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市偏僻的角落,有着一个宅子,那宅子没有挂任何匾额,看上去却显得古朴雅致……
一个身着竹绿衣服的女子走到门口,轻轻叩了叩门。那女子身后跟着一个一身黑衣的女护卫。
一个老者听到敲门声,将门打开,问道:“不知姑娘是找谁?”那老者一身素衣,他的头发、胡须已经灰白,用一根木簪挽住了银丝,眼睛却十分有神,竟有着仙人一般的风骨与气神。
那绿衣女子——苏宛仪,见到老者,开口道:“不知冯先生是否在此?”
那老者应道:“老朽就是姑娘要找的冯先生。不知这位姑娘,来找老朽,是为了何事?”
苏宛仪朝着老者行了个礼,说道:“小女在此见过冯先生。小女久仰冯先生大名,对于冯先生的墨宝,是心向往之。如今冒昧恳请,想请冯先生为秀华阁做一匾额。价钱都由冯先生来定。不知冯先生意下如何?”
那老者捋着长须,慈和的笑意从眼角漫开:“在下冯九,虽也姓冯,却不是什么风云人物,只不过偶尔替人写字、作画,做些匾额罢了。姑娘这么赞誉冯某,冯某可经受不起……姑娘大概找错人了……”
梅山居士——冯见山,是整个盛朝有着盛誉的文人,此人的书画若为第二,那没有人敢称第一。不仅仅是书画,此人也善于制瓷、制匾额、善镌刻,是个极为风雅之人。然而,大多数人虽知梅山居士的名号,却不知其相貌。梅山居士此人行迹不定,且很少在众人面前露面。
不仅如此,梅山居士早已隐退多年,大多数人皆不知去向。即便这样,现如今,也依旧无人能够超越他。市面上尚存的梅山居士的作品,大多都是先前留下的。
苏宛仪早已猜测到眼前的冯九会这么回答,也并没有感到意外,更没有感到失落。
眼前的冯九,其实就是冯见山。这是苏宛仪上一世得知的。
萧溯爱好作画,也写得一手好字,他自幼师从冯见山的亲传弟子,都离不开这位恩师的教导。上一世,在苏宛仪刚嫁给萧溯,萧溯还未当上皇帝之时,萧溯曾经跟随自己的这位恩师,即那位冯见山的亲传弟子,亲自登门拜访冯见山,恭贺冯见山的六十五岁寿辰。而苏宛仪虽与萧溯没有情分,毕竟名义上,好歹是萧溯的正妻,也去了冯见山的寿宴。而寿宴的举办之地,就是这儿。
不过,看样子,冯见山也没有意愿重出江湖,只想继续过着隐居生活,不希望有旁人打扰。即使给出再多银子、黄金,都没有用……
苏宛仪见冯见山不愿,就不再勉强,不继续叨扰冯九。本身,她来这儿,也只是试一试。若是能有这次机会,那是最好。若是没有,倒也无妨,她自有别的方法,让秀华阁换上一个更精美的匾额,重振秀华阁。
苏宛仪恭敬地作揖说道:“今日叨扰冯先生了,还望冯先生莫见怪。小女先告辞……”说完便转身离去。
这时,一个钱袋突然掉落在地上。是苏宛仪的钱袋。
冯九见这钱袋掉了,便捡了起来,正打算叫住苏宛仪。谁知,在看清钱袋的那一刹那,手骤然停住,目光一直停留在那钱袋上……
“姑娘,你的钱袋掉了……另外,你是秦家人吗?”冯见山发话道。
苏宛仪闻言,忽然转过头来。一摸腰间,确实少了个钱袋。这个钱袋,是幼时,阿娘亲手缝给她的。那钱袋的独特之处在于,绣着绿梅。阿娘曾说,钱袋上的绿梅,是她跟随她自己的阿娘学习女红,从而绣出的。
之后,苏宛仪便一直把这个钱袋带在身边,没有再换过。不过,这跟她的阿娘秦念音有何关系?怎么突然扯到秦家了?
虽然感到些许疑惑,但是苏宛仪还是应道:“冯先生,这确实是小女的钱袋,多谢冯先生。小女虽不姓秦,但是小女的母亲确实姓秦。不知先生口中的秦家,是否指的是曾经轰动一时的皇商秦家?”
