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拔除它，就得给它再找个巢！”她的声音微弱却斩钉截铁，“用更让它喜欢的巢把引毒出来。”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裴谳按在素舆上苍白的手，嘴角扯出一个嘲讽的笑来：“这法子会很疼，并且需要时间，而且还需要一个……”
“一个什么！”沈歌实在看不惯乌雅这副卖关子的样子了。
“一个气血极其旺盛的，甘愿为饵的祭品…”乌雅的目光缓缓扫过裴谳全身，宛若一条盯上了自己猎物的毒蛇，“你敢试吗？”
“你的意思是，要找个活人来祭？” 沈歌按在烙铁上的手背青筋暴起，脸色也变得阴沉起来，“乌雅，你可想好了，若是骗我，你会死的！”
移山倒是在裴谳身后心直口快先说了起来，“殿下！此女分明是妖言惑众！她分明是想借机害人！又是祭品，又是引毒，我看全是萨满邪术罢了，根本不可信！”
沈歌瞥见裴谳端坐于素舆之上，脸上的铁青色尚未褪去，额角甚至渗出了细密的冷汗。
裴谳的每一次毒发，都像是被无数锥子从骨头深处刺穿，还会伴随着万蚁噬心般的麻痒和灼烧之感，若真能解了此毒，冒多大的险，他都想一试，可眼前这人……
他的目光落在乌雅眼睛上，那眼睛里闪着挑衅的光。
时间仿佛在此刻凝结了，所有人都在等裴谳说话，沈歌只见裴谳搭在扶手上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冰冷的硬木，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缓缓抬起了眼。
“我试。”裴谳口中的两个字打破了沉寂。
“殿下？” 沈歌不解的看过去，毕竟听到乌雅这些话，实在是让人无法笃定这法子一定会有用。
“殿下想试的话，那就先找到那个心甘情愿的饵吧。”乌雅狠毒的目光若有若无地落在了沈歌脸上。
沈歌轻皱眉头，犹豫片刻，“这个‘饵’身上的毒岂不是还是解不掉？毒发时，难道需要再找下一个‘饵’吗？”
“那要看这个‘饵’的运气了。”乌雅脸上露出邪笑，“如果这人能在它入体之前阻断了它，或者在它入体后，也可以凭借气血之盛将它逼出，那这‘饵’就能活。”
“我来吧！”沈歌看向裴谳，目光坚定，“不过是个虚无缥缈的毒物罢了，我定然能把它杀个片甲不留！”
虽然这法子听起来未免太扯了些，但是以裴谳的状态，也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
“殿下，小的来！”移山说完就跪在了裴谳面前，抱拳向裴谳行了个礼，随后又看向了沈歌，“如今敕川全仰仗着将军，不能让将军来冒这个险！”
沈歌看了眼移山，又看了眼裴谳，她笑了笑，“就你那两下子，别被那东西反噬了！”
“此处没人比我更适合！”沈歌用手捏了捏那刀柄。“料想我身上那尸山火海里战出来的杀伐之气也足够把那东西吓破了胆！”
“夜长梦多，殿下，今晚就试！”
裴谳的心猛地一沉！他清楚沈歌的性子了，她说得出，就做得到！可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这毒的可怕，仅仅是承受其折磨就让他痛不欲生，怎能让他本就亏欠的沈歌去做那个引毒的人！
“不可！”裴谳说得斩钉截铁。
“殿下！”沈歌走上前握住了裴谳的胳膊，凑到裴谳耳边轻声说道，“这巫女现下毫无还手之力，料想也耍不出什么花招，移山待会儿拿着那烙铁就搁在她脸旁！”
“日逐王那边难以预测，别再犹豫了，殿下既然已经决心试试，那就我来！此事知晓之人自然是越少越好！而且，但凡有不对，我们停下来就是了！”
裴谳听完只得闭上了眼睛，他搭在扶手上的手，指节因为用力微微颤抖。
再睁眼时，他无奈看向沈歌，他对着沈歌低声说道，“如遇危险，立刻停下，处决了此人。”
沈歌点了点头，不用裴谳说，若是这巫女骗她，自然会得到她应有的惩罚！想罢，她目光坚定地看向乌雅，说道：“现在就开始吧。要怎么做？”
只见乌雅抬起右手，指向了牢房的中央，她缓缓说道：“清理此地，备烈酒、火盆、小刀数把，还有……要多备些干净煮沸的布巾。” 她顿了顿，目光落在沈歌身上，“你待会儿解开外衣，露出手臂坐于中央，面向火盆。”
