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诸位辛苦了。”
面前的人躬身离去，秦无纪叹了口气坐回主位，拉直手臂舒展筋骨。在大家的一齐努力下，白宸留下的祸患才算彻底清理干净。
即便她们做足了准备，然而这一趟大规模的行动还是不可避免地有一定人员的折损。其中不乏年轻才俊、或是和她相熟的好友……还有姚成。
注定的离别，也正是她们所行走于这条路的残忍。
视线不自然地瞟向桌上仍未封存的回溯镜，那是从姚成身上取下来的，记录着他此行经历的一切，包括最后和姬忘尘的一番交流。
那时的姚成找到最后一个被白宸隐藏的魔物，却因为功法反噬，被失控的魔物重伤——幸好姬忘尘赶到，协助将活跃的魔种吞噬。
最后的结局，与其说是姬忘尘动的手，不如说是深知自身情况的姚成，主动将动手的机会送到了对方手上。
即便面对姬忘尘如今的状况，但秦无纪还是如实地将真相公之于众，并没有因为对方入魔而持有偏见。
当这一切处理完之后，她又忍不住再次打开回溯镜，将画面定格在姬忘尘出现的时刻。
与数月前相比，如今的姬忘尘瘦削了许多、脸庞轮廓棱角分明。相必和魔种对抗的这一路上，对方也一定过得很是艰难。
……这还是她这么久以来，再一次看到姬忘尘，也是她们现在能接触的最近距离。
秦无纪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又吐出，靠在椅背上缓缓睁开眼，将全部情绪压回心口，重新将注意力放在面前待处理的事物上。
或许她也没有察觉到，现在的她越来越像那时候的赵宗主。
“嗯，我知道了。”汤穗穗很快收敛自己的情绪，脸上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多谢葛长老告知。”
在平静的笑脸下，她藏在身后的手捏得紧紧的，努力克制自己的情绪，免得在两位前辈面前失了态。
“呵。”葛长老挑着眉扫一眼，轻哼了声，又没有了下文。
周围的空气瞬间冷了下去，成洱看了看汤穗穗又看了看葛长老，再次打圆场：“穗穗还没去找澄澄吧，她好像捣鼓出什么来，不去看看吗？”
汤穗穗立马了然对方的意图，转身礼貌地想两人告辞，快步离开药堂，正如来时那般风风火火。
“穗穗还小……”
“那你呢？”葛长老打断对方，神情似笑非笑，假模假样地吹拂着茶杯里的茶叶，“你又是怎么看待宗主的判断呢？”
“……倘若姬忘尘能一直如此，我想应当也没有什么大碍。”成洱沉默半晌，声音压低，出口的话语也不太自信。
即便曾经的姬忘尘是个中翘楚，但无论是谁都没有办法保证，入了魔的人能够保持多久理智——也许是现在，也许是数十年后。
而方才开口的葛长老现在只是垂眸望着茶汤里的影子，并未说出任何话语。药堂中的空气一下子沉默了下去，只剩下成洱有条不紊分拣草药的声音。
另一边的汤穗穗自然熟门熟路地来到唐澄澄的机关室，果然好友依旧埋头在机关室内捣鼓零件。
只不过机关室中并不仅有唐澄澄，还坐着几个面貌稚嫩的孩童，坐在小木桌前也在捣鼓什么。看到汤穗穗的到来，有人一下子从面前的物件中回神，好奇地望着不速之客；也有人依旧垂眸研究着，被身边的同伴拍了好几下肩膀都没有反应过来……
看着“小不点”们的互动，汤穗穗只觉得好玩。她和某些胆大的人对上视线，伸手放在唇前、摇头示意噤声，“小不点”也缩了缩脖子，重新埋头在面前的机械中。
她放轻脚步、迈入机关室，蹑手蹑脚地走到空缺的板凳上。托着腮打量坐在最中间、完全沉浸在自己世界中的好友。
但她并没有等多久，唐澄澄正好完成了一个工序的操作，仰头活动颈部的时候，余光撇向某个一直注视的视线，两人瞬间就此对视。
唐澄澄还有些不相信，呆愣着眨眨眼，好像感觉自己在做梦一样；而汤穗穗看着对方傻乎乎的样子挑着眉，脸上的笑容逐渐扩大、压都压不住。
“……穗穗！”唐澄澄这才反应过过来，笑喊着起身。由于起身的步伐归于匆忙，她还险些被桌腿绊倒，往前踉跄了半步。
还在汤穗穗先一步接住了对方的身体，失笑道：“好啦好啦，也不需要这么着急。”
“怎么能不急呢？我们都多久没见了？！”唐澄澄眼睛里亮闪闪地，比起见面更令她兴奋的还是机关装置的事情，“你知道吗，我好像做出来了……”
虽然对方还是用不确定的措辞，但汤穗穗却听得出来对方语气中的兴奋，相信最终的结果已是板上钉钉。
“等等……”汤穗穗扶稳对方的身体，视线移向对方身后——那些虽然仍然低着头手上动作不停、但两只耳朵早就高高竖起的“小不点”们，“不如先介绍介绍她们？”
兴奋的唐澄澄也在看到学徒们之后，冷静了下来。她瞬间领悟到这件事还不适宜大肆宣传，点点头顺着对方的视线介绍了起来。
即便表面上说是学徒，但也就是针对一些对机关术好奇的孩童们，提前带她们熟悉机关的结构——用成师姐的话来说，更像是磨磨她们的性子。
同样的，唐澄澄也向孩童们介绍了汤穗穗的身份。但听着她们稚嫩的声音整齐划一地喊出“穗穗师姐好”的时候，汤穗穗仍是有几分茫然，一时之间还不能应对这样的身份变换。
她还记得自己昨天还是师姐的师妹，现在就已经成了别人的“穗穗师姐”。呼啸的时间早就落在了她的身上，即便她还没有意识到。
