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想去吃午饭，也不想去上班，她只想回家，只想钻进被子里痛痛快快地哭泣，睡觉。
大风呼啸，扬起漫天的树叶和沙尘。半路上，豆大的雨点落下，铺天盖地砸下，陆祎宁瞬间浑身湿透。有行人从身边跑过，陆祎宁被撞倒在地。
她的膝盖疼得厉害，终于忍不住哭了起来。泪水混合着雨水，滚滚而下。
你来我家吃饭吧，我给你做……
改个名字吧……
不要跟我说对不起……
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会一直陪你……
十年前无数温情的场景和话语浮现，跨越时空的长河，只归结于一句云淡风轻的话。
我知道你喜欢我，但我没这个想法，也不想和过去再有一丝一毫的牵扯，所以不联系就是最好的。大家就各走各的路。
她想，她这次真的要失去杨潮了。他不喜欢她，不需要她。他们之间的距离也大到无法跨越。月薪六千的螺丝钉，怎么能去妄想一个二十七岁的总裁呢？而且是根本不喜欢她的总裁。
她浑浑噩噩地回到家，洗完澡，吹干头发，躺进被子里，睡了过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微信电话响了起来。是胡蔚的。
“祎宁，赵明月在群里问你呢，你回一下。”
陆祎宁嗯了一声，才发现自己声音变了。
“你感冒了？”
“好像是。”
“那你请个假吧？”
陆祎宁想起了傅昭，沉默了几秒，回答说：“不用，小感冒而已”。
挂掉电话后，她点开群聊，看到自己被@了：陆老师，傅总接到了吗？
她这才想起之前安排接到后要在群里汇报的，于是赶紧回复消息：不好意思，已接到，已入住。
赵明月：请注意时间节点，不要延误。这关系到学院后面的活动安排。
陆祎宁有点反胃，如同吃了一个苍蝇。的确是她回复晚了没错，可是赵明月这种颐指气使宛若指挥自己下属的语气着实让人恶心。
他虽然是副校长的侄子，比自己早两年来学校，可与她到底也只是平级同事，没有上下级关系。何况陆祎宁本来也只是实验岗位，和这些行政的活八竿子打不着。她是被强拉来的。
她越想越气，真想diss几句，但是想到自己谋生的工资，最终还是咬牙在群里回复：好的。
赵明月：@所有人希望所有人及时回复，谢谢大家了。
后面跟着一系列的“收到”。
王院长：【点赞】辛苦赵老师了。
陆祎宁被气笑了。他坐在办公室里把别人呼来喝去的，他辛苦什么了？！坐两个小时车将人从机场接回来的是她好不好！一丘之貉！都是一丘之貉！
王院长也真是的！赵明月要人他就给？！他动动嘴皮子，自己就得跑前跑后，无怨无悔地加班，什么人都是！她没有再回复收到，作为无声的抗议。
胡蔚：我靠！赵明月这么使唤人，我看着都生气！
陆祎宁：无语！
赵明月：@所有人晚上的宴会7点开始，请老师们各自将嘉宾带到大厅。
又是一系列的“收到”。
陆祎宁依然没有回复收到。
她要带傅总去吗？上午他的那番话已经明明白白地划清界限，他们不再有作为朋友的以后了。陆祎宁无比被动且伤心地接受了这个事实。她必须强迫自己放下他。
然而她的情绪却不自觉地想要靠近。她想要见到他，想要听到他的声音。她厌恶自己的不争气，却无能无力。
她看着屏幕上赵明月的那条消息，明明那么讨厌的语气，如今竟然隐隐有一丝期待。
成年人就要有成年人的自觉，不能感情用事，不能因为要划清界限就不理嘉宾。她不是作为朋友去找杨潮的，而是作为东陵大学的陆老师去接待晟意公司的傅总。
窗户外，风雨已经停了。她想，她应该像成年人一样生活了。
——
“怎么样？有没有进展？”
陆祎宁一推开办公室的门，胡蔚迫不及待地问。
陆祎宁轻轻笑了一声，“什么进展啊别瞎说！人家是总裁，我拿什么配？”
“你不能这么想。你看你长得又乖，性格又好，还是985研究生，怎么就配不上了？”
胡蔚说得真诚，陆祎宁笑着说了声“谢谢”，心里却不这么想。傅昭跟她早已是一个天一个地，自知之明她还是有的，更何况……他也不喜欢她。拿什么配呢？生活又不是流星花园的剧情。
“没进展就没进展吧，反正上海也挺远的，异地恋怪累的。”胡蔚安慰她说：“不过话说回来真可惜，傅总那张脸是很不错呢，身材又好……”
“怎么？心动了？”陆祎宁开玩笑道。
胡蔚笑了笑，“没心动，纯欣赏。”
陆祎宁很羡慕她。胡蔚和老公是两情相悦，但一开始是胡蔚先追的。那样的开朗勇敢是陆祎宁做不到的。傅总的一句“大家就各走各的路”对她判了死刑。
因此陆祎宁即便再喜欢，也只能缩回自己的蜗牛壳里，一遍遍地咀嚼着那些喜欢，但是再也无法伸出触角。
傅昭会喜欢上别人，会和别人结婚。和他结婚的女孩很可能会是某个大公司董事的女儿，比肩而立，才不会是陆祎宁这样一个连抗议都没有办法的弱者。
