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焰卷席着烟尘,照亮无边黑暗。
怎么回事?
那真的是夜久吗?
寒流在群青血管里蔓延。
祂与夜久魔兽化时的气息很相似,却已全然没有了人的外貌,如同身披无数羽翼、笼罩于烟尘和蓝焰之中的流星,在夜空中高速飞行着,拖曳出几十米长的光尾。
怪异,却又美丽。
但他无暇欣赏,召唤出盐龙追上去,努力接近头部。
隐约中,他看到被蓝光与烟尘所笼罩的人影。
“喂……你醒醒!”
流星立刻产生反应,一个急转弯,改变了行进的方向。光尾随着弧线横扫而来,群青没来得及避开,盐龙瞬间被魔息击碎。
-
群青坠落在地,溅了一身碎肉。
他们是从巴别塔摔碎的工匠尸体,他感到反胃,强忍不适将其盐化碾碎,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夜久,竟然真的疯血化了。
明明警告过他,不要随便使用力量的。
可恶,比预计的更加强,绝对没办法轻易制服……怎么办?
他头疼欲裂,眼前阵阵眩晕,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撞的。
此时,脚步声由远及近。
女声响起,正是失踪好几天的棘鸟。
“唉,不愧是敢杀火之贤者的人,真发起疯来简直可怕十倍,居然连巡溟官你,也没被留什么情面啊。“
看到对方,群青心情瞬间更差了,语调冰冷,“不都是你手下干的好事?给他下了觉醒剂,他才会变成这样。”
棘鸟皱起眉,面露不悦,“髓真?那个蠢货。”
她召唤出权杖,迅速消失在原地。
群青懒得去搭理,躲进隐蔽处,为启动封印法阵做准备。
十分钟后,棘鸟再度出现,单手拎着髓真。
髓真显然是被吓到了,指着天空尖叫,“那是什么怪物啊?”
“你还好意思问!谁让你去招惹他的?” 棘鸟厉声呵斥,“这是你闯的祸,现在,想办法解决。”
“他?你、你是说那个叛徒?这、这不是我做的啊!我一直被锁在神殿里,哪能动什么手脚!而且那药对他作用很小,就算加大十倍的药量,也不会突然恶化成这样。所以只有一种可能!他是受了精神刺激!”
“什么刺激?”
“这种事情我怎么知道?你不应该问我,我可不认识他!”
棘鸟看向群青,“这家伙不在说谎,到底是什么东西,竟然能让他受这么大的刺激,到底是怎么回事?”
群青没有回答,只是摇了摇头。
“那……你打算怎么办?隐民一旦彻底疯血化,恢复原状的几率很低,大多精疲力尽后死亡。”
“当然不能放任他这样。”
“有什么计划?我配合你。”
“你先前想杀他,现在却想帮他?”
“此一时彼一时,我与他毕竟是少年相识,就算现在异途,也不愿意看到他如此。”
群青怀疑地打量着棘鸟,心知没有别的办法,于是取出支药剂。
这是天槲给的草药,曾用来控制天樨的疯血症——夜久如今这种状态,群青不指望它能起很大作用,但若是能削弱魔息,他或许能找到机会、将对方暂时封印起来。
“我控制住他,你趁机把它注射进去。”
“他这个样子,仅凭瞬间释放类的束缚阵,估计是起不了作用”
“他身上刻有我的法印,以之为楔,效果会翻数倍。”
棘鸟点点头,语调依然有些犹豫,“但这药能有用么?”
“只能试试了。”
-
时间退回不久前,夜久潜入巴别塔内部。
那里有迷宫般的白色回廊,他辗转很久,终于摸索到最底层的“赎罪之基”。
撬开门后,里面俨然是个冰窟窿,拥挤着跪地的罪人尸体——它们身穿肮脏的囚衣、披头散发、缠绕满锁链,显示出统治者严厉的惩罚。
夜久打量了其中几个,觉得了然无趣,继续往里面走。
直到在最深处,他看到了某人的遗体。
它被锁链高悬在半空,身上插着数十杆铁枪——罪碑的铭文显示,此人正是卡洛图耶的王祖斜谛亚。
他想起梦境中,与他在山坡上畅想未来的、年轻的王。
也是,在这个幻境的历史里,那场叛乱,被平息了啊。
他又把目光转移向对方身后,那是块极为巨大的坚冰,隐隐约约地,似乎有人影被封在其中。
……凋零骑士。
他想见的人。
原本轻松愉快的心情,瞬间沉重下来。
夜久无法解释这种转变,只能认为是因为一度在梦里成为过对方,所以产生了情感链接——于是,他将坚冰劈碎,点燃火焰使其融化,格外缓慢而小心,唯恐会造成损伤。
捧住尸体时,他的手止不住颤抖着。
他鼓起勇气,深吸了一口气,拨开对方额前凌乱的长发。
那眉毛,那鼻梁,那轮廓,还有在那微闭的眼皮之下、虽然已经非常混浊,却依然能勉强分辨的蓝色双眸……
瞬间,他愣住了。
下意识想把头转开,却又被钉在原地、动弹不得。
……果然。
这个人是我啊。
我就是那个杀死陨王、终结了显灭城的人。
夜久本该惊异、本该疑惑。
但奇怪的是,此时此刻,他只有恍然大悟的痛快。
……以及,某种感觉。
为什么?
