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次跳跃式的升降温之后，东陵正式入秋，校园里的鸡爪槭红了一片。
国庆节就要到了。连着七天的假期，本该是十分放松的日子，如今因为即将到来的空虚和孤单让人心生抗拒。她竟然不想放假，想上班。陆祎宁心中自嘲，真是疯了。
学院群里发了关于学科评估的通知。陆祎宁顿感头大，她又要被抓去当苦力了。
去年刚来东陵工作时，她就被抓去做评估工作，要填各种复杂的表格，挨个打电话，问已经毕业的学生在哪里工作，单位联系人是谁。结果不出意外地耽搁了实验设备的安装调试，殷主任不高兴，责备了几句。
陆祎宁当时没吭声，回到办公室就开始掉眼泪，萌生了辞职的想法。后来胡蔚安慰她，才好起来。
陆祎宁一边咬着茶叶蛋，一边默默祈祷自己不要又被抓去。虽然她最近的确想上班，可想的是上班发呆，绝不是做苦力。
“妈的又找我！院里就真没人了！逮着我薅！”胡蔚气愤地骂道。
千万别找我千万别找我……陆祎宁继续祈祷，虽然潜意识里明白这样的几率很小。
然而过了将近一个小时，陆祎宁也没有收到要她参与评估工作的通知。而胡蔚那里，已经被安排了具体的事宜和截止时间。
陆祎宁心中窃喜，难道……这次把我忘了？不能吧……她刷新了微信，依然没有通知。
太好了！陆祎宁内心狂喜，面上保持淡定，不敢吭声。毕竟胡蔚被抓去，自己被放过，免不了有那么一丝丝尴尬。
“还好是在国庆后的事，不然我真要疯了。”胡蔚叹口气。
“是啊。”陆祎宁小声附和，安静如鸡。
又过了会儿，团委在群里发了微信推送。陆祎宁习惯性点开，是他们走访合作企业的新闻。
陆祎宁说：“怪不得他们这几天不在，原来是去企业了。”
胡蔚说：“对啊，到时结束了连着国庆一起，玩完再回来，太爽了。话说你国庆去哪里？我打算去澳门，你要不要一起？”
“澳门？算了，我护照都没办。而且人好多，懒得挤。”最重要的是，她并没有多余的钱可以挥霍。港澳台和国外就更不敢想了。
陆祎宁继续往下划拉推送，他们已经走访了两家，剩下的名单还有……
晟意科技集团！
陆祎宁装作满不在意的样子问胡蔚，“蔚蔚，话说咱们和晟意科技能怎么合作啊？他们不是应该招计算机的么？我们是化学院。”
“你这就是狭隘了。现在都说学科交叉，化学和计算机怎么就不能交叉了？”
“也对。”陆祎宁欲盖弥彰地说：“还是你聪明，我要好好学习。”
胡蔚点点头，“那必须。”
陆祎宁给团委章老师发了微信，先是问了下做本科大创的学生，然后才仿佛瞎聊一般地提起他们走访企业的事情，得知晟意科技集团上海分公司是最后一站，日期定在10月1日。
9月30日去上海的高铁票早已售罄，白天的飞机票贵的吓人，只有最晚的一趟价格亲民，晚上11点到凌晨1点。
739块，陆祎宁毫不犹豫地付了款。
——
9月30日晚上，陆祎宁拖着行李箱到了机场。
由于国庆假期的缘故，晚上的航站楼人山人海。路上很凉，航站楼内却很暖和，让人昏昏欲睡。坐上飞机，从窗户往外看去，夜空黑沉沉的，像是无边无际的海水，可以瞬间将人吞没。
陆祎宁心中没底。她知道自己将是不被欢迎的，他会冷淡地看着她，跟她说话，就像院庆时他所做的那样。
她就是短视频里那种被人唾弃的“舔狗”，不知进退和分寸，丢掉自尊和面子，在别人眼里却只是个笑话。
可她还是想见他。她的心，从来都由不得自己。
也许就像短视频上说的。见得多了，舔得多了，被拒绝得多了，好感都耗尽了，也就彻底解脱了。只是真的要走到那一步吗？她不知道，也不愿意。
有一瞬间，她对自己的行为感到怀疑。也许她不该去。保持距离，留下一个美好的记忆，才是最明智的选择。可惜陆祎宁从来不是明智的人。她总是不管不顾，照着自己的感觉做事。
在家里发呆，在想要给傅总发消息或者打电话的煎熬中度过？还是跟着去见他一面，哪怕他并不会对自己有很好的态度？选哪一个？陆祎宁毫不意外地会选第二个。
她不想错过任何见到他的机会。
陆祎宁在反反复复的叩问中睡了过去。途中似乎有空姐叫醒她发餐，陆祎宁有气无力地挥挥手说不要，继续睡了过去，醒来时怀里被塞了两个小面包和一瓶水。
下飞机的时候，身体重得不像话。陆祎宁拖着行李箱，也拖着不像是属于自己的身体，离开了航站楼。
