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周一在各科老师讲卷子的安排下缓慢过完了,又到了该放学回家的六点。
“明天早上体育课连着早操,报了项目的都去练习啊,没有项目的自由活动。”刘一辞在讲台上讲完明天的安排,跟着赵宇聪勾肩搭背走了。
隋卞点了点头表示应和,转头跟着齐易一起离开教室。在踏出教室最后一步前,他忽然回头,朝着教室后方叫了一声:“纪遇安,明天200米接力哦。”
“嗯,知道。”纪遇安收拾好自己的东西,背起书包略过二人离开教室。
既然心情不太美妙,那就随便逛逛算了。
纪遇安并没着急着回家,反正那个家里也没什么值得人念想的东西,他径直去了离学校最近的商业街。顺意步行街是这里附近规模最大的商业街,不管是不是节假日,总能在街上见到许多形形色色的人。
他走进一家老字号糖水铺,点了一份芋圆椰汁西米露和炸萝卜糕点。坐在店内,隔着玻璃窗看着街上步履匆匆的行人,基本都成双成对、也有周围学校放学成群结队的学生,脸上都带着青春洋溢的笑。天色已经逐渐暗了下来,步行街亮起了灯,每盏路灯都挂上了彩灯,折射出了不同的光,流光溢彩。
“您的餐已上齐,请慢用。”
“谢谢。”端起热乎的糖水,慢慢吹凉,一口一口喝着。以前经常有一顿没一顿的,在学校也只吃一顿来省餐费,慢慢熬出了胃炎,不能吃太冰的,不然过一段时间肚子就会抗议到他无法承受的地步。炸萝卜糕外皮焦脆、内馅软绵、甜而不腻,他以前也爱吃。以前......明明只要一点点就能满足,怎么越长大还越贪心了呢?
离开糖水铺,纪遇安继续走在街上。路过烧烤摊,他停下脚步挑选起来。“嗯,就这些。”“好嘞,稍等哈。”
油篮里炸出油点子,滋到了隔板上,站在热气腾腾的烧烤摊前,总是舍不得离开,不仅仅是香气诱人,更是那炭火的味道引人遐想。“你的炸串好了,拿好,小心烫!”“谢谢。”
边走边吃着,签子一路走一路扔进垃圾桶,走到尽头,炸串也吃完了。道路两边总是有人在摆摊卖小工艺品,虽然纪遇安认为这些都是华而不实的美丽小废物,但不可否认这会给他一时的获得感。他买了一个兔子小夜灯,拍一下兔子的头就会亮,巴掌大小,似乎是橡胶做的,手感不错。
把小灯装进书包,纪遇安又被旁边套圈叫卖的声音吸引了注意力。在靠中间那排,都是一笼一笼的小动物,被圈养在比身子大不了多少的笼子里,恹恹地趴着,不知道在这里摆了多久、多少天,显然这些小生命都没什么生气。
“老板,套圈怎么卖。”
见来了客人,中年男人顶着个憨厚的笑拿着圈走过来:“小朋友,咱们两块一个圈,满十块送一个,套到就可以带走,绝对童叟无欺啊!”
“我买一百块的。”
“哦哦!好!”中年男人笑开了花,这是碰上了大客户啊。“给你,六十个啊,数数?”
纪遇安接过,开始投掷了起来,“不必。”
中年男人知道他为什么这么自信不数圈子了,看他这个小男生基本圈圈命中,他抽了抽嘴角,虽然这些小畜生都是使了点小手段抓的,或者是随便在路边捡来的,但也顶不住他这么套啊!他着小声嘟嚷:“哎呦......看不出来这么会套啊,这个,叔叔的摊子都要被你套完咯。”
手上还有十几个圈子的时候,纪遇安终于停下了,指着那些被他套中的小动物和一些小东西,不容置喙地开口:“劳烦,都帮我打包吧。”
周围都是人在看着这个人套圈,中年男人也不好耍赖,只能苦哈哈地帮他打包他的战利品。唉......今天赚的少啊,感觉还有的亏啊!中年男人心里流泪,但面上还是保持着那副笑容:“都在这里了,小朋友你拿好哈。”算了......反正他也给我吸引了挺多顾客的,就当我今天倒霉碰见这个人。
接过那两大袋东西,一袋是小动物,一袋是其他小玩意。离开明亮的步行街,走到外面,显然暗了很多。走到河边一处不明显的草丛外,他打开带子,把里面的小动物全部放出来。
有两只小猫,一只鸟,还有小鱼和乌龟。其实纪遇安也不知道把它们带走自己能做些什么,带回去养吗?那是不可能的。这些套圈摊子上的动物,要么是流浪,要么就是本来就活不久被抛弃的,想治好它们,费时费力费钱,于情于理自己都没责任这么做。
纪遇安伸手摸了摸小猫的头,真的很小一只,他一只手就能握住它的生命。他犹豫了一下,在附近找了找有没有能给它们暂时庇护的地方,最终他决定把这两只小猫放进纸壳箱,然后把箱子放到附近的居民楼,盼望有一户有爱心和责任的人家能收留这两个小可怜。
小鸟早飞走了,也不知道能飞多久,旅途是否顺利。小鱼流入了那条河里,不知道能游到多远的远方,会不会被比它更大的大鱼吃掉?那只乌龟......希望它长命百岁,但自己也不知道这只乌龟是不是真的想活这么久。
