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哇......好香啊，纪遇安你还会这个呢！”齐易扒拉在厨房外，探着个头进来猛吸一口。
“嗯，以前自己学过。”纪遇安娴熟地炒着菜，不多时已经做好了三菜一汤。隋卞招呼着几人来端菜，“你这手艺......跟饭店有的一比啊。”刘一辞偷偷用手指捻了一根豆角。隋卞拍了他作乱的手，“要吃拿筷子去，洗手没的你。”
赵宇聪装好了饭放到餐桌上，摆好了碗筷。“别贫了。赶紧来吃，我要饿死了。”
“嗯，靓汤~”隋卞喝完了一碗又去装了一碗，“瑶柱树菇瘦肉汤，你很懂嘛。”
“时间紧，就没搞老火汤了。”纪遇安也喝完了一碗，惬意地眯起了眼睛。“其实也能搞滚汤，但那样就有点寡淡了。”
“哎呀，都没关系，我们有的吃就行！”刘一辞大快朵颐着，手速飞快夹着盘里的肉。
“喂！刘一辞你是没吃过肉吗，给我们留点！”
吃饱喝足，齐易自请去洗碗，隋卞也就由着他去了，几人坐在客厅沙发上各玩各的手机。手机弹出消息，纪遇安点开查看，眉头微不可查地皱了一下。
“抱歉，我有点事，得先走了。”
“啊......那好吧，那我们下次再约？”隋卞虽然也有不舍，但他也知道不好留人继续下来，“我送你出去。”
走出小区门禁，纪遇安回头：“可以了，就到这里吧，我记得回去的路。”
“那......那我就走了？”隋卞缓缓开口，似是有点犹豫，“你......是什么要紧事吗？”
“......有点家事需要处理一下，不用担心。”纪遇安转身离开，“你们玩的尽兴。”
下午四五点的太阳就快要下山了，血红的橘色落日打在他背上，拉出了长长的影子。身边是喧闹的车流，背后是有高有低的居民楼，走进转角昏暗处，直到再也看不见他的背影，隋卞才离开原地。
再次打开那扇难以打开吱呀作响的门，一如以前的昏暗。纪方勇坐在客厅的木椅上，手机的亮光照的他的脸轮廓瘦削，整个人有种洗不掉的酒气和颓废。
“安安啊......爸爸这次回来，是想跟你交代一些东西的。”
“有话就说。”
纪方勇从桌子上拿出一个文件袋，抽出里面的东西递给他：“这里......是爸爸这些年还剩下的积蓄，就算是再怎么喝，也没动过里面的钱......本来，也是想留着给你的老婆本。”
纪遇安没接，站在他前面，垂眸俯视他：“......你到底想干什么，出去了半年，回来一趟就洗心革面了？还是说，想从我这里得到更多，这也是你投资中的一环？”
“不是的安安......爸爸，我......”这个男人低下了他的头颅，终究是什么都没有说，他起身，似乎是想要摸摸他的头，但伸出了手又收了回来。“我......应该不会再回来了，我会一直在外面打工，每个月月底我发工资就打钱到你卡上。”纪方勇从兜里摸出了那把钥匙放到桌子上，“安安，我走了。”
纪遇安定定的站在原地没有动，直到听见铁门关上的声音，才缓缓靠着椅子坐下。他蜷缩在椅子上，身体缩成一团，头埋在臂弯里。文件袋里的现金有足足两万多，厚厚的一打，银行卡里面也有几千块钱。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但纪遇安没有去开灯的想法，就这样在椅子上躺了几个小时，直到身子实在是冰冷的让他打颤，他才活动了一下发麻的双腿，踉跄着打开了客厅的灯。
攥着那些钱，纪遇安多年来一直压抑着的情感顿时奔涌而出，有委屈、有悲伤、有愤怒、有不解。恨他这么多年不管不顾，恨他不珍惜自己的身体，更恨他就这样说浅浅的两句话就离开。泪珠断线一样打湿了红红的纸币，喉间发出压抑的呜咽声，垂下的刘海被眼泪打湿，眼镜上载满了泪珠，沿着镜框一滴滴落下。
“谁要你的钱......我自己也能赚钱，你的钱......我一分也不会动。”纪遇安把钱一张张收好，装回文件袋，放进房间的衣柜里面。“你欠我的，想用这几万块就还清吗，你想得美......”无力地瘫倒在床上，随手把眼镜放在床头柜上，侧躺着，任凭枕头擦干泪痕。“你要是敢不回来了......我，我就恨你一辈子......我说到做到。”
看着镜子里眼睛通红的自己，纪遇安轻啧了一声，这个样子还怎么上学。昨晚直接倒下睡了，也没冰敷眼睛......路过小卖部买了一瓶冰水敷在自己眼睛上，拨弄了一下刘海，让头发和眼镜遮住自己的眼睛，把校服外套拉倒最顶，遮住了下半张脸。好在现在还是有点冷的春季，这样穿也没什么人觉得有点不对。
