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碗刻意点出的淮南牛肉汤，勾起了两人对“第一次”共餐的迥异记忆。拍照时生疏的姿势与需要旁人提醒才完成的靠近，无声地暴露了亲密关系下的真实距离。在温暖喧闹的食堂里，他们相对而坐，却只有碗筷碰撞的细微声响。他记住了她的饮食禁忌，却无法用言语填补沉默的鸿沟。这顿看似寻常的晚餐，每一口都品尝出了过往的滋味，也让现实的裂痕在熟悉的场景中愈发清晰。
“耀川，”她轻声说，声音还带着哭泣后的细微沙哑，呼出的白气在两人之间氤氲开，“我们去吃饭吧。就吃……你第一次请我吃的淮南牛肉汤，好不好？”
顾耀川的身体明显顿了一下，揽着她的手臂有瞬间的僵硬。
眼神闪烁不定，迅速掠过一丝极易被察觉的慌乱。
刚才她发来那几条似曾相识的消息时，他就感到不安了，但用“也许只是出于惯性的巧合”压下去了。
但她此刻刻意提起“第一次”和“淮南牛肉汤”，又该怎么解释呢？
或许是，那段记忆她还记得。那时她还并没有陷入“喜欢但不能说”的痛苦纠结中。
各种猜测在他脑中飞速旋转，让他心乱如麻。
他不敢深想，只能迅速垂下眼帘，试图掩去那一瞬间的失态，随即点了点头，语气努力维持着惯常的温和，却比刚才低沉沙哑了许多，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好，听你的。不过那边食堂暖气可能不足，你得穿好衣服，不能再感冒了。”
他动作略显僵硬地帮她重新拢了拢有些松散的围巾，指尖不经意间擦过她冰凉的下巴，那细微的触感带来一阵微麻的电流，两人都心照不宣地迅速忽略了这短暂的接触。
顾耀川把荣秋窈送到离日月湖最近的一栋教学楼，让她避开室外的风雪先休息休息。
“秋窈，你先进去找个地方坐下来休息休息，等我一下，拿着这捧向日葵去食堂不太方便，我先把它拿回宿舍。”
“等一下。”荣秋窈在他即将转身的时候叫住了他，理由是：
“我们，拍一张合照吧。”
是合理的理由，配上今天明媚的她，顾耀川无法拒绝。
正好此时教学楼前有人经过，顾耀川叫住了其中一位女生：“你好，方便帮我们拍几张照片吗？”
“可以的。”这个女生可能不是第一次遇到这种事情，有点专业：“就在这里吗？”
顾耀川回头看荣秋窈，征求她的意见。
“嗯，就在这吧。”
很巧，这里，是通大比较出名的打卡点——银杏大道。
只可惜，这个季节，银杏叶已经落光了。不过好在，此时轻轻薄薄的雪花，为光秃秃的枝丫上了一层装饰。
一路走过来，荣秋窈和顾耀川的头上、身上也留下了一层薄薄的雪花，人景两相映。
顾耀川把手机相机打开，递给那个女生，然后走到荣秋窈身边，把手中的大花束摆在两人中间。
荣秋窈也伸出一只手，握住那束花。露出标准的八颗牙齿的微笑。
这个姿势，莫名的怪异，像……老校友会面？或者是商业合作伙伴共同举杯？总之，就是不像情侣。
好在，他们找的场外辅助业务能力很强：
“嗯……那个，你们可不可以换一个姿势，自然一点。还有，靠近一点嘛。”
他们这才意识到他们之间的距离，虽说不是夸张到还能站下一个人吧，但绝对算不上亲密。
想起昨晚看到的那些同样疏离的照片，荣秋窈有些落寞，她低头，把手收回。她不想转头去看他，她出声唤他：“耀川。”
听到呼唤，顾耀川转头看向她。
“很好！很有氛围感诶！男生再靠女生近一点！”
荣秋窈被这一声叫好弄得有些懵：“这，也算‘新姿势’？”
然后她感受到一股力量在把她往旁边揽，她本能地往那个方向看去，见到的是顾耀川轮廓清晰的侧脸。
“哇塞！对对对就是这样！”
荣秋窈又被这一声惊叹拉回视线，却见对面女生再次按下了快门。闪光灯一亮一灭，将她此时的疑惑和惊讶以及顾耀川上扬的嘴角定格。
“好啦，拍好了，你们看看满意吗？”女生高兴地把手机递回给顾耀川。
顾耀川接过手机，连声道谢，没有去看照片。
