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跑测试的哨声刺破热浪时，沈宁刚把最后一颗薄荷糖嚼碎。清凉感顺着喉咙往下滑，却压不住额角滚下来的汗珠，砸在跑道上瞬间洇成小小的深色圆点，又被毒辣的阳光蒸发得无影无踪。
“沈哥，到你了。”赵阳拍他后背时带了点力，掌心的温度有点烫。跑道旁的香樟树下，温菀馨正弯腰系鞋带，白色运动短裤被风掀起一角，露出线条利落的小腿。周航举着瓶冰镇矿泉水，在树荫里朝他们挥手。
沈宁扯了扯校服领口，露出冷白的锁骨。他没接赵阳递来的水，反而摸出手机看了眼时间——距离午饭还有四十分钟。“测完去买AD钙奶。”他甩了甩手腕，骨节在阳光下泛着瓷白的光，“赌我能跑第一。”
“切，谁跟你赌。”赵阳嗤笑，却还是跟着站上起跑线，“上次运动会你就抢跑，这次老班盯着呢。”
体育老师的哨声再次响起。沈宁几乎是条件反射地冲了出去，黑色运动裤的裤脚在风里翻飞，露出的脚踝线条干净利落。他跑得极快，耳边的蝉鸣都被风声撕碎，余光里能看到赵阳紧随其后，却始终差着半个身位。快到终点时，他眼角的余光突然瞥见香樟树另一侧的阴影里站着个人。
蓝白校服穿得一丝不苟，连领口的扣子都扣到最上面一颗。谢安手里拿着本习题册，另一只手捏着瓶矿泉水，瓶盖没拧开，瓶身凝着细密的水珠。他的目光似乎落在跑道上，又好像什么都没在看，睫毛很长，在眼睑下方投出一小片阴影。
沈宁的脚步顿了半秒。就是这半秒的迟疑，赵阳猛地冲过了终点线，兴奋地跳起来：“我赢了！沈哥你今天怎么回事？”
“没什么。”沈宁喘着气，胸腔里像塞了团火。他走到树荫下，接过周航递来的矿泉水，拧开时指节泛白。冰凉的液体灌进喉咙，顺着脖颈滑进衣领，激得他打了个颤。
“刚才看什么呢？”温菀馨凑过来，额前的碎发全被汗水打湿，“魂不守舍的。”
沈宁顺着她的目光看去，香樟树下已经空了。只有瓶没开封的矿泉水被落在石凳上，水珠顺着瓶身往下淌，在水泥地上积成小小的水洼。“没看什么。”他把空了的矿泉水瓶捏扁，精准投进远处的垃圾桶，“去买AD钙奶。”
学校小卖部永远挤满了人。蓝白校服像涌动的浪潮，空气里混着冰镇汽水的甜、辣条的辣，还有冰柜制冷时的白雾。沈宁挤到冰柜前，熟练地抽出两瓶AD钙奶，又拿了串青提，刚从冰水里捞出来的，绿得发亮，水珠在阳光下像碎钻。
“老板，算钱。”他把东西放在柜台上，手指在玻璃台面上敲了敲。旁边突然伸过来一只手，拿着瓶矿泉水，指节分明，冷白的皮肤在冰柜的白光里近乎透明。
沈宁的目光顿了顿。谢安就站在他旁边，蓝白校服的袖口整齐地卷到小臂，露出的手腕线条干净利落。他没看沈宁，只是低头看着柜台上的商品，睫毛垂着，侧脸的轮廓在嘈杂的人群里显得格外清晰。
“一共七块五。”老板忙着扫码，沈宁掏出钱包时，谢安已经把三块钱放在了柜台上。硬币碰撞的声音很轻，却像敲在沈宁的耳膜上。
谢安拿起矿泉水转身就走，路过沈宁身边时，校服袖子扫过沈宁的手背。冰凉的触感像电流，沈宁猛地缩回手，AD钙奶的吸管被他攥得变了形。
“喂。”他脱口而出。
谢安停下脚步，转过身。阳光从小卖部的窗户斜射进来，刚好落在他的发梢，镀上一层浅金。“有事？”他的声音很淡，像冰镇过的矿泉水，没什么温度。
沈宁被问得一怔。他也不知道自己想干什么，就是刚才那下触碰让他心里莫名发堵。“没什么。”他别开脸，把吸管插进AD钙奶，猛吸了一大口，“走路看着点。”
