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在三十岁那年办了最后一场个人画展,主题叫“致未曾谋面的你”。展厅中央是幅巨大的互动装置:一面墙贴满了空白画纸,旁边放着亮黄色的马克笔,上方写着:“画下你心里的光。”开展第一天,画纸就被贴满了:有歪扭的太阳、会飞的猫、牵着气球的女孩,还有无数句“谢谢你”“我好多了”。
画展闭幕后,工作人员在装置墙后发现了个信封,上面写着“给画小太阳的人”。哥哥打开信封,里面是张泛黄的毕业照,正是许昊昕当年那张模糊的集体照。照片背面用铅笔写着:“我是站在你妹妹旁边的女生,当年没敢帮她,对不起。现在我成了老师,会好好保护我的学生。”照片角落画着个极小的亮黄色太阳,像滴凝固的光。
哥哥老了以后,常坐在阳台上等风。他手腕上的疤痕已经变成淡粉色的细线,像道温柔的皱纹。每当风起时,他总觉得能听见许昊昕的声音,在耳边轻轻说:“哥,你看,我变成风了,能吹到好多地方呢。”
楼下的花园里,蒲公英又开了一茬。白发苍苍的他颤巍巍地走下楼,捡起朵刚被风吹落的绒球,放在手心。绒球突然被风托起,越飞越高,掠过福利院的窗户,掠过父亲窗台的绿萝,掠过公园寂静的石碑,最后消失在城市的天际线里。
他抬起头,眯着眼睛看向太阳,仿佛看见那个扎马尾的女孩,正站在云端向他挥手,手里举着颗亮黄色的水果糖,笑容灿烂得像从未经历过黑暗。而他知道,有些疼痛会被时光酿成蜜,有些告别会以风的形式永恒,就像那些年散落的日光,终究在岁月的尽头,聚成了照亮整个世界的光。
在哥哥整理旧物时,从许昊昕六年级的语文课本里掉出一枚书签——那是用考试卷边角料折成的,上面用铅笔歪扭地写着“加油”。书签背面还画着个咧嘴笑的太阳,睫毛是歪歪扭扭的波浪线。课本某页《少年闰土》的插图旁,有她当年偷偷画的批注:“要是我也有这样的朋友就好了。”字迹被岁月磨得有些模糊,却像针一样扎进哥哥心里。
他想起许昊昕转学后,总把自己的作业本藏在书包最深处,怕被同学嘲笑字迹难看。有次家长会,老师指着作业本上的红叉叹气:“这孩子心思完全不在学习上。”那时他只看到妹妹成绩下滑,却没注意到作业本边缘密密麻麻的小太阳,每个太阳旁边都写着不同的名字——那是她偷偷记住的、曾对她释放过善意的同学,哪怕只是借过一块橡皮。
母亲在福利院度过了最后一个生日,哥哥带去了新的星星罐。当她把第一颗星星放进去时,突然指着罐子说:“昊昕在里面跟我说话呢!”哥哥凑近听,只听见空气流动的声音,母亲却认真地说:“她说今天的星星是橘子味的,跟她小时候吃的糖一个味。”
那天晚上,母亲握着星星罐睡着了,嘴角带着微笑。护工说她睡前一直在哼歌,是许昊昕小时候最喜欢的童谣。哥哥坐在床边,看着月光透过玻璃罐,在母亲脸上投下细碎的光斑,像撒了一把星星。母亲的手指轻轻敲着罐子,仿佛在回应某个只有她能听见的声音。或许在时光的另一端,许昊昕真的变成了星星,回到了母亲身边,把那些年没说完的话,都藏进了每一颗纸星星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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