酒店的车已在那里等着，她报了手机号，一路又睡了过去，被叫醒时已经是凌晨2点多了。
电梯有点破旧。陆祎宁走进去时，感觉它似乎晃了一下。按键磨损得厉害，空气里有种腐朽的古怪味道。
她按下楼层，电梯门再次打开时明亮的灯光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无比昏暗的楼道。
心中顿时有种不好的预感。陆祎宁找到房间，打开密码锁，走进去的时候人都傻了。
灯很暗，雾蒙蒙的白中夹杂着一点黄。茶几上油腻腻的，地毯上有几处不明的污渍，沙发布仿佛很久没有洗过的模样。
床倒是很大，但是枕头上那几根头发丝和淡淡的血渍又是哪里来的？墙上倒是有窗户，却明显比图片上小了好几倍。
一切都和图片上差别太大了。怪不得这么便宜，一晚上只要230块钱，怪不得那么利索地答应她可以提前入住。
陆祎宁立即有想要退房的冲动。可是凌晨2点多，陌生的城市，再找一家酒店，要足够便宜又近又干净，还能接受她提前入住，想想都觉得太累了。
她已经没有多余的力气。
陆祎宁蹲在地板上，沉默着，最后从行李箱里拿出一次性的床单铺好，换好睡衣躺了上去。
——
10点钟时，闹钟响了。陆祎宁关掉闹钟，懵了一会儿，然后顶着笨重的脑袋去卫生间。
还好带了酒精湿巾。她将卫生间里头除了墙壁都仔细擦了一遍，然后洗澡、化妆、出门。临走时顺便带上了昨天空姐发的小面包。
10点40，陆祎宁赶到科技大厦楼下。学院一行人都已到了。王院长亲切地问她来上海是要办什么事，陆祎宁用“朋友结婚”随口糊弄了过去。
旁人没再多问。国庆结婚的人很多，这是个再正常不过的理由。
眼前这座高耸巍峨的大厦，外层是灰色的玻璃幕墙，在阳光下泛着金属般的光泽。墙面干净透亮，看不到一丝灰尘。
不断有人进去，他们有的精致光鲜，踩着高跟鞋或皮鞋，有的灰头土脸，背着双肩包，有的拿着咖啡，有的拿着小笼包，胸口无一例外都挂着工牌。
陆祎宁知道，那工牌上有门禁。有了工牌才能进去这座大厦，才能见到傅总。她忍不住开始羡慕这些人，羡慕他们可以天天见到傅总，而这对于她来说是多么不容易的机会。
傅昭，就是两年前来到这里的吗？两年前，自己还在实验里闻着刺鼻的化学气味，做着摇摆不定的验证，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毕业，而傅昭，却已进入这里，是公司的总裁了。
“是东陵大学的老师们吧？”笑容可掬的女人走了出来，“我是总裁助理艾雨，久等了，大家随我进去吧。不好意思，刚才在开会，没注意电话。”
“您客气，是我们到早了。”王院长等人跟着她进去，陆祎宁也连忙跟上。
陆祎宁小心地看着她。长相端庄，举止得体，经过的地方有种淡淡的香水味。傅昭就是和她长时间待在一起。她求之不得的相处机会，她唾手可得。
他们之间，会不会日久生情呢？如果自己是男人，与这样的女人朝夕相处，恐怕没有办法毫不动心吧？
妆容精致得看不到一丝毛孔，踩着高跟鞋依然步履如飞，这就是陆祎宁小时候想象中长大后该有的自己。而自己，即便已经二十六岁，还是喜欢穿运动鞋。
她的脚有点痛了。她今天也穿了一双高跟鞋，是为了来上海特意买的。试穿的时候没什么不适，不成想一路走过来脚后跟被磨得生疼。
“这座科技大厦一共30层，我们晟意是在15-20层。”艾雨笑着介绍，“一会儿我带各位先去会客厅坐着稍等，会议还有20分钟结束，到时傅总来见大家。不好意思，会议早该结束，结果临时有点事，需要耽搁一会儿。”
“没事，您客气。”王院长说。
15层进来就是会客厅。艾雨走后，同行老师们都七嘴八舌地感慨起来。
“看看人家那门禁！系统多灵活！”
“这电梯！太新了！”
“还有这会议厅！太大了。这大屏，这设备，对，还有这果盘，这水果我都没见过，叫啥来着？”
大家感慨得越多，陆祎宁就意识到自己和傅总的差距越大。也许……赵明月那次有个词没有说错，她的确是“高攀”。
旁边的老师顺手给她递来一个果盘，陆祎宁道声谢夹起一块送进嘴里，甜得人牙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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