乌雅又看向裴谳：“王爷也移驾火盆面前，褪去腿部、腹部衣物。”
牢房中央的地面被沈歌派人迅速清理出来，泼洒了浓烈的烧酒，烧酒刺鼻的酒气暂时压下了牢狱的霉味和血腥。
裴谳的素舆被推到沈歌正前方，距离极近。裴谳身上的狐裘被掀开，中衣也被移山服侍着褪下，露出他盖在华贵锦袍下的双腿。当沈歌看到那双腿的瞬间，心脏骤停。
裴谳的皮肤呈现出一种诡异的青灰色，上面布满了细密的、如同蛛网般蔓延的深紫色纹路，尤其是在膝盖和小腿处，皮肤薄得几乎透明，隐约可见底下筋肉的暗潮翻动。
关节处竟已经肿胀变形，颜色暗沉发黑。
裴谳整张脸也因为这鲜有人知的隐秘被翻出来而涨得通红。
“裴谳身上的毒，竟……如此可怖。”沈歌心想，她强迫着自己移开目光，可又情不自禁地被吸引。
一个熊熊燃烧的火盆被安置在沈歌前方，放在了她和裴谳中间，沈歌褪下盔甲和外衣，露出一条手臂，盘膝而坐，腰背挺直，她看向裴谳。
移山则按照乌雅的吩咐，取过煮沸的消毒过的布巾，小心翼翼地擦拭着裴谳腿上几处乌雅指定的位置，膝盖内侧、小腿肚中央、脚踝上方。
乌雅则被两名强壮的士兵架着，拖到近前，移山听了沈歌的嘱咐，将那火红的炙热烙铁凑到她的脸旁。
乌雅颤抖着将左手腕割开一道口子，血液滴落在一个粗糙的陶碗里。
霎时间，她脸色惨白如纸，浑身无力，全靠士兵架着才没有倒下。
乌雅用沾满自己鲜血的手指，颤抖着极其艰难地在裴谳腿上画下了一条条歪歪扭扭、七扭八拐的红色血线。沈歌望去，只看见那些这些血线，仿佛某种诡异的指引符咒一般，竟是十分活灵活现。
随后，乌雅沾血的手指，又指向沈歌两条手臂内侧最粗的血管处。
沈歌倒是没什么感觉，只觉得这乌雅装神弄鬼的功夫当真了得！
“刀……”做完这一切，乌雅的声音明显虚弱了不少。
一把薄如柳叶、刃口闪烁着寒光的锋利小刀被移山拿到手中。
“用刀要做什么！”沈歌皱着眉，声音严厉。
她只看到乌雅的目光正死死盯住裴谳的膝盖，乌雅指向裴谳膝盖内侧一处紫得发黑、皮肤下仿佛有活物在剧烈顶动的点，挤出几个字：“在此处开口，深半寸，见筋膜！”
沈歌深吸一口气，让自己冷静了下来，她看向裴谳，目光里全是对乌雅的不信任和怀疑。
裴谳也正看着她，他的额头已布满因为褪去衣物而感到寒冷的细密的冷汗，脸色苍白，只对着沈歌，几不可察地点了一下头，似乎是真的下定决心要试了。
沈歌便也朝着移山点了下头。
移山手里的薄刃小刀就精准而快速地刺入裴谳膝盖内侧那紫黑色的皮肤。
“呃！”裴谳喉咙里发出一声压抑到极致的闷哼，身体猛地一弹！剧烈的疼痛让他瞬间咬破了嘴唇，鲜血顺着嘴角流下。他死死抓住素舆的扶手，硬生生忍住不动。
刀锋划开皮肉，深及半寸，竟没有应该流出的喷涌的鲜血，反而流出的是一种粘稠、暗红发黑的液体，在伤口处形成一个诡异的鼓包，隐隐能看到里面有什么东西！
“引！”乌雅的声音微弱，眼神死死盯着裴谳腿上的伤口和沈歌裸露手臂的血痕。
“沈将军，你也需要在手臂划上一刀……不用太深，见血即可。”
沈歌抄起小刀，犹豫片刻，但看到裴谳那痛苦神情，她狠下心来在手臂上划了一个小口。
沈歌手臂上的血液流淌而出，却只见裴谳腿部伤口处蠕动的更厉害了。
“换钩子！”乌雅颤抖着上前，指着另一把更小的、同样锋利的钩状刀子，
移山极其小心地将那探入裴谳膝盖的伤口深处，在那蠕动的东西那，极其艰难地勾住了一缕微微搏动，颜色比周围血液更深、近乎墨黑的丝线！
“原来这不是什么毒，竟是蛊虫？”沈歌强忍着胃里的翻江倒海，看着那在裴谳皮肤下蠕动的东西。
那蛊虫一被移山钩住，裴谳的身体顿时如遭打击，剧烈痉挛起来，喉咙里也发出低吼。
移山皱着眉头，屏住呼吸，用钩尖牵引着那缕墨黑的蛊虫，就在那缕黑色蛊虫接触到沈歌血的刹那拔出。
“啊！”裴谳爆发出宛若非人的惨叫。
裴谳感觉仿佛有无数根烧红的烙铁，沿着他腿上的血痕，被一股无法抗拒的力量，生生从他的骨头深处抽离、拽出！那痛苦超越了他所能承受的极限！他眼前一黑，几乎瞬间晕厥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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