冯见山看着苏宛仪,又看着钱包,眼神变得柔和,陷入了回忆,将过去的事情娓娓道来:“确实是这个秦家……这个钱袋上的图案是绿梅,但是,这绿梅的样式,是只有秦家才有的……
“姑娘,对不住……方才,是老朽撒了谎……老朽,确实是冯见山,不过曾在家中排行九,便又自称冯九……
“老朽二十岁时,也曾年少轻狂,只身离乡,为了精深画技,特意来到京城拜师学习。本以为,家境殷实,可以一辈子靠着家中的财产,衣食无忧;加上年少自负,以为单靠自己那点微不足道的画技,日后定能在京城混出名堂……
“谁知,不仅没画出名堂,而且不久后,家道突然中落,我便也没了银两,而双亲也突发恶疾,很快就去了……族中的兄弟为了争遗产,闹得不可开交,头破血流……我不愿卷入争斗之中,也对为了那点钱而导致的兄弟阋墙,感到失望,便放弃了争夺遗产,并且彻底断绝了与族中兄弟的联系……可是,生活也因此陷入困窘……
“一方面,继续跟着老师,学习新的手艺,精深画技,需要费不少钱,老师体谅我的难处,减免了些费用,但是还是难以付得起;一方面,京城的花销并不小,一时无法承担……老朽曾在路边支摊,希望来卖画来赚些银子,从而继续在京城待下去……
“那时,太过自负,摆了好几日的摊子,却始终无人光顾画作,没人愿意出钱买……有一日,身上仅剩的财产也全都花完了,已经整整两日未进食,这时,终于有人来到摊子前……
“那人的穿着,看样子非富即贵,不过,他的袖口却绣着一株绿梅,十分独特。他停在我的摊前,花了重金,买下了我的画,并且很是欣赏我的画……
“见我困窘,他便主动提出,每月给我银子,希望我来当他五岁女儿的启蒙先生,教他的女儿写字、作画。我急需银两,立刻应下了,也很感激那位仁兄……
“进了他家府邸,我才知道,他竟出身京城皇商——秦家。他是秦家的大少爷,马上也会成为秦家的新任家主。他喜欢绿梅,而他袖口的那株绿梅,是他的夫人给他绣的……
“之后,我经常来到他的府邸,教他的女儿。也因此,我的生活有了着落,得以在京中继续拜师学习……有时,他会主动找我品茶闲谈。他说,他虽出身商家,却一向对于书画有着兴趣,喜爱文人风雅……
“五年后,我决定离京,寻遍山河,获取灵感,去做画,去制瓷。他没有继续挽留我,反而亲自送别,给了我一些盘缠,并笃定,我日后定会有一番成就……那时,我也没有旁的贵重的东西相送,就将那时自己最满意的一幅画作赠与给他……
“后来,我游历山川,作了不少画,也渐渐有了名气。之后,我为制瓷,而暂时隐居于山林之间。我也曾给秦兄寄过画作,不过我常年在外,无暇回到京城……
“时隔多年,当我再次回来时,物是人非。秦宅已经不在了,秦宅被卖给他人。我四处找人询问,才得知秦兄已然故去,而秦家也因此败落,辉煌不再,离开了京城,不知去向……”
苏宛仪听闻,不禁感慨,说道:“冯先生,你遇到的人,想必就是我的外祖父……”没想到,冯见山竟然与外祖父有着这段机缘……
冯见山看着苏宛仪,问道:“那……那秦兄的女儿是否安康?”阿娘是外祖的独女,想必,冯见山问的就是阿娘的下落……
苏宛仪眼神满是遗憾,摇了摇头:“家母……十几年前就病故了……并且,家母先于我的外祖父、外祖母故去……”
冯见山听闻,手微微一颤,没有惊呼,声音沙哑,看不出情绪,眼神暗淡了下去:“原来……是这样啊……我终究……是欠了秦家一分恩情……没有秦家,就没有今日的冯九……”
转而,冯见山看着苏宛仪,认真说道:“姑娘,你既是秦家后人,这匾额,老朽便做了,赠予你,你无需给老朽银子。日后,若有需要,可随时找老朽。只要老朽这把老骨头还在,定会助你……姑娘在此稍候,老朽取一样东西……”
冯见山进了屋子,不一会儿,手里拿着一样东西,走了出来。
是一个瓷盘,那瓷盘上是一株绿梅,绿梅旁,是一座宅子,宅子上写着“秦宅”二字。瓷盘边上,是梅山居士独有的红印。
冯见山将瓷盘递给苏宛仪,说道:“这瓷盘,是老朽数年前专为秦兄所作,也是老朽最满意的瓷盘。回京之后,得知秦家已然不在,本以为这瓷盘也只能一辈子放在老朽宅中落灰。没想到,今日,竟还能遇见秦兄的外孙女。这瓷盘,姑娘请收下吧……”
苏宛仪收下了瓷盘:“多谢冯先生……今日,冯先生愿为秀华阁做匾额,是秀华阁之荣。不过,这银子,小女是定要给冯先生的,届时,还望冯先生收下……小女定永远铭记此恩情,日后若冯先生需要,亦可以随时找小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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