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盛新一中校门口的梧桐叶还没黄透，林临背着半旧的双肩包站在“高二（7）班”的牌子前，正低头研究报道单上的教室分布图，冷不防就被人从侧面撞了个趔趄。
“走路不长眼？”撞人者是个戴黑框眼镜的男生，校服领口系得一丝不苟，手里的竞赛获奖证书露了半截，语气比初秋的风还凉，“转来的？没见过教学楼？”
林临被撞得手心的报道单都皱了，他揉了揉被撞疼的胳膊，抬头就看见对方胸前别着的“年级第二”徽章，火气“噌”地就上来了。他把皱巴巴的报道单往对方胸口一戳，声音里带着刺：“年级第二很牛？撞了人不道歉还咬舌根，盛新一中教出来的学生就这教养？”
男生脸色瞬间沉得像锅底，他叫赵宇，是老师眼里的“种子选手”，哪受过这种顶撞。他一把拍开林临的手，镜片后的眼睛瞪得像铜铃：“转学生就这素质？怕不是走后门进来的吧？就你这乡巴佬样，也配进重点班？”
“靠关系？”林临挑眉，胸腔里的火气烧得更旺，“睁大你的四眼好好看看！”他把报道单拍在赵宇胸口，红底黑字的转学证明被他拍得哗哗响，“老子是凭本事转进来的，不像某些人，就知道拿成绩当挡箭牌。倒是你，年级第二了不起？撞到人连句‘对不起’都不会说，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周围已经围了不少看热闹的学生，赵宇被堵得面红耳赤，恼羞成怒地推了林临一把：“你他妈再说一遍！”
林临没站稳，后背重重撞在墙上，后脑勺磕得他眼冒金星。他本来就不是吃亏的性子，这一下彻底点燃了他的暴脾气。他抹了把后脑勺，眼睛瞬间瞪圆，攥着拳头就冲了上去——
“砰！”
拳头结结实实地砸在赵宇脸上，眼镜当场飞了出去。赵宇被打得一个趔趄，随即也红了眼，扑上来和林临扭打在一起。两人的校服外套被扯得乱七八糟，赵宇的眼镜碎在地上，林临的书包带也被扯断了，书本散了一地。
“住手！”
一道清亮的女声划破喧闹，林临正把赵宇按在地上挥拳，听见声音猛地回头，就见一个穿米白色连衣裙的女人站在人群外，手里还拿着教案，正是高二（7）班的班主任苏清。
而人群外的梧桐树下，谢方寒不知何时也站在那里，双手插在裤兜里，看着地上扭打的两人，嘴角勾着一抹玩味的笑。他的目光扫过林临泛红的眼眶和攥得发白的指节，又落在赵宇狼狈的样子上，眼神里的戏谑淡了几分，多了些说不清的意味。
苏清的声音刚落，林临就松开了手。赵宇趁机从地上爬起来，捂着被打肿的脸，气得浑身发抖：“老师！是他先动手打我的！他一个转学生，凭什么这么嚣张！”
林临刚要开口解释，就被一道冷淡的声音抢先了。
“赵宇，”谢方寒从梧桐树下走过来，双手依旧插在裤兜里，脸上没什么表情，眼神却冷得像冰，“刚才我在那边看得很清楚，是你先推的人。”
赵宇愣了一下，显然没想到谢方寒会帮林临说话，他急道：“谢方寒！你别血口喷人！明明是他先骂我……”
“他骂你什么了？”谢方寒打断他，往前走了两步，居高临下地看着赵宇，“骂你撞了人不道歉？还是骂你拿年级第二的身份欺负新同学？”他顿了顿，语气里的不悦毫不掩饰，“年级第二的脑子，就这点逻辑？撞了人，推了人，被打了，反而成了受害者？”
赵宇被怼得哑口无言，脸涨得通红，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苏清看了看谢方寒，又看了看林临，眼里闪过一丝了然的笑意，随即板起脸：“好了，都别吵了。赵宇，你先去医务室处理一下脸。林临，谢方寒，你们俩跟我回办公室。”
往办公室走的路上，谢方寒走在林临身边，没说话。林临偷偷看了他一眼，发现他的眉头还是皱着的，显然还在为刚才的事生气。
“喂，”林临碰了碰他的胳膊，“刚才谢谢你啊。”
谢方寒侧头看了他一眼，眉头舒展了些，但语气还是不太好：“我不是帮你，只是看不惯有人仗着成绩好就欺负人。”他顿了顿，从口袋里掏出一颗糖，塞到林临手里，“拿着，压惊。”