一到教室隋卞就冲上来抓着他问：“你昨天回去为什么没回我消息！我给你发了好多条，你一条都没回我，我很担心你的你知不知道啊！”看着他那副恹恹的样子，隋卞简直气不打一出来，但还是尽量语气温和了一点，“不管怎样，你都要回复我，告诉我你安全到家了，我们是朋友不是吗？”
纪遇安背对他趴下，语气淡淡的听不出情绪：“抱歉，让你担心了，以后不会了。”
“知道就好......”看着他那副明显不对劲的样子，隋卞也知道肯定是昨天回去后发生什么事了，但.....这种事还是不要直接说出来的好，要么他自己愿意说，否则只是作为无关的旁人的话，还是不要贸然戳别人伤心事。他顶多就多说点笑话逗他开心，投喂点小零食之类的，总之就是不要再让他去想七想八了。
隋卞戳了戳他的手臂开口道：“别趴着了，去陪我看看分呗，出成绩了。”
“不去......反正会发成绩条。”声音闷闷的，显然兴致不高。
“去嘛去嘛，好不好？”隋卞扯了扯他的衣袖，带着点撒娇的语气诱哄他，“就当是陪我，好不好嘛，别趴着了。”
“......知道了”
跟着他去到讲台看成绩，一瞄就瞄到了自己在班里排第一。“六百三啊，很可以了！”隋卞惊呼了一下，“虽然是知道你成绩好了，但是我跟你比起来还是差了好多......我才五百八十多。”
纪遇安看了看排名，摇了摇头：“只是班里第一而已，文科班才排第八，第一考了六百六十多，差距还是很大。现在才高一下，有的是时间提分。”纪遇安看了看隋卞的排名，“你的也还行，就是偏科而已，你英语138，很不错了。”
“嘿嘿......那你以后就好好教我，好不好嘛纪老师~”
“再说。”
看他心情稍微好了一些，隋卞心底松了口气，随即又凑到他跟前笑了笑：“一辞还是让我问你，要不要加入篮球队，当替补也行。”
“为什么一定要我来。”
“哎呀这话说的，都是朋友不是吗，再说了，你打球真挺厉害的。五月份市里面有高校篮球比赛，参加得奖有奖金和证书拿诶，我也想搞一个来，放在家里挂着也有面儿。”隋卞揽着他的肩回到座位上，“怎么样，真的不考虑一下吗？”
“......那行吧，先说好，我只是替补，主力没问题的话，我不上场。”
“知道知道~那我就去跟一辞说了！”
看着隋卞在班里走来走去的身影，前头还在跟刘一辞说着篮球队的事情，一转头又被赵宇聪拉着走了，后面还跟着齐易和兆金琳，看方向，好像是去了办公室。纪遇安收回目光，看着自己手上的试卷，叹了口气，开始对着答案更正错题。
他总是这么风风火火，好像没有什么能让他留恋多一会时间，嘴上说的朋友，有几分是真心的。垂眸看着手下的红笔更正痕迹，自己才和他认识多久，哪能这么掏心掏肺地对一个人好？就算是朋友，自己似乎还没有齐易，赵宇聪他们在他心中的分量重。他们认识的时间更长，也一起经历了更多东西，有相同的兴趣爱好，有同样性格开朗、不拘小节的朋友们。
更正完一张试卷，又从抽屉拿出另一科的试卷。这个班大多都是和他先前那个班一起被分过来的，其余的人也不像他这样拒人千里之外，很快也和他打成一片，课间总能看见他在不同的人群里说笑。垂下的刘海扎了一下眼睛，纪遇安一只手拖住额头，撑开刘海，眼睛依旧专注于试卷。
朋友......是不是所有人都能被他称作朋友，不管是不是同龄人，他总能聊上两句，轻飘飘的来，也能轻飘飘的走。纪遇安握紧了笔，红色墨水渗透了卷子表面。是不是有一天，他知道了他灰败的过去，知道了他所有的不堪，他还能这样毫无芥蒂地这样吗？或者是稍微转变一下，变成了小心翼翼的同情和怜悯，至此不再是平等的地位。
不可以......绝对不可以。
用红笔在那团墨迹上狠狠地画了几根线，力气大的似乎要把纸张划烂。如果是那样的怜悯......那还不如不要，或许他最终也会受不了自己，主动提出绝交也好。就像纪方勇的离开一样，他把自己拴在身边十六年，骨子里也有意无意地浸透了他的颓废，到最后，也只能抛下所有狼狈离场。
终于改完所有试卷，纪遇安活动了一下发酸的手腕，看向旁边空了一节课的位子。他已经去了一节课还没回来，不是他说要及时回复消息的吗，为什么去了这么久，为什么不告诉自己他去做什么，为什么......如果自己已经决定要跟他好好相处，哪怕只是做表面朋友，最后却落得一个渐渐冷淡，最终分开不再联系的下场，他会疯的。
就像纪方勇此后再也没给他发过消息一样，只有银行卡里不断跳动的数字还在告诉自己，在这世上某个自己找不到的远方，他的父亲，他这世上剩下的唯一的亲人，在血缘关系上最亲密的两个人，他们不会再相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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