那张脸,那眉宇,明明依然是每天清晨,在镜子中看到的、那副足以让他自我欣赏的模样,甚至可以说比更为真实……
但夜久却无法容忍,反而生出了厌恶、以及极端的违和感。
如同看着赝品、如同看着虚假之物。
原来如此,是这样啊。
他低下头,将脸埋入掌心。
其实我也是……被我憎恶的、被我所鄙弃的,无尾人啊。
眼泪从眼眶滑落,他抱紧尸体,放任它在怀中渐渐化为灰烬,然后从指间散去。
阴影涌现,包裹住他。
-
虚空里,有人走到夜久身边。
那人有着与他完全相同的容颜、只是头发更长些,身穿银色甲衣与黑色斗篷,语气愉快戏谑,“虽然是幻境,但居然这么干脆,直接把我的尸体毁掉了,一点心理建设都不用做……你是如此憎恨我吗?”
“不要用我的声音说话。”
“这可没办法,毕竟,我就是你嘛。”
“……”夜久看着对方,语调带着微的颤抖,“你是无尾人吗?”
那人用手指轻轻摩擦下巴,“无尾人?真是没品位的称呼……也罢,诸神并没有给我们起名,那我便接受如此它吧。”
“我们?”
“呵呵,这可说来话长了。不过,既然在那三个人被我们杀完、这狭小的世界被再度破灭之前,还有着充足的时间……那我便告诉你吧。“
于是,凋零骑士与他对面坐下。
“创始之初,每人皆由诸神亲手创造,自诞生便是拥有智性的少年之姿。随着人类领域扩大、增数的需求日益变多,诸神不愿重复劳作,便发明了「繁衍」这一概念。”
“从此,人类便从胚胎开始被孕育,以婴儿的形式出现在世界上,从微末生长壮大。”
“但在完全放权前,诸神又最后创造了一万零一人,却没有完成最后步骤,而是命令他们以灵魂之姿相互吞噬。”
“相互吞噬?”
“是啊,你听说过吧?小鲨鱼在还在母胎里时,就会相互厮杀,唯有最强者才可出生。总之,很多灵魂在这个过程中被消灭了。”
夜久默然点头。
凋零骑士又接着说。
“失去灵魂的躯体,从此便被送入世间,以繁衍的方式不断出生,自动执行诸神设下的既定指令,成为了无尾人。人类历史中,不是偶尔会出现明明毫不相干、却面貌相似至极的名人吗?这就是他们在不断轮回哦。”
“此外,还有一种更为常见的情况,那就是填补漏洞啦~就像你在显乜城看到的那些居民,因为幻境无法制造出活人,所以他们才会来圆谎啦。”
“但是,至于那场自相残杀的终点、吞噬了一万个灵魂的、唯一的最后胜利者……”
凋零骑士露出得意的笑容。“就是我们了。”
但随即,他的表情又迅速失落下去,语调也有了点自嘲的意味,“不过呢,就算活下来了,我们也没什么好下场啦,立刻就被诸神封存了。直到毁灭显乜城时,才第一次被放出来……触摸这个世界。”
“换而言之,我、你,我们便是诸神的刀尖,是灭亡的使徒,亦是祂们亲手创造的最后一人。”
“……”
夜久惊愕不已。
“我们是神的使徒?这种事……不可能……”
“我怎么会为诸神做事呢?”
他嘴唇翕动着,随即又愤怒起来,掌心凝聚起黑气,“你是什么东西?装扮成我的模样欺骗我,到底有什么目的?”
凋零骑士冷眼看着他的敌意,语调轻飘飘的,不怎么在意的样子。
“这是真相,尽管你并不愿承认。否则,你为何总能一眼看穿无尾人的伪装?”
“你真的认为,自己是有什么特别的直觉么?”
“哈哈哈哈,当然不是咧,这不过是因为……你在诞生前,就看到过他们每一个人、也看到过你自己罢了。”
“……”
话音刚落,无数记忆片段强行涌进夜久大脑。
它们陌生,但它们也熟悉。
混沌中的角斗场、漂浮着的灵魂……他望着一具具躯体。
虽然他们都没有面容,但他却辨认出,里面有云栎、有桫椤,有门罗,有梦丘,有其余一些不记得名字的人。
……还有他自己。
是的,他见过他们。
那时,他想要穿过混沌,成为那个特别的存在。
所以他杀了所有人,
……不,不对。
夜久用力摇着头,努力摆脱。
“这不是很奇怪吗?如果我真的是神的使徒,那又怎么会作为隐民、带着魔兽的血诞生呢?”
“啊,这个啊……“
凋零骑士仰起头,望着并不存在的天空。
“显乜城消失后,我的任务也完成了,所以诸神欲将我们再度封存。我们不愿意,只是身为神造之人,无法违抗深空的意志。”
“所以那时,应该说是进化,还是成长呢?总之,我们舍去人身、转变为诸神不希望的模样,也可以说是魔兽吧,然后逃走了。”
”……“
他语调寂寥,深蓝的双眸中阴影弥漫。
“只是可惜,几百年后还是被抓住了,真倒霉啊。”
“明明都从一万零一个人中活下来了,为什么就不能再幸运一次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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