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一个声音从屋外传来，接上了下一句："冬雪飘摇何处留，秋风残叶谁伴随..."
我的心跳骤然停止。这首戏曲是先生作的，只有我和他会唱！我猛地站起身，木凳倒地发出巨响，但我已经顾不上这些，三步并作两步冲向门口。
推开门的瞬间，寒风夹着雪花灌进屋内。院中，一个穿着蓝色外套的身影撑着一把油纸伞，静静地站在那里。雪花落在他的肩头，他微微抬头，露出那张我朝思暮想的脸。
"先生！"我的声音破碎得不成样子。
他微微一笑，眼角泛起细纹："丫头，好久不见。"
我冲进雪中，不顾一切地扑进他的怀里。七年了，整整七年！我紧紧抱住他，生怕这又是一场梦。他的胸膛依然温暖，心跳声透过厚厚的棉衣传来，那么真实，那么令人安心。
"你怎么可以丢下我一个人...你怎么舍得..."我埋在他胸前痛哭，泪水浸湿了他的衣襟。
先生轻抚我的头发，声音低沉而温柔："对不起，丫头。当初不告而别，我也是迫不得已。我怕你要跟我走..."他顿了顿，"后来我受了重伤，躺在死人堆里，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还好，有你替我求的平安符..."
"平安符？"我抬起头，泪眼朦胧地看着他，"我求的不是平安符，是...是姻缘符。"我的声音越来越小，脸颊发烫。
先生愣住了，随后从脖子上取下那个我一直以为是平安符的红色小布袋，又轻轻摘下我脖子上的那个。他打开两个布袋，里面赫然是相同的姻缘符。
"其实，我求的也是姻缘符。"他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带着我从未听过的深情。
我猛地抬头，撞进他含笑的眼眸中，心脏漏跳了一拍。他伸手握住我的手，我腕上的银镯露了出来。先生的手指轻轻抚过那只镯子："这只手镯，是我们家祖传的，只给唯一的妻子。"
"妻子？"我呼吸一滞，"所以...你也早就..."
"是，我早就爱上你了，丫头。"先生直视着我的眼睛，目光灼灼，"从你还是个爱哭的小女孩时，我就知道有一天你会长大，会成为我的妻子。"
雪花落在他的睫毛上，融化成细小的水珠。我伸手拂去，指尖触到他温热的皮肤，七年来的思念如洪水般决堤。
"先生，我..."我的声音颤抖着，"我也爱你，从很久很久以前就爱你。你不在的这七年，我每天都在想你，念你..."
先生将我拉入怀中，紧紧抱住："对不起，让你等了这么久。丫头，对不起..."
我摇头，泪水再次涌出："不要道歉，能再见到你，什么都值得。不管你变成什么样，我都爱你。"
他的怀抱如此温暖，驱散了七年的寒冷与孤独。我抬头看他，发现他的眼角也有泪光闪烁。岁月在他脸上留下了痕迹，但那双眼睛依然如我记忆中那般温柔。
"先生，我们以后会幸福吗？"我小声问道，像个害怕被拒绝的孩子。
"一定会，丫头。"他捧起我的脸，拇指擦去我的泪水，"我发誓，再也不会离开你。"
我踮起脚尖，扯着他的衣领，吻上他的唇。他的唇有些凉，但很快变得温暖。这个吻包含了七年的等待，七年的寻找，七年的思念。
"我想和你一起，一辈子。"我在他唇边轻声说。
"好。"他收紧手臂，将我更深地拥入怀中。
雪下得更大了，但我们谁都没有动。在这个破败的小院里，在飘飞的雪花中，我们终于找回了彼此。先生的蓝色外套和我的白色棉袄在风中交织，宛如一幅水墨画。
"进屋吧，外面冷。"先生终于松开我，却仍牵着我的手不放。
我点点头，随他走进屋内。他关上门，将风雪隔绝在外。屋内比刚才温暖了许多，也许是因为有他在的缘故。
先生点燃了带来的蜡烛，昏黄的光线照亮了破旧的屋子。他环顾四周，目光停留在墙上的字画上："没想到这些东西还在。"
"先生，这些年你到底去了哪里？"我忍不住问道，手指紧紧攥着他的衣袖。
他在桌边坐下，示意我坐在他身旁。烛光下，他的侧脸线条分明，比七年前更加坚毅。
"我去了前线。"他轻声说，"当时战事紧急，我不得不走。我怕告诉你实情，你会跟着我去冒险。"
我咬住嘴唇，想起当年发现先生不见时的恐慌。桌上还留着他写的一封信，只说有急事离开，让我好好照顾自己。
"后来呢？你是怎么..."
"重伤后，我被当地百姓救下。"先生解开外套的扣子，露出胸前一道狰狞的伤疤，"子弹差点要了我的命。我昏迷了整整一个月，醒来时已经在远离战场的小村庄里。"
我倒吸一口冷气，手指颤抖着触碰那道伤疤。难以想象他经历了怎样的痛苦。
"养伤的两年里，我无数次想给你写信，但又怕..."他苦笑一下，"怕我已经是个废人，给不了你幸福。"
"傻瓜！"我捶打他的胸口，眼泪再次夺眶而出，"你怎么能这么想！不管怎样，我都要找到你，照顾你..."
先生抓住我的手，放在唇边轻吻："我知道错了，丫头。伤好些后，我立刻开始找你，但听说你已经离开了小镇..."