“……很意外吧。”唐澄澄找了借口，提前结束了对孩童们的教习。等她回过身时，汤穗穗仍呆站在原地，似乎还在消化着方才听到的内容。
见到这样的好友，唐澄澄绕过对方，熟练地给两人倒了杯茶，放在桌上：“我也没想到，我竟然也有教授旁人的资格。”
在师长们离开宗门，处理白宸留下的烂摊子时，唐澄澄所改进的许多装饰在这一路上又起了大用。许多师长们回宗后不约而同地赞扬她，而宗主素来对澄澄的天赋有所耳闻，也觉得如今师门对于机关术的学习很是稀缺，也就提议让唐澄澄着手为新一辈开蒙。
“原来是这样。”汤穗穗点点头，自豪地拍着好友的肩膀，“我就说你超级厉害吧！”
“哪有！”唐澄澄脸颊涨得红红的，透露出不好意思的神情。
不过心底里也知道，她在这一路上想过很多次放弃，但也正是想到汤穗穗无条件的坚持下，这才紧咬牙关坚持了下来。
若说重要的人，那汤穗穗必在她心中有一席之地。
许久未见，唐澄澄忍不住问起对方这一路上的收获。而汤穗穗也将路上所见所闻逐一分享：讲到当时与娘亲相逢的场景，她也忍不住眼睛发亮；讲到邓娇师姐在鄞都的传说，她也忍不住具有荣焉；讲到师姐特别定做的长命锁，她也没按住分享的喜悦……
以往的汤穗穗就很是健谈，现在更是将那些不寻常的事件讲得引人入胜，让唐澄澄也不由得心生几分向往之意。
“……你这一路上，也太奇妙了。”唐澄澄忍不住张了嘴，羡慕地眨着眼睛，眼神里满是对好友口中路上奇遇的向往。
“嗯，是真的见到了许多、也收获了许多，”汤穗穗点点头，转头望向好友，“倘若澄澄你也遇到瓶颈的话，我真的很建议去外面走走。——就像这样，不需要任何目的地的出发。”
“好。”一直待在山上的唐澄澄除了历练的时候，几乎没怎么离开过宗门。她也觉得，自己常年呆在宗门、特别是机关室，很容易钻到牛角尖当中。
而现在汤穗穗的提议，就像是打瞌睡送了枕头，唐澄澄忍不住在心中思度着这个建议的可行性。
不过在此之前，唐澄澄转念先想到了自己那个几乎成功的装置。她立马起身，转身到桌案前，抱着放在桌案的装置回到汤穗穗的身边。
“……这是？”虽然汤穗穗许久未见，但她还是一眼就认出，这个就是根据好友当时的设计改进的装置。
但很快，她联想到方才对方被自己堵回去的话语，眼睛猛地放亮，下意识站起身、视线在唐澄澄和装置中来回扫动，胸口的心脏激动地几乎要跳出体外、也想对机械一探究竟。
就像是印证着汤穗穗的猜想，唐澄澄自豪地开口，蹲下来轻拍机关的表面：“这还不是成品，但我依旧有八到九成把握。”
在那次的数据之后，她还主动参与了很多次历练；不仅如此，她还顺势做了许多小批量的试验品，让师长们历练时带出去。在大量的试验数据支撑下，唐澄澄不断摸索出更合适的设计。
然而真正推动她有大进展的，是蓝鄞的帮助。蓝鄞不知道何时猜到了她的设计，主动地留下简化后的净化符，还主动为她提供参考思路。
现在摆在她们面前的、不知道优化了多少版之后的装置，已经能够在少量灵气的驱动下，循环使用装置中的净化符——换句话说，哪怕是筑基期的修士，也能催动机械装置净化瘴兽中的魔气。
虽然现在还只是停留在瘴气的净化中，但她还会进一步扩大装置的规模；蓝师姐的那边也会不断优化阵法，在两者的结合下，正逐步更靠近唐澄澄最初的设想。
倘若装置还能继续优化下去，想必就能够净化低级的魔种。
“我就知道你一定可以的！你真的是个天才！”汤穗穗扑过去一把抱住对方，她没有想到实现的这一天来得竟然如此之早，唐澄澄当真无愧于天才之名。
听到对方直白的夸奖，唐澄澄不免有些脸热，不过她很快想起另一件事。
“不过即便是阵法和装置的结合方式，所能净化的魔物也是十分有限的。”唐澄澄余光望着面前的机械，语气变得沮丧起来。
她还记得，蓝鄞那时跟她提到的：越是高阶的阵法所耗费的灵力就更大。倘若只是一味将阵法和装置融合，面对结丹以上的魔物，庞大的机器和耗费的灵力反而会成为战场上的拖累。
“就算只能处理结丹期以下的魔物，现在对我们来说也已经足够了！”汤穗穗知道对方给的担忧，但她不希望好友因为这种缺陷而陷进负面的情绪，“至于你说以后‘更好’的优化，那也是以后的事情了！”
“不管做什么，我们都是一步一个脚印走出来的，不是吗？”汤穗穗松开怀抱，握着对方的肩膀，郑重地开口，“就像最初的心法可以优化成现在的模样，所以我们也不必急在一时……”
“嗯。”唐澄澄深吸一口气，也认真地点着头，“好。”
1.交代一些唐澄澄的进展，机关装置是去年（也就是姜祀请师姐两人下山时）提出的
2.装置的目的：将人力转化成机械，以更少的灵力输出换得更多的净化效率，以此减少等量灵力情况下的反噬
3.山上的生活还有一段时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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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9章 机关突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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