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从未大张旗鼓地出现过,不代表他没有出现过。
就好比今夜,他避开所有耳目,轻车熟路地入了湫漻司,不同于平日里的神采奕奕,路过的狗都得被他踹一脚的张狂模样。
今夜的他身披黑袍,身子立得挺拔,如青松般规规矩矩地站着。
“相某今夜来,是有事相求。”他正经地拱手,与以往的他,活似两个不相干的人。
白堇没理他,转过身,寻了个位置坐下:“你求,我就一定得答应么?”
“唉呀。”他索性不装了,一跺脚冲到白堇,坐到了地上:“你就帮帮我吧,求求你了,我在外界的朋友本就不多,除了你我真的找不到其他人了。”
“你大人不记小人过,之前在庄里的事情我就是逗你玩的,何况后来我不是也把你交代的事情完成得很好嘛。”
他使尽了九牛二虎之力,只换来白堇不温不火的一句:“我考虑考虑。”
他倒也不气馁:“那您好好考虑考虑。”
“说说,要我怎么帮你?”白堇看他一眼,他立即反应,从地上爬起来。
“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我出庄当日会有一些杂碎闹场,特请圣女司帮忙,把他们请出去。”他将“请”字咬得极重。
这更证明了,这些“杂碎”的不简单。
“那我有什么好处?”白堇扫了扫衣袖。
“我送你一山茶花?”他呲着大牙上前,被白堇冷冷撇了一眼,匆匆退下。
摸不着头绪,他撇撇嘴:“那你想要什么?”
她一脸诚恳:“一山不够,五山吧。”
相淮嘴角抽了抽,那可都是他精心培育,耗费了不少心血的。
答应他的事,白堇定当尽善尽美,她于当夜出城,只带了赤月一人,走前特意交代司中上下,不要将她的行程告知任何人。
来到呙生台下,白堇在环绕其周围的八座山峰上,一一布下结界。
破阵的玉萧握在手心,只要她在这里,没有她的同意,明日就不会有一个,不该进来的人进来。
赤月持伞立于她身后,陪她在八座山峰间辗转来回,从夜间到翌日响午,直到她大功告成,才开口询问:“其实赤月不明白,这样一件吃力不讨好的事情,大人为何会答应?”
虽说从一开始,通过利益交换,为人办事,就是湫漻司的法则,但自从白堇不畏强权,破了几桩“悬案”,一连将四五个犯案的世家子弟就地正法后。
湫漻司在云苍子民心中的地位,一下就拔高了起来。
也因此受到各大世家注意,开始了白堇在他们虚虚实实的恭维中,八年的周旋之路。
后来更是让他们寻得机会,将扶梁卫安插进来,名为帮助,实为监视。
她们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像当初那般肆意地行事了。
如今这般,怕是会引来不少质疑。
“质疑声越多越好。”白堇面朝前峰,清风拂面而来,飘杨的额发越发衬得她眼角锋利。
“属下不懂。”赤月摇头,她虽不懂,却也隐约感觉到了一些白堇的变化。
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此刻的白堇变得和她印象中的圣女司,不一样了。
“赤月,你跟了我八年,这八年中你事无巨细,把我交待的每件事都完成得很好,但你可曾想过,换一种活法?”白堇看向她,似要将她看穿。
“当然没……”赤月熟练低下头,根据她以往的人生经验,此刻最优的做法,是死命表忠心,但她转念一想,发现不对劲。
以前的白堇是不会问她们这种问题的,他从来不在意她们说了什么,只看她们做了什么。
既然不是试探,那么……
“大人要解散湫漻司?”赤月拧眉,她入司八年,与白堇、司内的每一位同僚都感情深厚,无法接受这样的结果。
她撩开衣袍,单膝跪下去:“赤月此生,就算是死,也要死在你跟前。”
“人生无不散之筵席,你又何苦执着?不过是苦了自己。”白堇无所动,越过她向前去。
赤月调转膝头,目光死死盯着她远去的背影,冷风吹灌她的眼中,搅弄出大片潮湿的雾。
白堇在山下,路边茶肆中饮茶,相淮的消息一出,各路的人蜂拥而至,才第一天就已是人山人海,沿途客栈人满为患。
可惜他们不知道,他们这一趟注定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了。
她在这里守了三天,结界的波动越来越来大,这证明试图打开结界的人越来越多,前两日还好,尚在白堇的可控范围里,可到了第三日,竟有人划开一条缝隙,丢个七八岁的少年进来。
少年年纪虽小,身手却不可小觑,赤月与在他在八座山峰间来回折腾,好容易才在白堇补好结界前,将他们抓住。
其中一个被压至白堇面前,黑曜石般的眼珠轻捷地转了转,向她连连作揖:“漂亮姐姐,我没什么恶意的,我就只是好奇,想上去看看。”
“是吗?”她立于峰顶,衣袂猎猎,嗓音一惯地清冷:“那是谁为你打开的结界?”