她清醒地意识到这个事实，就像意识到自己这辈子只能靠着六千的工资苟活一样。世界上有很多事实，即便不愿意也只能接受，从小到大，一直就是这样。
陆祎宁打开浏览器，在搜索框中输入了“晟意科技集团”。
“晟意科技集团是一家香港科技公司，由傅深和郑严挺于1980年在香港创立，是全球领先的大型科技集团，致力于通过科技缔造更美好的世界。集团业务广泛，涵盖通信网络、IT、云服务和人工智能等领域，服务于政府、交通、金融、制造等重点行业。”
这是网页上百科对于集团的介绍。
点开晟意科技集团的主页，字体都是繁体的，按照业务类型分了模块。近年来，集团开始在内地各大城市拓展业务，设立分公司，包括：北京、上海、武汉、青岛、杭州等等。
点进上海分公司的主页，页面都变成了简体字。人员组织模块显示，傅昭是总裁，但没有超链接，没有编辑个人信息。
陆祎宁重新在浏览器搜索框输入傅昭，只找到了两条文字采访新闻。新闻里只提到了他的名字，却没有他的照片和视频。
“蔚蔚。”
“嗯？”胡蔚正刷着眼睫毛，应了一声。
陆祎宁问：“这些公司给学院赞助，应该有新闻稿或者照片吧？”
胡蔚说：“有啊，都在团委那儿。”她对着化妆镜看了看刷完的睫毛，颇为满意，转头对陆祎宁说：“赵明月电脑里都有，他们写新闻稿用呢，早翻出来了。”
提到赵明月，陆祎宁心情就不大好，硬着头皮去要照片也尴尬了些。她想了想，眼巴巴地看着胡蔚，“能不能帮个忙？”
十分钟后，胡蔚气呼呼地回来，骂道：“真服了！一天使唤人跟什么似的，照片也不给看，说是什么学院内部资料，给我整笑了。”
陆祎宁“啊”了一声，有些怅然。
“不过你不用失望，我问了章伟，听说照片上没傅总。晟意赞助是五年前订下的，合照的是当时的总裁，后来调离了，傅总是两年前才到上海的。”
陆祎宁：“哦”。她打开之前那部没看完的电视剧，看了2分钟，发现自己没心思看下去，索性关了视频，坐在工位上发呆。
不知道他现在在哪里。和谁一起吃饭。
陆祎宁忽然想到了什么。照片既然在赵明月电脑里，他又是做国内合作工作的人，大约会对傅昭多一些了解。
她第一次主动敲开了赵明月办公室的门。
“谁？”
“赵老师，是我。”
“进来。”他将手机收了起来，脸上有种鄙夷。
陆祎宁不明所以，以为自己想多了。赵明月一向颐指气使，本来和她之间也没什么交情。不过现在有求于人，陆祎宁还是很有礼貌地笑着，问道：“我想问您一件事。”
“说。”赵明月好像翻了个白眼。
陆祎宁心中不爽，脸上笑容僵硬，“我想问下，傅总是个什么样的人？熟悉一些，好做工作。”
赵明月嗤笑一声，“年轻有为，平易近人。”
陆祎宁又问，“那他家里呢？对他好吗？”
赵明月回道：“这么年轻能当总裁，少不了家里的支持。这都不算好的话，什么才算好？”
跟陆祎宁想的一样，不过赵明月怎么有点阴阳怪气……陆祎宁心情不佳，离开办公室和胡蔚吐槽几句后就没放在心上。
胡蔚知道后，本着当红娘的念头，又找其他人旁敲侧击地问了傅昭的事，也没问出什么来。毕竟学校和公司的合作是公事，远在上海的总裁的私事，东陵的学校没人知道。
而就像赵明月说的，家里这么大的支持，若都不算好，那怎么才算好呢？
“他力主将上海分公司交给了我。”
傅昭并非那位傅先生的亲生儿子，而是他的妻子和前夫生的孩子。可他却见上海分公司交给了傅昭，足见对傅昭有多重视。
陆祎宁心想，自己真傻，还要问什么呢？给与这么大支持的继父，保护杨潮的母亲，他怎么会过得不好呢？他过得很好。
雨后的泥土散发着独特的味道，顺着窗户的缝隙飘了进来，像是夏天。
——
5点时，胡蔚要回家吃饭，和陆祎宁约好6点40在酒店碰面，到时一起带嘉宾去宴会厅。
临走时，胡蔚提醒她，“你是不是还没给傅总说？记得给人家提前发个微信。”
陆祎宁抬起头，“发……微信？”
胡蔚说：“不然呢？”她诧异地看着陆祎宁，“你没加人家微信？”
陆祎宁说：“你加上了？”
胡蔚一脸看傻子的表情，“对啊，方便交流嘛，不然每次打电话，多烦。再说，成年人谁不用微信？”
陆祎宁追问，“你要人家就给了？”
胡蔚说：“对啊，工作而已，又不是明星粉丝什么的，为什么不给？”
陆祎宁沉默了。“我没好意思要，觉得太冒昧。”其实她压根就没想到这点，跟傅总交流已经耗死了她几乎所有的脑细胞，哪里还顾得上加微信。如果她真的要，傅总会给她吗？
“嗨，那你就打个电话吧，反正我是不爱打电话，我有接电话恐惧症。”胡蔚离开了。
陆祎宁觉得胡蔚说得很有道理。这是工作需要。她打开微信，复制粘贴傅昭的电话号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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