蝉鸣蝉鸣把盛夏泡得发涨，阳光砸在香樟叶上碎成金箔，风里裹着甜津津的青提香，又泛着点说不清的涩。
沈宁趴在冰凉的课桌上，校服短袖被后背的汗濡湿一小块。他没穿校裤的双腿伸直抵着前排周航的凳子腿，黑色运动裤裤脚卷到膝盖，露出冷白得近乎透明的小腿。桌肚里那瓶AD钙奶的吸管早被他咬得变了形，塑料瓶身上凝着的水珠顺着指缝往下淌，在蓝色校服袖子上洇出一小片深色。
“沈哥，醒醒，老顾快过来了。”周航的声音压得极低，后脑勺几乎要碰到沈宁的桌沿。他转过来时带起一阵风，混着袖口洗衣粉的柠檬味，沈宁皱了皱眉，把脸往臂弯里埋得更深。
“吵死了。”他的声音闷闷的，带着刚睡醒的沙哑。睫毛在白皙的手臂上投下一小片阴影。
右同桌赵阳用笔杆戳了戳他的胳膊：“真睡啊？昨天晚上又肝到几点？你那‘青提’的号，段位都快追上我了。”
沈宁没动，伸手在桌肚里摸了半天，摸到那瓶AD钙奶。吸管早就扎在上面，他含住吸管猛吸一口，甜腻的液体滑过喉咙时，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两点，”他含糊不清地说，“被周航坑了五把，不打回来睡不着。”
“冤枉啊！”周航夸张地往后靠，椅子腿在地上划出刺耳的声响，“明明是你非要拿韩信打野，对面东皇加张良，神仙来了也得跪。”
“闭嘴。”沈宁把空了的AD钙奶瓶捏扁，精准地投进斜前方的垃圾桶。抛物线划过一道利落的弧线，塑料瓶撞击铁皮的声音在安静的教室格外清晰。前排立刻有同学回过头，看到是沈宁，又飞快地转了回去。
左同桌温菀馨“嗤”了一声，手里转着的笔突然停下：“你们俩吵什么？昨天要不是我用辅助保着你，沈宁早被对面射成筛子了。”她扎着高马尾，发尾随着说话的动作扫过校服领口，阳光透过窗户落在她发梢，镀上一层金边。她的王者荣耀名字“沁薇”在游戏里可是出了名的暴躁辅助，昨天团战里闪现开团的操作，连沈宁都得说句漂亮。
沈宁终于抬起头，额前的碎发被汗水黏在皮肤上。他随手抓了抓头发，露出光洁的额头，冷白的皮肤在阳光下几乎要反光。“知道你厉害，”他扯了扯嘴角，露出点笑来，“晚上请你喝AD钙奶？”
“谁稀罕你的AD钙奶。”温菀馨挑眉，手里的笔又转了起来，“晚上食堂糖醋排骨，你请。”
“行啊。”沈宁答应得爽快，视线扫过黑板上的数学公式，突然觉得眼睛发涩。他从口袋里摸出颗薄荷糖，剥开糖纸扔进嘴里，清凉的味道瞬间窜进鼻腔，激得他打了个哆嗦。
这时，教室后门“吱呀”一声被推开。顾云抱着一摞试卷走进来，白色衬衫的袖口卷到小臂，露出结实的手腕。他的目光在教室里转了一圈，最后落在沈宁身上，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
“沈宁，”顾云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上课睡觉，校服裤子呢？”
沈宁直起身，黑色运动裤在阳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泽。“洗了，没干。”他说得理直气壮，嘴角还沾着点AD钙奶的奶渍。
顾云显然不信，但也没再追问，只是把试卷往讲台上一放：“昨天的周测卷，错的题自己好好订正。沈宁，你上来把最后一道大题讲一下。”
全班同学的目光“唰”地一下全落在沈宁身上。谁都知道，沈宁成绩不好，能及格全靠运气，但他那手行楷却写得相当漂亮，连语文老师都夸过。
沈宁慢吞吞地站起来，183的身高在教室里显得格外显眼。他走到讲台前，拿起粉笔，手腕轻轻一转，粉笔就在黑板上落下清晰的字迹。行楷的笔画流畅舒展，带着一种说不出的潇洒，和他平时吊儿郎当的样子完全不同。
“这道题，”沈宁的声音比平时正经了些，“先设未知数，然后用勾股定理……”他讲得不算特别清楚，但每一步都在点子上，连顾云都露出点意外的神色。
