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的冬日格外凛冽,大雪纷飞,覆满宫檐。凌澈一身红衣立于廊下,廊外红梅正盛。偶有宫人经过,虽早已熟谙这位殿下的容貌,却仍不由得为其风姿所慑。
“四皇子瞧着,似与往日不同了。”
“你也这般觉得?我还当时近年尾祭事忙,自己忙出了幻觉。”
“还不快走!几个奴才在这儿议论主子,不要脑袋了?”
“知道啦公公。不过话说回来,四皇子这般品貌身份,若是个女儿身,怕是早已落得冷宫度余生了。”
“都给我谨言慎行!再不受宠,他也是堂堂本朝四皇子。”
“是。”
宫人低语,凌澈早已听在耳中,却只漫不经心地斜倚廊柱,伸出修长右手,接住一瓣自空中飘落的红梅,轻拢至鼻尖。梅香幽微,暗浮于寒冽的空气中。
不知站了多久,一位公公悄声站在凌澈身后,“殿下,时辰到了,该启程了。”
就在昨日,多年未蒙父皇召见的凌澈忽然收到传唤。踏入殿内,只见皇后与丞相皆在。他依规矩行礼后,便听到了此生最为荒诞的事,五皇子凌遇欲拜师修仙,却因天资不足屡遭宗门拒绝。此时,丞相探得紫云宗长老好男色,昔日入凡游历曾偶遇凌澈,回去后便扬言看上了人间四皇子,只是碍于皇族血脉,未敢妄动。
为遂亲子之愿,皇后与丞相竟商议将四皇子凌澈主动赠予长老,换取一个入宗名额。皇族血脉,被如同物件般献出,何等可笑。凌澈跪在殿中,浑身如浸寒冰。他不过是父皇酒醉后与一位嫔位的意外之子。母亲后来因冒犯贵妃,在大雪天被推入湖中拾取贵妃遗落的手串,最终受寒不治身亡。贵妃得宠,此事被轻轻遮掩,反诬母亲意图伤害贵妃所出的三皇子,风波便如此了定。自那以后,凌澈成了宫中的透明人。
他也曾试图以才华引父皇注目,可身边宫人接连遭害,眼线渐增,每一次显露锋芒,皆为自己与身边人招来祸事。于是,他渐渐学会隐藏锋芒,夫子提问,他不再应答;演武场上,他再难完整做完一套动作。谁又真看不出他是装的?但这并不重要,只要他一生都是那个“不学无术、碌碌无为”的皇子,便已足够。
直至昨日踏入大殿之前,凌澈仍以为此生将在这无声的压制中平淡终了。
没想到,命运还为他备了这样一出“惊喜”。
经丞相联络,那位长老爽快地应下了这笔交易。为防美人逃脱,长老特地送来一枚丹药。此药服下后,若不能定期服用解药,便会引发钻心绞痛,疼痛足以致命;但药中又掺入诸多大补之物与一股雄厚仙气,可保服药之人长生不死。
凌澈的膝头在冰冷的地砖上磨得生疼,他从未如此卑微地哀求过那个高高在上的男人,换来的却只有父皇的冷漠指令。两名内监死死反剪住他的双臂,第三个人掐着他的下颚,将那枚猩红如血的丹药硬塞进来。他紧咬牙关,随即口鼻便被湿冷的锦帕死死捂住,窒息感如潮水般灭顶。在求生本能下,喉头终于无助地一滚。
丹药落腹,像一团火,又像一块冰。
他被随意地掼在地上,胸腔里仿佛有无数细小的冰针扎入,又好似被置于熔炉中灼烧。他蜷缩着,指甲深深抠进地砖的缝隙,视野里只剩下父皇御座下那片模糊而华丽的蟠龙纹样。原来,这就是被当作货品秤斤论两,亲手献祭的滋味。
直至今日,疼痛稍缓,他才勉强走出宫殿,立于廊下,享受这所剩无几的片刻安宁。
昨日种种恍如重现,药碗被递到唇边,汤药硬生生灌入喉中。“殿下莫怪,此去路远,您少动些,也能少受些苦。”
意识模糊间,他被宫人抬上马车。宫门处,凌遇笑容灿烂,身后宫人正将皇后为他打点的行李一箱箱搬上车。皇后眼含热泪,一遍遍叮嘱幼子要好生照顾自己。凌遇只知舅父动用家族关系,为他争得一个修行机缘,却不知这机会,原是建立在一场将凌澈推入火海的交易之上。
车队启程,长路漫漫。凌遇一路游山玩水,结识不少散修,逢有趣之处便盘桓数日。原本半月的路程,硬生生拖了两个月。凌澈被缚于行李车中,心绞痛折磨得他无力言语,只能蜷缩在角落,借车外的欢笑声勉强分散注意。宫人每日仅来喂食一次。
终于,凌遇在一路逍遥后,抵达紫云宗山脚。因是长老亲荐,他被门中弟子直接引入内门登记。山下行李需待他安顿后再行搬运。待凌遇上山,长老身边的小童便携解药下山,随后将凌澈接往山上。