往纸箱子里面垫了几张纸,放上从套圈那里套到的几条丝巾给小猫搭了一个窝,再往里面放了几个小玩偶,小猫似乎很喜欢这个没有攻击性的大家伙,伸出猫爪一直扒拉着玩偶。那些东西里面居然还有火腿肠,纪遇安毫不客气地把火腿肠拆开喂给小猫。放下一个陶瓷碗,从自己水杯往里倒水,做完这一切他才起身,活动了一下有些发酸的膝盖。
路灯下很亮堂,两只小猫蜷缩在玩偶怀里,互相拥抱着取暖。尽管现在快到四月,但潮湿的天气对这两个小生命还是一项不小的挑战。给它们掖了掖丝巾,确保盖住了它们的身子,纸壳板盖住了顶端,他才背着光离开。
提着那袋东西,路上一直叮铃当啷响,不知道到底都有些什么杂七杂八的小玩意。现在已经快九点,他还没回家,在正常家庭里,这个时间应该全家人吃完饭洗完澡,在温暖的家里各干各的事情,或者聚在一起看电视,想想就让人向往。而不是像他这样,跟头没有归宿的流浪狗一样,有一个冰冷的窝,但名字不叫家。
那些从他手里救下来的生命真的算重获新生吗?在那个套圈摊子上的笼子里的小生命,如果他没把它们带走的话,那它们最后的结果是什么呢?是在日益装不下自己的笼子里病死、被无人问津后老板的殴打致死、还是被某个人带回家后新鲜感过后就又不管不顾,任凭它自生自灭?
那这样的话,自己救不救走它们又有什么区别呢?反正最后的结果也无非是一个死字,只是过程不同而已。纪遇安握了握拳头,回味着小猫柔软的毛发触感。
有区别。
比起在牢笼里无助地病死、被人打死、再被抛弃一次后绝望的死,不如自由的死。起码在结束生命之前,还感受到过一不样的温暖不是吗?它看到了救世主,救世主给予它食物,温暖和居所,救世主只是没带走自己回家而已,但自己也已经逃离了那个噩梦般摊子不是吗。自此,就算是走向注定的死亡,也是满足了不是吗。
但纪遇安不是那两只小猫,他目前也不需要面对如此严肃的生死问题。他能做的,就只是带走这些生命,不让它们走向那几个最坏的结局。可能他的做法也不能让它们再活多久,但它们终于能亲自抬头看见,不再被人遮挡的太阳了。
如果......如果一周后,这两只小猫没有被人领走,那他就带它们回家,自己会给他们一个家,一个对于小猫来说吃穿不愁,冬暖夏凉,能遮风挡雨的家。
回到家已经快十点,草草洗漱后上床躺下,翻来覆去睡不着,干脆起来再做几道题。拿出那个小兔子夜灯放在床头书桌旁,暖黄的灯光有些看不清眼前的字,但却莫名地让人感到安心。
题也看不进去,纪遇安烦躁地整理起那些小玩意。“这都是些什么.....”看着地板上摆放着的各式各样的小东西,他忍不住抽了抽嘴角,“陶瓷碗......勉强能用。笔?这能好写吗?这个......这什么,塑料珠子串的小动物?”果然,都是一些中看不中用的东西,要不找个时间整理一下家里的东西都拉去卖废品算了。
又整理了一番,时间已经来到凌晨一点多,纪遇安恍然回神。不对,明天还要六点起床,都这么晚了......
第二天果不其然起晚了,看着指针已经快走到七,纪遇安慌慌忙忙的出门,尽管如此,到学校的时候,已经七点半下早读了。
“纪遇安你咋回事啊?怎么今天这么晚来,甚至旷了一整个早读!”隋卞看到他终于出现,松了一口气,“你真是......你就庆幸语文早读管的不严吧,要是英语早读,谢秀肯定要来巡的。”
“我没事,就是起晚了而已,以后不会了。”纪遇安还没平复下呼吸,就被隋卞冲上来问东问西。
“谁知道你好学生也会旷啊!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担心你!”隋卞明显也不太开心,连头发都好像耷拉下来了,“你总是这样,对别人总是拒之千里之外,恨不得自己一个人全部抗下来。明明只要你愿意说,我就会尽我所能,哪怕不能真的帮到你什么,但总比自己一个人憋着的好。”
听着隋卞字字句句的质问,问自己为什么总是这样。可他想这样吗,他的那些事情,他这辈子,都不会讲给第二个人听。这和敲碎自己一直以来对外粉饰的假面,亲手撕开自己泣血的伤口展示给别人看有什么区别。
“......别说这些了,不是要去练项目吗,走吧。”
眼见纪遇安又转移话题,隋卞气头更甚了,甚至有些口不择言,“行行行,去练吧,你自己去,我不奉陪了。”说完就拉着在一旁吃瓜的齐易刘一辞他们往教室外面走。
看他走的毫不留情,纪遇安坐也不是站也不是,被这么不留情面地拂了面子......算了,是他该的,要换一个人这么冷脸贴屁股,还不见得能有隋卞这样忍他这么久。看着空荡荡的座位,纪遇安只觉得心里脑子里都空空的,根本提不起心思去想东西。又是这样离开他了是吗......又是这样只剩他一个了,没人受得了他,都会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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