谢安没说话，只是看了他一眼。那眼神很平静，像深潭，看不出任何情绪。然后他转身走出小卖部，蓝白相间的背影很快融进外面的热浪里。
“沈哥，你跟他较什么劲？”赵阳拿着袋薯片凑过来，“谢安那人就这样，冷冰冰的，谁都不理。”
“我没较劲。”沈宁把一串青提塞给温菀馨，自己也拿起一颗扔进嘴里。酸甜的汁水在舌尖炸开，混着AD钙奶的甜腻，有点奇怪的味道。
“他是学生会的，”周航咬着冰棍，含糊不清地说，“上次检查校服，就他揪着我没系红领巾不放，记了名字。”
温菀馨啃着青提，突然笑出声：“你们俩还好意思说？一个上课睡觉，一个不系红领巾，活该被抓。”她瞥了眼沈宁的黑色运动裤，“尤其是你，沈宁，全校就你敢不穿校裤，谢安没找你麻烦？”
沈宁嗤了一声，把剩下的AD钙奶一饮而尽。“他敢？”话虽这么说，心里却有点发虚。刚才谢安看他的眼神，好像真的在看一个不守规矩的麻烦。
午休时间的教学楼格外安静。蝉鸣被挡在窗外，阳光透过走廊的窗户，在地面投下长长的光斑。沈宁叼着颗薄荷糖，踢着地上的石子往前走，赵阳和周航在后面讨论着刚才的游戏，温菀馨时不时插句嘴，笑声清脆得像风铃。
路过公告栏时，沈宁的脚步停住了。上面贴着张学生会的通知，字迹工整得像打印的，末尾签着两个名字——程雨微，谢安。
“学生会又搞什么鬼？”赵阳凑过来看，“严查仪容仪表，还要检查作业？”
“程雨微是高三的学姐，”温菀馨指着上面的名字，“听说特别厉害，明年要考清华的。”她顿了顿，又补充道，“谢安是她副手，两个人搭档挺默契的。”
沈宁没兴趣听这些。他的目光落在谢安的签名上，笔画清瘦，却带着股说不出的韧劲，和他的人一样，透着股疏离感。“走了。”他转身往教室走，口袋里的薄荷糖快化完了，只剩下点清凉的余味。
刚走到四楼楼梯口，就看到几个学生会的人抱着文件夹过来。为首的女生扎着低马尾，戴副细框眼镜，正是程雨微。她看到沈宁时，停下脚步，笑了笑：“沈宁同学，又没穿校裤啊？”
她的语气很温和，不像谢安那样冷冰冰的，却带着种让人无法反驳的气场。沈宁摸了摸鼻子，含糊地“嗯”了一声。
“下次注意点，”程雨微笑着说，“谢安都跟我提好几次了，说高二四班有个同学总不穿校裤，影响校风。”
沈宁的火气一下子就上来了。“他管得着吗？”他皱着眉，声音不自觉地拔高，“我穿什么关他屁事。”
程雨微脸上的笑容淡了点：“沈宁同学，注意言辞。谢安是学生会副会长，检查仪容仪表是他的职责。”她身后的两个学生会成员对视一眼，没敢说话。
“职责？”沈宁往前走了一步，183的身高带来的压迫感让程雨微微微后仰了一下，“他自己整天板着张脸，像谁欠了他几百万似的，还有空管别人？”
“沈哥。”温菀馨拉了拉他的胳膊，“算了，跟她吵什么。”
程雨微却没生气，只是平静地看着他：“谢安同学只是在履行职责，没有针对你的意思。如果你对学生会的工作有意见，可以向老师反映，或者……”她顿了顿，目光落在沈宁身后，“你可以直接跟他说。”
沈宁猛地回头。谢安就站在楼梯口，手里拿着本英语词典，不知道听了多久。阳光落在他身上，蓝白校服的领口依旧扣得严严实实，侧脸冷得像块冰。
“没什么好说的。”沈宁心里却有点发慌。他刚才的话，估计全被听到了。
谢安没看他，只是对程雨微点了点头：“资料整理好了？”
“好了。”程雨微把文件夹递给她，“那我先去办公室了。”她路过沈宁身边时，又笑了笑，“沈宁同学，校裤还是穿上吧，天热，校服料子挺舒服的。”
