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启禀皇上，河南漕粮贪腐一案，经查明，以河南知州赵前程为首的涉案官员共计十四人，三年间，共贪墨粮食七百万石，走私私盐，折银三百余万两，犯人供述，漕船抵达长安后，均由城外一家名为新兰坊的作坊接应售卖，臣等派人去查时，已经人去楼空了。”刑部呈上奏折，汇报进程。
“可有人背后指使？”楚昭蘅问道。
“回皇上，罪犯供述，无人指使。”刑部尚书回应。
“那新兰坊的东家是什么人？”
“回皇上，据赵前程供述，新兰坊是位女掌柜，名唤新兰，没有人见过她的真实面目。”
楚昭蘅看着手中的折子，朝堂一时陷入寂静。
随着啪嗒一声，折子被扔在了桌子上，楚昭蘅看着底下众人，道，“诸位臣公，觉得这案子应该怎么判？”
朝臣们左瞧右看，却没人敢出来接话。
“怎么，不敢说话了？就这么怕查到自己脑袋上？就这么爱惜这顶乌纱帽吗？”楚昭蘅手肘杵在扶手上，气定神闲。
朝上依旧一片寂静。
“呵，好好好，朕的臣子果然个个恭俭自爱。”楚昭蘅继续感叹，隐隐透着怒气。
“父皇，儿臣以为，法不治不明，赵前程等人贪墨漕粮，买卖私盐，应当严惩，以儆效尤。”说话的是楚怀瑾，虽未达根基，可让他的好弟弟砍去一条臂膀，他也是乐意看到的。
楚昭蘅踱了几步，未有回应。
“儿臣认为，法外尚有人情，赵前程自十年前入朝为官，在偏远郡县一待就是六年，治理河道，扶持农耕，调任的时候百姓更是十里相送，皇兄，这是干吏啊，如今不过是一些小过错，就要治重罪吗？”楚怀珏痛心控诉，他和李慕儒早就把自己择了个干净，此事虽已成定局，但尚有可利用的余地。
“再干练的官吏，只要犯了国法，就得承担后果。”楚怀瑾寸步不让。
“皇兄可别忘了，赵家是谁的远亲。”楚怀珏提醒，语气有些森寒。
“母后兰心肃度，便是如今在世，也不会罔顾礼法，包庇族亲。”想到码头上那个老苦力骨瘦如柴的模样，楚怀瑾胸中就好像有团火在烧。
“你。”楚怀珏气结，转而扑通一声跪在大殿上，道，“父皇，自母后仙逝，外祖父就带着一家人告老还乡，如今只这一个远房表哥为国效力，母后若是天上有灵，必要感叹世上皆是无情之人啊，父皇。”
说着，楚怀珏还抽泣了几声来凑氛围。
皇上闭目不语，殿上的臣子们开始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微臣以为，赵前程确实有罪，但五皇子所言也不无道理，恳请圣上从轻发落。”李慕儒的幕僚跪地请求。
“微臣恳请皇上从轻发落。”
……
一时之间，为赵前程请命的声音此起彼伏，等大殿上再次归于寂静，底下已经跪了一大片的人。
“皇上万万不可，漕粮乃国家命脉所在，此例一开，必致贪腐之风盛行，民心有失，国家危矣，请皇上严惩漕粮贪腐一案。”三公主的未婚夫婿——赵御史突然冒出来，言辞恳切，字字泣血。
“李相国，你说呢？”楚昭蘅突然点名。
“微臣以为，那赵前程犯了国法，理当严惩。”李慕儒掷地有声。
赵御史抬头看向李慕儒，表情很是意外。
大殿再次寂静下来，楚昭蘅望着殿下的人，未发一言，最后默默起身离开。
“退朝～”随着吴公公的一声唱和，众人朝外走去。
楚怀珏突然拦住去路，“皇兄刚刚真是好大的威风，弟弟险些都不认识皇兄了。”
楚怀瑾，“为朝廷办差，不敢不尽力。”
楚怀珏嗤笑一声，“说得好，”接着逼近了些，低声道，“这才刚刚开始，咱们走着瞧。”
说完转身就走。
“五弟慢走。”楚怀瑾的笑容渐渐收敛。