讲完题，沈宁把粉笔往粉笔盒里一扔，转身就往座位走。路过讲台时，他顺手拿起顾云放在上面的板擦。
顾云看着他的背影，无奈地摇了摇头：“坐下吧。下次上课别睡觉了。”
沈宁“嗯”了一声，坐在椅子上，刚想趴下继续睡，就被赵阳捅了捅胳膊。“沈哥，你看窗外。”
沈宁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教学楼后面的香樟树枝繁叶茂，阳光透过层层叠叠的树叶洒下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几个穿着蓝白校服的女生正坐在树荫下聊天，其中一个笑起来时眼睛弯成了月牙，正是温菀馨的同桌。
“看什么？”沈宁没什么兴趣，伸手又去摸桌肚里的AD钙奶，却发现瓶子已经空了。
“你看三班那边，”赵阳压低声音，“谢安好像在那边背书。”
沈宁这才注意到，香樟树另一边的石凳上，坐着个穿着整套蓝白校服的男生。他背挺得笔直，手里拿着本英语书，阳光落在他身上。
“谢安？”沈宁皱了皱眉，没什么印象。他对这种常年霸占年级第一的学霸，向来没什么兴趣。
“就是那个学生会副会长，”周航转过身来，“上次升旗仪式，他作为学生代表发言的，你忘了？”
沈宁想了想，好像有点印象。那个男生很高，估计有186，话不多，总是一副冷冰冰的样子。不过他没心思管这些，现在他满脑子都是下节课的体育课，以及放学后要和赵阳他们开黑打王者荣耀。
“管他是谁。”沈宁打了个哈欠，重新趴在桌子上，“我再睡会儿，下课叫我。”
这次没人再吵他。蝉鸣依旧聒噪，阳光透过窗户落在他冷白的手背上，手腕处的血管隐约可见。那双手确实好看，手指修长，骨节分明，连握笔的姿势都带着种说不出的美感。
不知过了多久，下课铃声终于响起。沈宁猛地抬起头，眼睛里还带着点迷蒙的水汽。“走了走了，体育课。”他一把抓过桌肚里的空AD钙奶瓶，扔进垃圾桶，动作干净利落。
赵阳和周航早就收拾好了，温菀馨也站了起来，她今天穿了条白色的运动短裤，露出笔直修长的腿。“等等我，”她快步跟上，“今天体育课要测八百米，我肯定跑不过你们。”
“放心，”沈宁拍了拍她的肩膀，笑得一脸促狭，“到时候我让赵阳给你递水。”
“去你的。”温菀馨笑着推了他一把，“谁要他递水，我自己能跑下来。”
几个人说说笑笑地往操场走，路过三班门口时，沈宁无意间瞥了一眼。教室里很安静，大部分同学都去上体育课了，只有靠窗的位置还坐着一个人。
正是谢安。
他穿着整套蓝白校服，坐姿端正，手里拿着一本习题集，笔尖在纸上快速移动着。阳光透过窗户落在他身上，给他冷白的皮肤增添了一丝暖意，却丝毫没冲淡他身上的清冷气质。
沈宁的脚步顿了一下，心里莫名地泛起一丝酸涩。他甩了甩头，把这奇怪的感觉抛到脑后，加快脚步跟上赵阳他们。
“发什么呆呢？”赵阳拍了拍他的背，“再不走就要迟到了。”
“没什么。”沈宁笑了笑，阳光落在他脸上，晃得人有点睁不开眼。
操场上已经有不少人了，蓝白相间的校服在阳光下格外显眼。体育老师吹了声哨子，让大家集合。“今天先自由活动半小时，然后测短跑。”
“耶！”人群里爆发出一阵欢呼，大家立刻散开，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
沈宁他们四个找了个阴凉的地方坐下。赵阳从书包里掏出手机：“开黑不？我刚充了个新皮肤。”
“来啊。”沈宁立刻响应，他的手机壁纸是一串青提，和他王者荣耀的名字一样。
温菀馨和周航也拿出手机，很快就进入了游戏界面“匹配到了。”周航点了开始，“对面好像有个高手，段位挺高的。”
沈宁没在意，他操控着自己的英雄，手指在屏幕上灵活地滑动着。“管他是谁，照打不误。”