他揽着还在愣神的荣秋窈，带着她进到教学楼里，找了座位强行让她坐下：“好了，照也拍了，在这里好好休息，等我回来。”
荣秋窈回过神，对上他温柔而有力的视线，不自觉地点头：“嗯。”
等待的时光对荣秋窈来说并不算漫长，不知是对方确实没有让她等太久，还是她本就习惯了等待。
等顾耀川来接她，两人并肩，朝着学生食堂的方向走去。
积雪在脚下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在寂静的校园里显得格外清晰。
他们来到了最近的三食堂，那家以口味地道著称的淮南牛肉汤窗口在这一食堂的三楼。
走进食堂，一股混合着食物香气和暖气的温热气流扑面而来，与外面的严寒形成鲜明对比。
明亮的灯光，嘈杂的人声，以及空气中弥漫的各种饭菜味道，瞬间将人拉回到充满烟火气的现实世界。
已是饭点，食堂里人头攒动，大多是刚考完试的学生，脸上带着或放松或疲惫的神情。
顾耀川熟门熟路地找到那个熟悉的窗口，队伍排得不长。
他让荣秋窈在一旁相对人少的空位等着，自己快步走过去排队。
荣秋窈看着他穿着深色羽绒服的高挑背影穿梭在桌椅之间，偶尔需要侧身避让其他同学，那背影在此刻喧闹的背景下，竟透出一种难以言喻的孤寂感。
很快，他用托盘端着两个大大的汤碗回来了，小心翼翼地避开人群，将碗放在她面前的桌上。
腾腾的热气在中间升起，模糊了彼此的面容。
“小心烫。”他低声嘱咐了一句，将筷子和勺子递给她。
荣秋窈低头看向面前的两碗汤面。一碗，飘满了翠绿的葱花和切得细碎的香菜，香气扑鼻，是他习惯并且喜欢的口味。
而靠近她面前的这一碗，则清汤寡水，只有沉在碗底的、肉眼可见份量远超他那碗的薄切牛肉，汤汁清澈，油花很少。
这次，他没有点葱油饼。因为他终于记得了她不吃葱花和香菜。
他也没有拿出手机，说要拍照记录一下。
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猛地撞了一下，一丝微弱的暖意与强烈的酸涩感复杂地交织着涌上喉咙，让她鼻尖一酸，几乎又要落下泪来。
她赶紧低下头，拿起勺子，舀了一小口汤，默默地吹着气，然后送入口中。
汤很烫，灼热的感觉从舌尖一直蔓延到胃里，带来短暂的暖意，却似乎无论如何也驱不散心底那片盘踞已久的、冰冷的迷雾。
面条煮得软硬适中，牛肉炖得酥烂入味，是她记忆中的味道，但此刻品尝起来，却多了许多难以言喻的滋味。
顾耀川也沉默地吃着，偶尔抬起眼睑飞快地瞥她一眼，见她只是专注地看着碗里的食物，便又低下头去。
两人之间弥漫着一种诡异的安静，与周围喧闹的环境格格不入。
只有筷子偶尔碰到碗沿发出的轻微声响，以及吞咽食物的细微动静，证明着时间仍在流逝。
这顿饭吃得很快，或许是因为各怀心事，也或许是因为气氛实在过于沉闷。
当最后一口汤喝下，荣秋窈放下勺子，感觉胃里是暖的，但手脚依旧冰凉。
环顾四周，她看到了那家还有模糊记忆的奶茶店——
今年元旦后，她第一次来他的学校，他请她吃了淮南牛肉汤，她觉得不太好意思，提出要请他喝奶茶。
“你想喝奶茶吗？”
那时的顾耀川面对她“委婉含蓄”的打探：“学长，你们学校食堂怎么还有奶茶店啊？”反问道。
“不不不，我想请你喝。”怕顾耀川误解，她也顾不上含不含蓄了。
庆幸他也爽快地答应：“好啊。”
……
残存的记忆一点点清晰，与温存的记录交织在一起，荣秋窈又出了神。
“想喝奶茶了？”
收拾好碗筷的顾耀川回来，看到荣秋窈对着奶茶店发呆，想着可以以此为话题打破整顿饭来的沉默，便出声询问。
荣秋窈回神，看着眼前与记忆中截然不同的男孩，摇了摇头。
“耀川，我们再出去走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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