不会狗急跳墙?还有那个发消息的“老大”,到底是谁?
跑过第三个路口时,林溪突然想起苏野说的“仓库钥匙”。
苏野的仓库在城郊的物流园里,是间堆满废弃零件的旧厂房,平时只有她去修机器时才会用。林溪去过一次,记得仓库门口有棵老槐树,树干上刻着个歪歪扭扭的“野”字,是苏野去年刻的。
可刚才在工厂,苏野塞硬币时说“钥匙在口袋里”,眼神却飘了一下——那是她撒谎时的习惯,像上次说手腕的伤是“蹭的”时一样。
钥匙根本不在她身上。
林溪猛地刹住脚,后背的挫伤被扯得生疼。她扶着墙喘气,视线扫过街角的旧邮箱——绿色的铁皮箱,掉了块漆,露出里面的锈色,像极了苏野出租屋窗台上那盆快枯死的仙人掌。
去年冬天,苏野就是把装着钱和硬币的信封,塞进了这个邮箱的夹层。当时林溪以为是匿名捐款,直到后来在苏野的工装裤口袋里发现了同款信封,才突然明白。
难道……
林溪的心猛地一跳,快步冲到邮箱前。邮箱的投信口被口香糖堵着,她抠了半天才弄开,指尖触到内壁的铁锈,凉得像冰。
她记得苏野说过,这邮箱的锁早就坏了,背面有个松动的铁皮,能摸到夹层。
林溪绕到邮箱后面,果然看到一块铁皮翘了起来。她伸手进去摸索,指尖碰到个冰凉的金属物件——是串钥匙,挂着个向日葵形状的钥匙扣,花瓣被磨得发亮。
是苏野的钥匙。
林溪把钥匙攥在手里,向日葵钥匙扣硌着掌心,像苏野总爱别在裤腰上的那枚打火机。她突然想起刚才在工厂,自己把向日葵砸向豹哥时,苏野愣住的表情——原来她一直都知道,自己记得她喜欢向日葵。
手机在这时震动起来,是个陌生号码,归属地显示本市。林溪犹豫了一下,接起电话。
“是林溪吗?”是个女声,有点耳熟,“我是派出所的,刚才在城西工厂抓了批聚众斗殴的,其中有个叫苏野的,说认识你,让我给你打个电话。”
林溪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她怎么样?受伤了吗?”
“伤得不轻,后背挫伤挺严重,还在流血,”女警的声音顿了顿,“不过没生命危险,我们已经叫了救护车,送市一院了。你要是方便的话,过来一趟吧,做个笔录。”
“方便,我马上到!”林溪的声音带着哭腔,眼泪突然就掉了下来。
挂了电话,她握着钥匙和硬币站在原地,看着街上来来往往的车,突然觉得阳光好像真的穿透了云层。刚才在工厂的慌乱、恐惧,此刻都变成了劫后余生的庆幸。
去医院的路上,林溪给花店老板打了个电话,请了几天假。老板在那头絮絮叨叨地问她是不是出什么事了,林溪只说“朋友生病了,需要照顾”,声音里的笑意藏不住。
市一院的急诊室门口,走廊里挤满了人。林溪找到刚才打电话的女警,做笔录时,才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
警察会去工厂,是因为有人匿名报了警,说那里有人持械斗殴。赶到时,豹哥的人正围着苏野打,苏野手里还攥着根铁棍,后背的血把衣服都浸透了,却死死挡着通风口的方向,像是在护着什么。
“那姑娘够倔的,”女警叹了口气,“问她话,就说让我们联系你,别的什么都不肯说。”
林溪的心像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酸酸的。她能想象出苏野的样子——咬着牙不吭声,疼得发抖也不肯皱眉,就像上次在出租屋给她涂活络油时,明明自己后背也有伤,却硬说“没事”。
护士出来说苏野已经处理好伤口,转到住院部了,林溪才松了口气。她谢过女警,往住院部走,路过楼下的花店时,买了束新鲜的向日葵,花盘比昨天那束还要大,金灿灿的,像小太阳。
苏野住的病房是双人间,靠窗的那张床。她睡着了,眉头皱着,嘴角还有点淤青,是刚才被豹哥扇的那巴掌留下的。手背上扎着输液针,绷带从手腕缠到小臂,把那道旧伤也盖住了。
林溪把向日葵放在床头柜上,花香味混着消毒水的味道,倒也不难闻。她坐在床边的椅子上,看着苏野的脸,突然发现她的睫毛很长,像两把小扇子,在眼睑下投出淡淡的阴影。
她伸手想抚平苏野皱着的眉,指尖刚碰到她的皮肤,苏野就醒了。
“你来了。”她的声音有点哑,眼神还有点懵,像是没睡醒。
“嗯,”林溪缩回手,有点不好意思,“警察给我打电话了。”
苏野的目光落在她手里的钥匙上,眼神闪了闪:“找到了?”