吴公公一路小跑，“左相大人，左相大人，”气喘吁吁开口，“皇上召见你。”
陈恪不情愿，“不是刚刚才散朝嘛？”
吴公公，“是刚散朝没错，这不是皇上又要见嘛？”
陈恪沉默。
吴公公，“哎呦，左相大人，快点的吧。”
楚怀瑾回头，望着两人离去的背影，片刻，转身离去。
集贤院内，老太傅依旧在捋着他那把白胡子念经，九皇子和楚雪瑶又开战了，六公主还在给陈晚意画肖像。
这段时间以来，眼见着这画工是越来越抽象了，要不是画上的那条东西顶着陈晚意刚刚回答过的问题，她都怀疑那是不是个人？
这整个集贤院，就陈晚意一个伴读在听老太傅念经，倒不是她有多爱读书，不过是她最没胆量而已。
“好了，今天的课就到这，各位回去好好参悟。”老太傅合上书籍，旁边的小太监赶忙来搀扶。
“楚怀琅，小心我告诉父皇。”老太傅一退场，楚雪瑶就拍案而起。
“你，你”七皇子楚怀琅气得小脸通红，哆嗦着手指，“你拿父皇来压我，算什么英雄好汉！”
楚雪瑶做了个鬼脸，得意洋洋，“你不说了嘛，我是小女子，小女子不做英雄好汉。”
他和母妃，在父皇面前，一向是不得宠的。
楚怀琅气鼓鼓地走了，走前还不忘撂下狠话，“七姐姐，你等着。”
辞朝和橘安跟在两人身后，楚雪瑶拿着把小团扇给自己用力扇风，虽然前些日子已经立秋了，但天气依旧有些闷热。
“哎，你骑马学得如何了？”楚雪瑶突然想起这桩事。
“还行，”陈晚意半点脸红都没有，“我已经可以稳稳坐在马上，不被摔下来。”
楚雪瑶很捧场，“那很厉害了。”
“是呢。”
跟在后面的辞朝和橘安对视一眼，两位主子好像越来越像了，也不知道究竟是谁先疯的？
崇德殿里，陈恪低头，看着散落在脚边的一堆奏折。
“你的那些门生呢？怎么都变成哑巴了？”楚昭蘅坐回椅子里，睨着陈恪，“关键时候，就一个御史中丞跑出来说话。”
陈恪道，“溥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他们不是微臣的门生，他们是皇上的臣子。”
态度谦和，语气平淡，却有种能把人逼疯的感觉。
“当年的事，你还在怪朕？”楚昭蘅轻叹一声，“朕是狠心了些，可你也该记得，那些世家当初是如何作为的？再说，这么多年，朕又何曾亏待于你？”
陈恪眼底闪过伤痛，旋即又道，“微臣不敢。”
楚昭蘅拍案而起，“你就是不肯原谅朕？”
陈恪，“天子不会有错，又何须谁的原谅？”
楚昭蘅闻言，冷笑一声，“你说得对。”
挥了挥手，陈恪会意，起身告退。
走出大殿时，陈恪忽听屋内传出一阵器物砸地破碎的声音，他顿了顿，还是朝前走去。
而在宫内某个角落，楚怀珏等了许久，终于看到了他的舅父，李慕儒。
“舅舅今日在朝上，为何要请求父皇严惩赵前程？”楚怀珏当头便是质问。
李慕儒闻言一笑，问道，“今日下朝后，可是有许多朝臣向殿下示好啊？”
想起这一路来，有不少原先并不熟悉的官员跑来跟他打招呼，楚怀珏恍然道，“舅舅的意思是？”
李慕儒点点头，“你我走得太近，该置皇上于何地？”看着楚怀珏，他接着道，“殿下在朝上为赵前程求情，大家是看在眼里的，谁不想追随仁德的明主呢？”
冷峰在郊外的山上转悠半天，最终找了块遍开野花的僻静地方，在树下挖了个坑，将肩上的小包袱卸下来，埋进去。
等树下多了个小土包，他才靠在树上，从腰间掏出两壶酒来，一壶洒在坟前，一壶倒进嘴里。
“小五，你来的时间不长，手上也干净，走了也好，”想起那个爱笑爱闹不太稳重的少年，冷峰眼眶竟也有些红起来，接着猛灌了自己一口酒。