程雨微走后，走廊里只剩下他们几个人。谢安翻着手里的词典，手指修长，翻书的动作很轻，几乎没什么声音。赵阳和周航识趣地拉着温菀馨往教室走，临走前还冲沈宁挤了挤眼。
“喂。”沈宁先开了口，声音有点硬，“你是不是看我不顺眼？”
谢安终于抬起头。他的睫毛很长，阳光穿过时能看到淡淡的金色纹路。“没有。”他的声音很平，听不出真假。
“没有？”沈宁往前走了一步，两人之间的距离瞬间拉近。他闻到谢安身上淡淡的洗衣粉味，混着点矿泉水的清冽，和他身上的薄荷糖味完全不同。“那你跟程雨微说我什么了？”
谢安合上书，目光落在他的黑色运动裤上，又很快移开。“只是如实汇报。”
“如实汇报？”沈宁笑了，带着点嘲讽，“我不穿校裤碍着谁了？用得着你多管闲事？”
谢安没说话，只是看着他。那眼神很平静，像在看一个无理取闹的小孩，让沈宁的心里更气了。沈宁的手腕忽然被攥住了。
谢安的手很凉，指节用力时，能清晰地感觉到他掌心的纹路。沈宁的心跳漏了一拍，像被什么东西蛰了一下。他的手很好看，比自己的还要白，手指更长，骨节更分明，握着笔刷题的时候，一定很好看。
“你干什么？”沈宁猛地抽回手，手腕上留下几道红印。他有点慌，不是因为疼，而是刚才那瞬间的触碰，让他心里莫名发紧。
谢安松开手，指节动了动，好像还残留着对方皮肤的温度。“遵守校规。”他丢下四个字，转身往三班教室走，蓝白校服的背影在阳光下显得格外孤清。
沈宁站在原地，攥着手腕，指节泛白。蝉鸣不知什么时候变得格外响亮。口袋里的薄荷糖早就吃完了，只剩下点苦涩的余味。
下午第一节课是英语。沈宁趴在桌子上，盯着课本上密密麻麻的字母，只觉得头晕眼花。他从桌肚里摸出颗青提，偷偷扔进嘴里，酸甜的味道让他清醒了点。
“沈哥，晚上开黑不？”赵阳用课本挡着脸，压低声音问，“我请你喝AD钙奶。”
“不去。”沈宁没精打采地说，“有点累。”
温菀馨转过来，手里拿着张数学试卷：“这道题你会做吗？我算了半天都不对。”她的头发上别着个青提形状的发夹，是上次沈宁在精品店给她买的。
沈宁接过试卷，看了眼题目。是道函数题，不算难，但步骤很繁琐。他拿起笔，在草稿纸上写了起来。行楷的字迹流畅舒展，很快就列出了完整的解题步骤。
“应该是这样吧？”他把试卷推回去，指尖不小心碰到了温菀馨的手。对方的手很暖，和谢安的冰凉完全不同。
“哇，沈哥你太厉害了！”温菀馨惊喜地睁大眼睛，“我算了半天都没算出来，你几分钟就搞定了。”
沈宁有点得意，刚想说话，就看到英语老师抱着作业本走了进来。“昨天的作业，”老师把本子往讲台上一放，“整体不错，就是有些人的字迹……”她的目光扫过沈宁，“要好好练练了。”
全班同学都笑了起来。沈宁的字不算难看，就是龙飞凤舞的，带着股野气，和谢安那种工整的字迹完全没法比。
“笑什么笑啊。”沈宁嘟囔了一句，把笔扔回笔袋。他突然想起谢安翻书的样子，手指修长，骨节分明，握着笔的姿势一定很标准。
晚自习的铃声响起时，天还亮着。夕阳把天空染成橘红色，蝉鸣渐渐稀疏了些，但热浪依旧滚滚。沈宁背着单肩包，和赵阳他们一起往校门口走，手里还攥着半串没吃完的青提。
“晚上真不开黑？”周航不死心，“新赛季冲分啊。”
“不了，”沈宁把最后一颗青提扔进嘴里，“回去补觉，困。”
温菀馨拍了拍他的肩膀：“是不是中午跟谢安吵架累着了？别理他，那种书呆子，脑子里只有习题。”