范丘早已为凌澈备好居所。紫云宗有位好男色的长老,在各宗门中早是心照不宣的传闻。据说他对每一任相好都极为大方,虽会用丹药控制,但只要对方不反抗,皆会得到悉心对待。若确有修仙天赋,范丘甚至还会亲自指点修行。
察觉到他对那事颇为抗拒后,范丘并未强求,他并非重欲之人,他更痴迷于“雕琢”的过程。看着凌澈从一身傲骨被磨到学会隐忍,从对修仙一无所知到在他“恩赐”的资源下挣扎成长,这带给他的乐趣,远胜于□□。他享受的是这种将天之骄子掌控于股掌之间的造物主之感。
渐渐,凌澈拿到了些许管事之权,范丘允他接手峰内事务,本意是寻个由头赏些甜头,如同逗弄笼中雀鸟。谁知凌澈竟真将纷杂的账目、懈怠的仆役打理得井井有条。
某夜,范丘心血来潮,行至凌澈窗外,见他于灯下翻阅宗门基础功法,指尖在空中虚划,竟引动周遭灵气微澜。范丘心下讶异,推门而入,捡起书卷随口考校。凌澈对答如流,偶有一二见解,虽稚嫩,却隐隐触及关窍。
自那日后,范丘待他便多了几分审视。资源依旧给,却给得不那么爽快了;笑容依旧有,眼底却多了探究。直至凌澈一举筑基,霞光漫过小半个山头,范丘抚掌而笑,赞他“天赋奇佳”,转身却召来心腹,淡声吩咐:“他日后的解药,扣下三成。”解药量被减少,凌澈身上不适感渐渐强烈,后来更是常因一些细微过失,被范丘拉到院中施以责罚。
凌澈心知不可反抗。世间从不缺惊才绝艳之辈,自己的资质,尚不足以被宗门注意获得庇护。他只能一次次躬身告罪,伏低做小,以最卑微的姿态,反复扮演着那份精心雕琢的“忠诚”。
所幸,范丘又有了新欢。凌澈不知该悲该喜,悲的是又一人将失去自由,沦为笼中玩物;喜的是范丘的视线,终于不再全然聚焦于他一身。
是夜,凌澈从院中的青石板上缓缓起身。白日里,因未能沏出范丘满意的茶,他被罚跪了四个时辰。回到居处,他忍痛盘坐榻上,调息运转,引灵气周天循环。他必须不断突破,唯有如此,才可能引起宗内上位者的注目,从而寻得一线庇护之机。
就在凌澈反复说服自己、期待终有一日能凭天赋挣脱困境时,范丘再次召见了他。
“阿澈,本尊平日待你如何?”
“主人待阿澈极好。”凌澈强压下心头翻涌的恶心,主动将脸颊贴上范丘的手掌。
范丘慵懒地摩挲着眼前白皙的面庞,慢悠悠道:“下月便是五年一度的宗门大比,今年由我紫云宗承办,各派弟子皆会云集于此。本尊,对天阳宗前几年收的一名弟子颇为中意,只可惜他是掌门亲传,不便直接出手。”
他指尖微微用力,声音里透出不容拒绝的意味:“你修为不错,若参与大比,应能取得不错的名次。我要你去接近他,用你这张脸吸引他,让他甘愿为你离开师门。”
范丘俯身靠近,语气似诱似胁:“若能办成,本尊便解去你身上之毒,送你去掌门师兄座下正式修行。如何?”
凌澈震惊抬头,欲起身的身子却被范丘轻轻按住。冰凉的指节划过他眼角,缓缓移向颈间。
“阿澈啊,本尊既能给你如今的偏爱,自然也能随时收回。”范丘低笑,语意幽深,“你一向通透,应当明白我的意思。”
“阿澈明白,只是,那人既是掌门亲传,又岂会因美色背弃一切?阿澈只怕,难以完成此任。”
“你莫非对自己的美貌一无所知?”范丘轻笑一声,指尖掠过他下颌,“若非为此,本尊又何至于纵你至今,将你纳入宗中多年却未行最后一步?好好用你这张脸,本尊,很期待你的表现。”
为了在宗门大比中取得佳绩、接近目标,凌澈获准入住主峰闭关。尽管药性不时发作,令他难以执剑,但或许得益于常年浸□□卷,他在阵法、符箓与控水之术上进展极快。
经过一个月的潜心修炼,终于在大比前三日,凌澈迎来了元婴劫雷。掌门眼中掩不住赞许,心中已开始盘算,待大比后便与师弟商议,将此子正式收入门下。若说两年结丹尚属天赋不错,那三年半便凝成元婴,已是奇才之资。如此良材若得悉心栽培,未来飞升,也非虚妄。
为防他人暗算,掌门将凌澈迅速破境之事压下,对外只称此弟子入门多年,素喜清静,少在外走动,故不为人知。
大比前夜,范丘在凌澈体内种下一道封印。此印一旦凌澈失控,便可受范丘控制立刻破碎,击溃其元婴。随后,他得到了此次需要引诱的对象之名,谢无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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