“咱们这种人，孑然一身，既无人可牵挂，也没人会惦念，死，不过是早晚的事，”他拍了拍那个小土包，“你命好，还能有个安身之所。”
“我给你挑的这个地方，你喜不喜欢？”冷峰指了指远处，“从这看过去，就是长安，你来这么久，也没带你好好转转，这回有时间了，你可以慢慢看。”
冷峰起身，道，“小五，下辈子记得投个好胎，以后要是还有机会，我再来看你。”
他越走越远，背后只留下一个小土包，没有墓碑。
漕粮案最终还是判下来了，包括赵前程在内的十四名官员全部斩首，家中成年男子充军，女眷流放，三皇子楚怀瑾因查案有功，封为靖王，赐亲王府邸。
时值初秋，午后已是凉爽天气，长乐宫外，栾树盛开，繁花满冠，秋风一吹，便如金纸一般，被风裹挟着簌簌飞落。
再过几日，就到了出宫秋狩的日子，楚雪瑶依旧五日里要有两三日去崇德殿，陈晚意要么就待在长乐宫发呆，要么就靠在树下看书，在两次遇见五皇子后，她是彻底放弃学骑马了。
栾树粗大，树身缠绕弯曲，正好有个倚靠的地方，这小花园，极少有外人来，陈晚意照旧找了个舒服姿势看起书来。
许是那天的风太温柔，又或是前一晚没有睡好，看着看着，书就掉在地上，睡了过去，等楚怀瑾赶到的时候，一眼就看到躺在树上的姑娘。
知安震惊地瞪大了双眼，感觉世上的新奇又多了一点，同样感到新奇的还有他的主子，只不过楚怀瑾更多的是欣喜。
突然，陈晚意觉得胳膊疼了一下，身子一动，就直接从树上掉了下来，清醒的瞬间，以为今天至少要摔个鼻青脸肿，没想到下一秒，就坠入了一个怀抱。
知安躲在树后，看着自家主子单膝跪在地上，怀里抱着姑娘，感叹道，“缘分呐。”
冷峰不知道从哪个角落冒出来，站在知安身旁，道，“殿下那颗石子，力度控制得真好。”
知安一脸嫌弃，“你懂什么？这叫为爱努力。”
冷峰，“打中的位置，选得也很好。”
知安给了他一个白眼，鲁莽武夫不懂爱。
很努力的楚怀瑾看着怀里的陈晚意，曾经的那些想念，在此刻都落到了实处，让他恨不得时间可以无限延长，永远留在这里。
可陈晚意不这么想，回过神来，她立马手忙脚乱地从楚怀瑾的怀里爬起来。
怀里的重量消失，楚怀瑾心中有瞬间的失落。
“多，多谢公子，我，我刚刚看书太入神了，没注意。”陈晚意慌忙解释。
楚怀瑾看着少女微红的脸颊，张合的小嘴，脑袋里还在回味刚刚的怀抱，根本没听见对方说什么，只是循着本能回应，“嗯。”
陈晚意打量了一下对方，“你刚刚，没事吧？”
听到对方的关怀，楚怀瑾心中得意，面上却变了表情，痛苦得好像断了腿，“我没事，休息一下就好了。”
知安和冷峰在角落里看得呲牙咧嘴，好像便秘。
陈晚意赶忙去扶，“你快坐下，”想想自己一个大活人，砸下来的力道全压在对方膝盖上，怕是伤得不轻，不会落下残疾吧？
心中这样想，陈晚意着急道，“你怎么样啊？我去寻太医来，你等着。”
我突然发现，好喜欢那种男主又争又抢的性格，哈哈哈哈，不好意思，是我变态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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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月老掉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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