“嗯,在旧邮箱的夹层里,”林溪晃了晃钥匙,“你故意骗我去仓库,是想让我离工厂远点,对吧?”
苏野没说话,算是默认。她想坐起来,却被林溪按住:“医生说你得躺着,后背不能动。”
“豹哥呢?”苏野问,眼神里带着点警惕。
“被抓了,聚众斗殴,还涉嫌敲诈勒索,”林溪拿起个苹果,开始削皮,“警察说他手里那张欠条是假的,根本没有法律效力。”
苏野的眉头松了点,却还是皱着:“他背后还有人。”
林溪削苹果的手顿了顿:“你是说……那个‘老大’?”
苏野点点头:“豹哥只是个跑腿的,真正盯着我爷爷那块表的,是他背后的人。我爷爷当年是铁道兵,据说发现过一批日本人留下的军火,藏在什么地方,只有他知道。那些人以为表里面藏着线索,才一直盯着不放。”
林溪愣住了:“军火?”
“只是传说,”苏野扯了扯嘴角,“我爷爷临终前说过,那表就是块普通的表,什么都没有。可他们不信,总觉得有秘密。”
林溪看着手里的苹果,突然想起老张铺子里的那只旧手表,被豹哥用脚碾坏了。幸好苏野早就料到会出事,把真表换了下来——刚才在邮箱夹层里,除了钥匙,她还摸到个硬纸包,打开一看,正是那只没被损坏的旧手表。
“你早就知道豹哥要抢表?”
“嗯,”苏野的声音有点低,“阿坤欠的赌债,根本就是个圈套,就等着我往里钻。我本来想自己解决,没想到把你卷进来了。”
“说什么呢,”林溪把削好的苹果递过去,“我们不是……朋友吗?”
“朋友”两个字说出口,林溪的脸有点发烫。刚才在工厂亲苏野的那一下,现在想起来,心跳还在加速。
苏野接过苹果,没吃,只是捏着玩。她的指尖在苹果皮上划来划去,突然说:“林溪,你刚才在工厂……”
“我什么都没做!”林溪赶紧打断她,脸更红了,“我就是……就是急糊涂了!”
苏野看着她,突然笑了,是那种很轻的笑,像风吹过向日葵花田。她没再追问,只是咬了口苹果,汁水顺着嘴角流下来,林溪赶紧拿纸巾给她擦。
指尖碰到苏野的嘴角,两人都顿了顿。空气里突然安静下来,只有窗外的风吹过树叶的声音,还有彼此的心跳声,像打鼓。
就在这时,病房门被推开了。一个穿着白大褂的医生走进来,手里拿着病历本:“苏野是吧?该换药了。”
林溪赶紧站起来,往旁边退了退。医生解开苏野后背的绷带时,林溪看到那片淤青上渗着血,心里揪了一下。
“恢复得不太好,”医生皱着眉,“昨天刚处理过,又裂开了,得注意休息,不能再动了。”
苏野没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医生换完药走后,林溪重新坐下,把剩下的苹果核扔进垃圾桶:“你呀,就是不听话,医生让你别动,你偏要逞英雄。”
“总不能看着你被他们欺负。”苏野的声音很轻。
林溪的心跳又漏了一拍,她别过头,看着窗外的天。天很蓝,云很白,像去年冬天苏野给她塞钱时,天上飘的那些雪。
“对了,”林溪像是突然想起什么,“阿坤呢?警察抓他了吗?”