林临看着手里的薄荷糖，愣了一下。糖纸是绿色的，包装很简单。他抬头看谢方寒，发现对方已经转过头去，耳根却悄悄红了一点。
进了办公室，苏清让他们坐下，刚要说话，谢方寒就又开口了：“老师，林临是新转来的，对学校的情况不熟悉，刚才也是被赵宇逼急了才动手的。”他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平静，但眼神里的维护却藏不住，“而且赵宇平时在班里也经常这样，仗着自己成绩好，对其他同学颐指气使的。”
苏清挑了挑眉，看着谢方寒，心里暗笑：这护犊子的样子，还真是明显。她清了清嗓子：“好了，我知道了。谢方寒，你先回去吧，我跟林临单独谈谈。”
谢方寒站起身，临走前又看了林临一眼，眼神里带着点警告，像是在说“别乱说话”。
林临看着他的背影，把那颗薄荷糖放进嘴里。薄荷的清凉瞬间在口腔里散了开来
苏清看着谢方寒带上门的背影，又看了看眼前坐姿笔直却指尖微微泛红的林临，端起桌上的保温杯抿了口茶，镜片后的眼睛里闪烁着明显的八卦光芒。她放下杯子，身体微微前倾，操着一口带点东北味儿的普通话，语气里带着几分刻意的温和：“林临啊，你和谢方寒……以前就认识？”
林临心里咯噔一下，想起刚才那糖的味道就有点犯怵，嚼东西的动作慢了半拍。他抬眼对上苏清探究的目光，含糊道：“……算认识吧，小时候有点交集。”
“有点交集？”苏清拖长了语调，饶有兴致地追问，“我看他刚才那样，可不像是对普通同学的态度。他这人平时对谁都冷冰冰的，今天倒是……”
林临被问得有些不自在，那股薄荷的清凉余味似乎还在口腔里打转，压得他脸颊微热。他索性坦白：“苏老师，我打小在广东待着，之前……和他是旧识。”
“哦——”苏清拖长了音，脸上的笑意更明显了，“难怪呢。行，老师也不多问了。”她话锋一转，语气变得严肃起来，“不过今天打架的事，性质很严重。你刚转学过来，第一印象很重要，以后可不能这么冲动了。赵宇那边我会处理，你呢，也回去好好反省一下，明天给我交一份三千字的检讨，听见没？”
“……好的，苏老师。”林临蔫蔫地应下。
走出办公室时，午后的阳光正烈，透过走廊窗户上的碎花玻璃，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风穿过走廊，卷起几片不知道从哪飘来的落叶，打了个旋儿又落在墙角。林临捏着那粒被他偷偷塞进裤兜的薄荷糖糖纸，心里五味杂陈，既有一丝莫名的情绪，又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别扭——那糖的味道，他是真不喜欢。
他慢吞吞地往教室走，路过操场时，看见一群男生正在打篮球。篮球撞击地面的“砰砰”声和少年们的呼喊声混在一起，充满了活力。林临下意识地停了脚，目光落在球场中央那个最耀眼的身影上——谢方寒的汗水顺着他流畅的肌肉线条往下淌，在阳光下泛着健康的光泽。他一个漂亮的转身过人，手腕轻抖，篮球在空中划出一道完美的弧线，精准地入网。
周围响起一片叫好声，谢方寒却只是随意地抹了把脸，拿起场边的毛巾擦了擦，眼神不经意地扫过林临的方向。四目相对的瞬间，林临像被抓包的小偷一样，猛地别过头，心脏却不受控制地加速跳动起来。他赶紧加快脚步，几乎是落荒而逃地走进了教学楼。
回到高二（7）班，教室里很安静，大部分同学都在埋头刷题。林临的座位在靠窗的位置，他刚坐下，就感觉旁边有一道目光一直停在他身上。他不用看也知道，是谢方寒。
接下来的几天，林临算是彻底见识了盛新一中的“水深火热”。北方的秋天来得又快又猛，前几天还穿着单衣，一夜之间就刮起了凛冽的风，吹得校门口的梧桐叶簌簌往下掉，铺了一地金黄。林临从广东带来的衣服根本扛不住，每天早上出门都冻得直哆嗦，嘴里忍不住嘟囔：“这鬼天气，比我们广东的台风天还瘆人……”