他眼珠一转,举起手:“是我自己。”
“喔。”白堇点头,俯下身与他平视:“你既有打开结界的能力,那一定也有将其修补好的本事。”
“若是修补不好的话,那就把你扔去饿鬼槽,永生永世不得再出来。”
由于她的声线太平静,平静得像吞噬苍穹的深海,让人没由来地窒息。
少年瞪大双眼,唇瓣不停地颤。
“你这个恶毒的女人!”他挣脱压制,如牛般冲上前,一头撞在白堇身上。
白堇失重,向悬崖跌去。
“大人!”赤月上前帮忙,却只抓住少年半片衣角。
他回过头,咬向她的手臂,两端虎牙如刺般穿过赤月的手臂,让其无法脱手。
“小畜生!敢惹你姑奶奶。”她咒骂一声,另只手从腰间拿出一张符纸,贴在他的额心,再念起一段咒语,火焰在其身上蔓延,将他烧成一堆黑炭。
她从地上爬起,捂住受伤的手臂,向崖边挪近。
“赤月。”白堇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她大喜,回过头,笑容瞬间凝固。
白堇头顶上空的结界,被撕开了更大的口子,无数个半大孩子被从空中抛下……
“真没想到,我落某有朝一日会得到算玉公子相助。”山峰对面的清潭洞中,落历阳将盛有算玉血的玉碗,递给身后身披黑袍,戴鬼脸面具的神秘人。
其端过玉碗,在腕中加入一些黑色药汁,再命人一一灌入,纸扎的小人口中。
算玉自行包扎,将衣袖扯下盖住伤口:“落家主过谦了,这只不过是礼尚往来罢了,算作上次家主慷慨,让某借用落家竹屋的答谢。”
落历阳附和着笑笑,指了指他的手:“你这伤,没事吧。”
说着从袖口,拿出一锦帕包裹之物:“我最近得了一块玉石,对外伤有疗愈奇效。”
算玉低下头,看了一眼,似乎兴趣不高,但想到了什么,还是拿手去接:“多谢家主好意。”
落历阳双手奉上:“算玉公子能不计前嫌,助我教训伤我儿性命之人,是我该谢谢你才是。”
“……你说谁?”算玉突然正色问。
落历阳更惊讶:“莫非是我消息有误,伤我儿性命的另有其人?”
“谁知道呢,说不定是我。”明白他是在试探,算玉摩挲手中玉石,向洞外走去。
“公子说笑了,你与我儿多年挚交好友,怎么可能会是你呢?”落历阳干笑两声,对着他的背影道。
算玉刚一走远,他就脸色大变。
“家主为何对这人如此客气?”神秘人过来,低声问道。
“你懂什么,这人不可小觑,或许在不久的将来,他会成为云苍之主。”
“那家主还如此对他阿姐,不怕他将来报复?”
落历阳双手合放于身前,也有些看不懂:“不是我要对付白堇,是他自己找上门的。”
“就算是有原因,他如此对待从小相依为命的姐姐,也太过分了。”
“所以我才说,此人不可小觑。”
这场苦战持续了一整夜,虽然她们极力组止,但还是有三分之一的人趁机偷跑上舍生台。
白堇的衣上满是泥泞,累得倒在地上爬不起来,原本对付那些东西,两人是绰绰有余的。
但那些东西身上,都带有算玉的血,对她的灵力有天然克制,她每杀死一个,灵力就会减弱一分。
坚持到现在,她的灵力早已干涸。
算玉乘白鹤而来,走到她身前,给她渡入灵力。
恢复了些气力,她撑着他,踉踉跄跄地站起来。
“阿姐。”他刚开口。
“啪。”白堇一巴掌扇去,落下的手不住颤抖,被她藏进袖口:“你还有两次机会。”
她推开他,走向另一边地上的赤月。
湫漻司的人赶来,将二人接走,唯虞兰一人留下。
她走到算玉身边,绕着他观察一圈:“公子真厉害,我还是第一次见大人如此生气。”
口里含着糖,给他手里塞了一颗:“不过公子如此,当真不怕大人不要你了?”
“那你可不就和当年一样,成没人要的了。”
“你对我的事情,似乎很感兴趣?”算玉看了眼手里的糖,眼底流露出哀伤,不过转瞬即逝。
“本人没什么爱好,除了治病救人外,就是爱听到八卦小故事。”
“不聊了,我还有要紧事要做。”她提了提身上的背篓,向山上走去。
算玉当际转身,乘白鹤离去。
虞兰爬上山头,人都散尽了,地面乱糟糟的,相淮独坐在山顶,头发爆炸了般,身上有许多细碎的伤口,刀伤、烫伤、咬伤、砍伤……混杂着泥土,和腥臭的血。
听到声音,他回过头,对着她笑:“你来了,女侠。”
她到他身边坐下,取出一粒药丸让他服下,再递去水和一颗糖,他愣了愣,在两者中选了糖:“这回应该不会有问题了吧。”
他去掉腊封,塞进口中。
“不是怕有问题,这么吃得这么爽快?”虞兰不解。
他微淡一笑,仰面躺在地上:“毒死我算了。”
她随他躺下:“那不行,我答应了大人,要好好把你带回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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