提到阿坤,苏野的眼神暗了暗:“他跑了。”
“跑了?”
“嗯,”苏野的声音有点低,“他趁乱从工厂的侧门跑了,警察没抓到。”
林溪皱了皱眉:“他为什么要跑?按理说,豹哥被抓了,他的赌债也该清了。”
苏野没说话,只是看着床头柜上的向日葵,眼神里闪过点复杂的情绪。
林溪突然想起刚才在派出所,女警说过一句“现场有个穿花衬衫的男人跑了,豹哥的人说他是同伙”——原来阿坤根本不是受害者,他从一开始就是豹哥的人,是来引苏野上钩的。
这个念头让林溪的后背有点发凉。如果阿坤是卧底,那他昨天在工地后巷说的那些话,全都是假的?苏野替他挡的那棍,是不是也在计划之中?
“苏野,”林溪的声音有点发紧,“你是不是早就知道阿坤有问题?”
苏野的手指猛地攥紧了床单,指节泛白。过了几秒,她才缓缓开口:“我知道他不可信,但我没想到……他会真的帮豹哥骗我。”
“为什么?”林溪追问,“你和他到底是什么关系?”
苏野的嘴唇动了动,像是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摇了摇头:“以后再告诉你。”
林溪看着她躲闪的眼神,突然觉得,苏野藏在过去里的秘密,可能比她想象的还要深。那个所谓的“军火”,或许不只是传说那么简单。
傍晚的时候,林溪去给苏野买晚饭。医院食堂的粥太稀,她记得苏野喜欢喝街角那家店的南瓜粥,稠得能立住勺子。
走到医院门口时,林溪看到一个穿花衬衫的男人,正躲在树后面往住院部的方向看——是阿坤。
他怎么会在这里?
林溪的心猛地一紧,下意识想躲起来,却看到阿坤转身往医院后面的小巷走,手里拿着个手机,正在打电话,嘴里说着什么“她在302病房……对,只有一个人……好,我知道了”。
林溪的后背瞬间爬满了冷汗。
302病房,是苏野的病房。
他在给谁打电话?说“只有一个人”,是指苏野吗?
林溪没敢跟上去,她摸出手机,想给苏野打个电话,却发现手机没电了。她攥着口袋里的钥匙和硬币,转身就往住院部跑,脚步快得像风。
她必须尽快赶到302病房,必须告诉苏野,阿坤来了,而且他不是一个人。
跑到住院部楼下时,林溪看到一个穿黑衣服的男人走进了电梯,手里拎着个黑色的袋子,袋子鼓鼓囊囊的,不知道装着什么。
电梯的数字在上升,停在了三楼。
林溪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她一口气爬上三楼,跑到302病房门口时,发现病房门是开着的。
她深吸一口气,轻轻推开门。
病房里空无一人。
苏野不在床上。
床头柜上的向日葵被打翻了,花瓣散落一地,像被踩碎的阳光。输液瓶掉在地上,药水洒了一地,在瓷砖上积成一滩水渍,映着天花板上的灯,晃得人眼晕。
林溪的心跳得像要炸开,她冲到床边,看到枕头底下压着一张纸,上面是苏野的字迹,歪歪扭扭的,像是写得很急:
“别找我,他们要的是我,不是你。照顾好自己。”
最后画了个小小的向日葵,花瓣被墨晕染了,像在哭。
林溪攥着那张纸,手指因为用力而发白。她突然想起阿坤在电话里说的那句“她在302病房……只有一个人”,想起那个走进电梯的黑衣男人,想起苏野后背的伤根本不能动——
她不是自己走的,她是被带走的。
窗外的天渐渐黑了,走廊里的灯亮了起来,昏黄的光透过门缝照进来,在地上投下一道长长的影子,像条蛇,缠得人喘不过气。
林溪握紧口袋里的旧硬币和钥匙,突然觉得,这场看似结束的风波,其实才刚刚开始。那个藏在背后的“老大”,到底是谁?他们带走苏野,是为了逼问军火的下落,还是……有别的目的?
她转身冲出病房,往医院后面的小巷跑。她不知道阿坤和那个黑衣男人会把苏野带到哪里,但她知道,自己必须找到她。
哪怕前面是刀山火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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