沈宁没说话。他其实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就是觉得有点烦躁，像有什么东西堵在心里，不上不下的。
路过操场时，他看到跑道上有个熟悉的身影。谢安穿着整套蓝白校服，正在跑步，步伐均匀，呼吸平稳。夕阳落在他身上，给他镀上了一层金边，汗水顺着他的下颌线往下淌，没入领口。
沈宁停下脚步，鬼使神差地站在原地看了会儿。谢安跑得很专注，好像整个世界只剩下脚下的跑道和自己的呼吸。他的个子很高，186的身高在夕阳下拉出长长的影子，比沈宁的影子还要长一截。
跑了大概有十圈，谢安才停下来。他走到场边，拿起放在石凳上的矿泉水，拧开喝了一口。喉结滚动的弧度很好看，像某种精心设计的艺术品。
沈宁突然觉得有点渴。他摸了摸口袋，空空的，早上带的AD钙奶早就喝完了。
谢安好像察觉到了什么，突然转过头。四目相对的瞬间，沈宁像被烫到一样，猛地转过身，快步往前走。心脏跳得飞快，像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
“沈宁。”身后传来谢安的声音，很淡，却带着穿透力。
沈宁的脚步顿住了。他没回头，只是攥紧了手里的书包带，指节泛白。
谢安走了过来，手里还拿着那瓶矿泉水。瓶身的水珠已经干了，只剩下点冰凉的余温。“你的。”他把一瓶没开封的AD钙奶递到沈宁面前，是塑料瓶装的，吸管已经插好了。
沈宁愣住了。他看着那瓶AD钙奶，又看了看谢安。对方的脸上没什么表情，眼神依旧很淡，像在做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
“你干什么？”沈宁的声音有点哑，像被砂纸磨过。
“刚才在小卖部，”谢安的目光落在远处的香樟树上，“看到你喜欢喝这个。”
沈宁的心跳漏了一拍。他想起中午在小卖部，自己确实买了两瓶AD钙奶，还喝得精光。原来那时候谢安一直在看他？
“不用。”沈宁别开脸，“我不渴。”
谢安没收回手，只是静静地站着。夕阳的光落在他的侧脸，睫毛的阴影更长了。“拿着吧。”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种不容拒绝的意味，“算我赔礼。”
“赔什么礼？”沈宁皱着眉，心里却有点动摇。冰镇的AD钙奶在夏天是最好的慰藉，尤其是在他现在又渴又烦的时候。
谢安没说话，只是把AD钙奶往前递了递。指尖再次碰到了沈宁的手，冰凉的触感像电流，窜遍了全身。
沈宁鬼使神差地接了过来。塑料瓶的冰凉透过掌心传来，让他稍微冷静了点。“谢了。”他低声说。
谢安“嗯”了一声，没再说什么，转身往校门口走。蓝白校服的背影在夕阳下越走越远，最后消失在拐角处。
沈宁握着那瓶AD钙奶，站在原地。远处的蝉鸣又响了起来，沈宁听起来觉得很聒噪但又好像有那么一点觉得安稳了。
他抬起头，望了眼天空。晚霞红得像火，把整个世界都染成了暖色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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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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