这天早读刚结束，他正趴在桌上补觉，感觉有人轻轻戳了戳他的胳膊。林临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就看见谢方寒手里拿着一件黑色的连帽卫衣，递到他面前。
“穿上。”谢方寒的声音低沉，带着晨起的沙哑。
林临愣了一下，看着那件明显是谢方寒风格的衣服，有点犹豫：“……不用了，我不冷。”
谢方寒眉头一皱，直接把卫衣往他怀里一塞，语气不容置疑：“少废话，穿上。冻感冒了耽误学习，我可不想被你拖后腿。”
林临抱着还带着对方体温的卫衣，鼻尖萦绕着一股淡淡的皂角香和阳光的味道，脸颊又开始发烫。他偷偷看了一眼谢方寒，对方已经转回头看书了，只是耳尖的红色还没完全褪去。
林临犹豫了半天，还是在众目睽睽之下，把那件宽大的连帽卫衣套在了自己身上。衣服比林临大了点，缩一缩还是能把他整个人都裹进去，袖子有些长，林临突然嫌热就给撸了起来，露出半截的手臂。他闻着那股安心的味道，心里的某个角落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把那点薄荷糖的不快也压下去了几分——虽然这东北老爷们嘴毒，但好像……也不是完全没良心。
“喂，谢方寒，”林临小声问，“这衣服……我什么时候还你？”
谢方寒头也没抬，扔过来两个字：“不用还。”
“那怎么行？”
“让你穿你就穿。”谢方寒终于转过头，眼神里带着一丝不耐烦，“还是说，你想明天继续冻得跟孙子似的，回头又在那念叨你们广东多暖和？”
林临被噎了一下，只好把话咽了回去，心里却忍不住想：这东北老爷们，嘴是真毒……
日子就在这种时而针锋相对、时而暗流涌动的氛围里一天天过着。林临渐渐适应了北方的气候，也适应了盛新一中的节奏。他和谢方寒的关系，也在这种微妙的平衡中悄然发生着变化。
这天下午最后一节是体育课，自由活动的时候，林临被几个新认识的同学拉着去打羽毛球。他广东人，从小就爱打这个，技术还算不错。几轮下来，把那几个男生打得节节败退，嘴里还得意地用粤语嘟囔了几句：“睇你地仲敢唔敢同我打……”（看你们还敢不敢跟我打……）
正打得兴起，一个羽毛球“啪”地一声，落在了不远处的篮球场上。林临跑过去捡，刚好看见谢方寒和赵宇在场上对峙。赵宇显然还记着上次的仇，故意用球砸向谢方寒，谢方寒侧身躲过，眼神瞬间冷了下来。
“赵宇，你什么意思？”谢方寒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压迫感。
赵宇嗤笑一声：“没什么意思，就是觉得某些人整天装模作样，看着就烦。”
林临一看这架势，连球都不管了，几步就冲了过去，挡在谢方寒身前，仰着头瞪赵宇，广东腔都带出来了：“赵宇，你系咪有冇完?？（你是不是没完没了？）上次的教训仲未够？（教训还不够？）”
赵宇看见林临，眼神更阴鸷了：“哟，这不是我们的广东小少爷吗？怎么，又想替人出头？”
林临毫不畏惧地回视他，眼神里带着广东人特有的执拗。
就在剑拔弩张之际，谢方寒忽然轻咳了一声，往前走了一步，挡在了林临和赵宇之间，语气听不出情绪：“打球就打球，别在这浪费时间。”
他这举动看似中立，却不动声色地隔开了赵宇和林临。赵宇看着谢方寒，眼神里闪过一丝忌惮，又狠狠地瞪了林临一眼，撂下一句“晦气”，转身就走。
人群散去后，林临从谢方寒身后绕出来，疑惑地看着他：“你刚才……”
谢方寒瞥了他一眼，语气淡淡：“赶紧捡你的羽毛球去，再不去，待会儿下课了人多，你那宝贝球怕是要找不着了。”
林临愣了一下，低头看了看自己脚边的羽毛球，又看了看谢方寒转身离开的背影，心里酝酿着骂人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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