"我找遍了所有你可能去的地方。"我哽咽道，"每到一个地方，我就在当地的庙里求签，祈祷能早日找到你。"
"我们注定会重逢。"先生微笑着说，从口袋里掏出一个褪色的红线绳，"看，我一直戴着它，从未取下过。"
那是我十七岁那年，偷偷系在他手腕上的红线。没想到他一直留着。我的眼泪再次决堤，扑进他怀里泣不成声。
"别哭了，丫头。"他轻拍我的背，"从今以后，我们再也不分开了。"
屋外的雪渐渐小了，一缕阳光透过云层，照进小院。竹林在风中轻轻摇曳，发出沙沙的响声，仿佛在为我们祝福。
先生站起身，拉着我来到窗前："雪停了。"
阳光照在积雪上，折射出晶莹的光芒。小院虽然破败，但在这一刻却显得格外美丽。先生从背后环抱住我，下巴抵在我的头顶。
"等春天来了，我们一起修葺这个小院，好不好？"他轻声问。
我靠在他胸前，点点头："好，我们把它变回从前的样子。"
"然后..."他的声音带着笑意，"我想在这里娶你，就在竹林前，让天地见证我们的爱情。"
我转身面对他，看着这个我爱了整整七年的男人，心中满是幸福："先生，我等你这句话，等了太久太久。"
他低头吻住我的唇，这个吻温柔而绵长，仿佛要将七年的分离都补偿回来。当我们分开时，阳光已经完全洒满了小院，积雪开始融化，滴答滴答的声音像是时光在流动。
"丫头，我有个东西要给你。"先生突然说，从怀中掏出一个小布包。
他小心翼翼地打开，里面是一对银戒指，朴素却精致。"这是我用战场上捡到的子弹壳做的，"他有些不好意思地说，"一直带在身上，想着找到你后..."
我接过其中一枚，发现内圈刻着"先生与丫头"几个小字。泪水再次模糊了我的视线，但我却笑了："帮我戴上。"
先生郑重地将戒指戴在我的无名指上，我也为他戴上另一枚。两枚银戒在阳光下闪闪发亮，象征着我们历经磨难却愈发坚固的爱情。
"等局势稳定些，我们就结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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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啊
新婚三年，我们育有一子一女，男孩儿叫做宋明轩，女孩儿叫做宋念知。
先生总说，
"念知念知，是宋平川念知夏。"
明轩是哥哥，念知是妹妹。都说女孩像父亲多，可念知的和我更像，只是那双眼睛有些不同，既不像我的杏眼，也不像先生一双瑞凤眼，性子也很跳脱。
而明轩和先生极像，性子稳重，眉宇间隐约透着和先生一样的清冷孤傲。
若说这些年变化最大的，还是先生。
当初那个文人气质的教书先生，经历过战场的磨练，身上也多些杀伐之气。不过对我还是一样的温柔体贴，偶尔会故意逗弄我一番。我虽然嘴上不饶他，但总是会脸红心跳，偷偷打量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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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亲三十余载，我和先生皆已白发苍苍。他大我七岁，但身子骨还算健朗，可我不行，自小身子就弱，老了更是卧病在床，一双儿女也早就成了家，育有自己的孩子，也算没有遗憾了。
我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皱纹爬满了整张脸，鬓边银丝遍布，再也找不到当年的模样，
我叹息着，却无法改变，
"我老了，真老了。"
"你哪里老了，你在我眼里永远都是十八岁的丫头。"
先生拉着我的手，语气轻松。
"你惯会哄我。"
"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先生，你说我们下辈子，还会相见么。"
我靠在他身上，眼眶微湿。
先生愣了愣，很快又反应过来，眼角泛着泪花，大手在我的银发上摩挲，
"会的，一定会的，不止下辈子，下下辈子，甚至再下辈子，我们都会相见相爱。"
明轩和念夏拉着他们的妻子/丈夫和孩子，环在我床前，听着我和先生的话不出声，强忍着泪。
我的眼睛里闪着水光，笑着说，
"你们都围着我作甚，不用担心我，有先生在呢，我很好。"
"娘......"
念夏到底还是忍不住了，冲过去趴在我的床沿边，她抽噎着，抓住我的手，
"娘，你还没等我和哥的孩子长大呢，你怎么能先走呢，你让爹一个人以后怎么办，你让我和哥怎么办。"
我摸摸念夏的脑袋，轻声说，
"傻孩子，娘只是累了，想多睡一会。乖，听话。"
平常沉稳的明轩此时也落泪了，他站在床前，紧抿着唇不说话。
先生沙哑着出声，
"好了，你们娘就是累了，想靠在爹身上多睡会儿，一个个的，都哭丧着脸干什么。"
明轩擦掉眼泪，
"娘睡吧，我们都陪着您。"
"嗯。"
我的声音轻到不能再轻，随即慢慢闭上了眼，搭在先生手上的手也慢慢滑落。
先生抱你抱得更紧，拉着我的手贴到他脸上，颤抖着亲了亲我的手心。拿起梳妆台上摆着的木梳，一点点帮我梳理头发，动作轻柔而仔细。
"一愿身体康健，二愿子孙满堂，三愿诸事顺遂，四愿家庭和睦，五愿事业顺利，六愿万世太平，七愿平安喜乐，八愿相濡以沫，九愿举案齐眉，十愿白首不相离、一生一世一双人"
那年的雪下的很大，如初见那日，漫山遍野的洁白。
风卷过树梢，吹散了雪花，吹开了树枝，吹乱了树叶，吹得满园飘零，也吹得先生乱了心神，湿了眼眶。
"丫头，你看，又下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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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日暖阳高照竹林，落在一座墓碑上：知夏、宋平川合墓。
（全文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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