游戏打得正激烈，突然有个篮球朝他们这边飞了过来。眼看就要砸到温菀馨的手机，沈宁眼疾手快，一把抓住了篮球。
“不好意思啊！”一个穿着三班校服的男生跑了过来，脸上带着歉意，“没拿稳。”
沈宁把篮球扔还给他，没说话。他对三班的人没什么好感，尤其是上次差点撞到温菀馨，还出言不逊的那个。
“谢了。”那个男生接过篮球，转身要走，却被温菀馨叫住了。
“下次小心点，”温菀馨的语气不太好，“差点砸到我手机了。”
“知道了。”那个男生显然有点怕她，飞快地跑回了篮球场。
赵阳忍不住笑了：“菀馨，你这气势，比沈哥还吓人。”
“那是。”温菀馨得意地扬了扬下巴，“敢砸我的手机，胆子太肥了。”
沈宁看着她，嘴角忍不住上扬。他喜欢和温菀馨他们在一起，轻松又自在，不像在家里，永远只有他一个人。外婆走了以后，这个世界好像就只剩下他了。
正想着，手机突然震动了一下，是游戏结束的提示。他们赢了。
“可以啊，沈哥，最后那个五杀帅爆了。”周航激动地拍着沈宁的肩膀。
沈宁笑了笑，刚想说话，就看到不远处的篮球场围了一群人，好像发生了什么事。
“去看看？”赵阳好奇地探头。
“有什么好看的。”沈宁不太想去，但架不住赵阳和周航拉着他，只好跟着走了过去。
挤进人群，他们才发现，是刚才那个掉篮球的男生和别人吵了起来。对方是几个外校的男生，看起来来者不善。
“小子，刚才是不是你撞了我？”一个染着黄毛的男生推了那个三班男生一把，语气嚣张。
“我没有。”那个男生吓得往后退了一步，脸色发白。
“还敢嘴硬？”黄毛说着就要动手。
“住手。”沈宁突然开口，声音不大，却让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
他往前走了一步，183的身高带来很强的压迫感。“他撞你了？我怎么没看见。”
黄毛上下打量了他一眼，显然没把他放在眼里：“关你屁事，滚开。”
沈宁没动，只是冷冷地看着他：“我再说一遍，住手。”
“你他妈找打是吧？”黄毛被激怒了，挥拳就朝沈宁打了过来。
周围的人都惊呼起来，赵阳和周航也准备上前帮忙。但沈宁反应更快，他侧身躲过拳头，反手抓住黄毛的胳膊，用力一拧。
“啊！”黄毛痛得叫了起来，脸都白了。
“我一般不打人，”沈宁的声音依旧冰冷，“但你要是再敢动手，就别怪我不客气。”
他松开手，黄毛踉跄着后退了几步，恶狠狠地瞪着他：“你等着。”说完，带着他的人灰溜溜地跑了。
那个三班男生连忙道谢：“谢谢你啊，同学。”
“没事。”沈宁摆了摆手，转身就要走，却被对方叫住了。
“我叫李明，三班的，”那个男生挠了挠头，有点不好意思地说，“下次有机会请你喝饮料。”
“不用了。”沈宁没兴趣和他交朋友，和赵阳他们一起离开了。
“沈哥，你刚才太帅了！”周航一脸崇拜，“那黄毛被你吓得都快哭了。”
沈宁没说话，只是觉得有点烦躁。他从口袋里摸出颗薄荷糖，塞进嘴里，清凉的味道却压不住心里的那点莫名的酸涩。
回到刚才的地方，游戏已经重新开始了。沈宁坐下来，继续操控着英雄，却有点心不在焉。他总是忍不住想起刚才在三班门口看到的那个男生，谢安。
“沈哥，你怎么回事？刚才差点被人打死了。”赵阳不满地说。
沈宁回过神，集中精神玩游戏。“没事，刚才走神了。”
这局游戏打得很艰难，最后还是输了。“对面那个太厉害了，”周航叹了口气，“操作简直绝了。”
沈宁看着屏幕上“失败”两个字，心里那点酸涩又涌了上来。
“走了，测短跑了。”温菀馨收起手机，拍了拍沈宁的肩膀，“别想了，不就是输了一局游戏吗？下次赢回来就是了。”
沈宁点点头，站起身。阳光依旧刺眼，蝉鸣依旧聒噪，这个夏天好像永远也不会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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