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
这是每一个看到这段视频的人都会下意识作出的回答，毫无例外。
画面里，将人的视线牢牢抓过去的人此时恢复了平静，仿佛从未发生过那般平静淡然，却在垂眸避开摄像头时，毫无预料地按了两下琴键。
人一紧张就会显得很忙，可看见裴今那双平静的双眼，助理莫名忍俊不禁，
太像害羞了。助理一个激灵，视线热切，直接把这一段截取下来发给了导演。几分钟后，导演直接给他发来了十个有力的大拇指。
导演：继续看着，太有故事感了，这个镜头要看情况剪。
助理回了一个好，转头看向镜头，此时距离检验只剩下一个小时，裴今正在不停精进编曲，而其他人差不多已经完成，只有少部分没有半分进展。
许栩就是其中之一，他的浪漫主义限制了他的发展，被灵感限制在了舒适圈当中。
“烦死了。”
许栩咬牙，面对一筹莫展的局面，他愤愤揉掉手稿，恰好丢到了来者的皮鞋旁，江尽然捡起地上的手稿，上面密密麻麻的创作思路，但被划掉了大片，几乎所剩无几。
江尽然忍不住笑了，毫不留情面地撕开许栩灵感枯竭上的伪饰，“怎么，觉得只要沾了商业就是在玷污创作吗？”
许栩瞳孔一缩，似乎不知道江尽然居然能看出来他内心的想法，江尽然语气沉稳，“你这种人拥有显著的特征，思想限制在自己的象牙塔里面，以为依靠灵感和就可以无视现实，殊不知这很蠢。我听过所有选手的歌，能根据你们的行为处事看见你们真正的潜力。”
他轻笑，嘴毒到让人破大防，随意散漫，“你的想法虽然天真到可怕，但算有天赋，不过我觉得你被自己限制死了，如果你大胆去做，会有非常伟大的进步。”
江尽然将重新铺平的手稿放在他的手边，抬眼，与许栩视线相接，完全看见了对方眼底的茫然，语气放得温和了一些，“灵感型的创作者很有潜力，但你过于依赖灵光一现，会把路走窄，商业型的创作也是一种共鸣。”
江尽然说完就走了，笑眯眯地关上了门，“时间有点紧，我要去开导下一个人了。”
砰地一声，门彻底被关上，许栩眼圈瞬间红透，他眼底似乎有火在燃烧，拿起一张新的草稿纸就开始创作。
江尽然的下一站是秦先，他敲了门才进去，和江尽然猜得差不多，秦先正在摸鱼。
江尽然和蔼微笑，“如果觉得不管怎么做都得不到好结果，你来到这里是为什么？我没猜错的话，你半个小时就写完了一首歌吧。”
秦先第一反应觉得这人零帧起手，刚想反驳，听完瞬间沉默，哑巴似地说不出话来，只苍白地嗯了一声。
江尽然挑眉，只留下了一句话便直接走了，而秦先静默良久，认栽地闭了闭眼，抢在最后二十分钟里拼命修改。
后面秦先能做到什么程度江尽然就不知道了，他最后一站来到了裴今这里，后者在专心创作，而江尽然进来之后什么恶毒的话都没说，只是说了一句让人一头雾水的话。
“心灵锚点对你来说非常重要，在某种程度来说，你很容易生长也很容易死亡，但我觉得你已经找回了心灵锚点*，所以也没什么好讲的，祝你越来越好吧。”
江尽然笑眼弯弯，明明是普通的长相，可气质却十分出众，他放松地看着裴今的神态变化，将裴今的答案看得一清二楚。
心灵锚点在心理学上是一个很常见的概念，通常描述给予主体精神和内心稳定感、归属感、或力量感的对象、信念、记忆或者情感。用于帮助主体保持身心平衡不被左右。
江尽然看问题的本质很透彻，因为裴今的情况更适合用疗愈性觉察点*来概括，这是一个很简单的概念，曾经发生的事件、梦境、对话能触发主体的深刻觉察，进而促进心理和情感疗愈，而这些觉察点通常与个人的内心冲突、未解情感或过去的创伤有关。
显然，江尽然用心灵锚点来概括裴今的进步，大概率已经知道了导致裴今发生改变的其实并不单纯只是觉察点。
裴今了解这些，原先他或许会云里雾里，可如今并未如此，裴今脑海中闪过了Ⅻ的字字句句、那些遥远的往事，还有??
未曾找回的另一半灵魂。
苏迟。
这个名字在唇边绕过片刻，就让裴今茫然了片刻，他想起了在那只鸟身上捕捉到的熟悉感，可那是Ⅻ。
可那是Ⅻ。
但裴今没有见过Ⅻ。
江尽然饶有兴致看着裴今，本来想要去拍裴今的肩膀鼓励他，还没放上去，手莫名被轻轻打到了一边。
不痛，但意图很明显，江尽然觉得有些意思，干脆将手插在口袋里，戏谑，“怎么回事，看来今天不适合和人接触。”
他当然是开玩笑的，可刚刚跟过来的苏迟脸红了个彻底，郁闷地藏在裴今影子里一动不动。
这样的变故让裴今从思绪中扯出，他没有多想，因为恰好在走神想到苏迟，他并没有看到江尽然手被打偏的场景。
“没事，你加油，我先走了。”
裴今嗯了一声，他不关心别人，在目送他离开之后就回到钢琴前，重新弹着方才被中断的编曲，思绪却无可抵抗地转移到那样的熟悉感上。
他记忆力很好，不会感觉错的。
所以苏迟，就是Ⅻ对吗。
这样的联想让裴今指尖动作再次停顿，他颤抖着按下琴键，却再也无法维持平静自如。
他停下演奏，轻声，
“099。”
099瞬间支棱了起来，抱着两千万的声望值精神百倍地应了一声，“在的，宿主，我在的。有什么事情么？”
裴今抿唇，轻轻勾了一下唇，却并不愉悦，“我理解了你当初为什么会说Ⅻ会是最适合我的缪斯了。如果我一年后会自杀，只会有一个原因。”
099没有心脏，却莫名体会到了心脏骤停是什么感觉，它下意识啊了一声，反应迟钝，明显到几乎只差告诉裴今答案。
它嗯了一声，试探，“是什么原因？”
裴今忍着发颤，
“我再也不能唱歌。”
苏迟死了
他死了。
他又唱给谁听。
裴今忽然笑了，眉眼弯出了一个生动的弧度，可谁都看不见掩藏在表皮下那颗滴血的心脏，笑容温柔到莫名悲伤，“很谢谢你的帮助，我不会跳楼自杀了，我现在能唱下去。”
好难过。
裴今指尖颤抖，几乎破绽百出，099听见从裴今指尖溢出的灵动乐声，悄悄冒出来看他的表情，裴今垂着眼，唇角弧度柔和惊艳，看不出半分痛苦，099长长舒了一口气，没有比劫后余生更让统高兴的事情了！！
“没关系的宿主，这是我该做的，能帮到你就很好了！一般来说能成为缪斯的存在对于创作者来说羁绊都很深呢！这是没办法剔除的！！！还有人的缪斯是自己玩具的，是不是很有趣??”
099嘴巴叭叭了两句，看见裴今注意力被分散了，非常庆幸，要是被裴今猜出来苏迟就是Ⅻ，他一定能猜到苏迟已经死了。
不过裴今自杀原因是因为唱不了歌么？他不是因为得知苏迟的死讯之后才跳楼的吗。
099满肚子的疑问，计算系统不能解答这个问题，而它见裴今在认真创作，就安静地抱着两千万声望值离开了。
反正宿主加油！
裴今直到节目开始录制之后才停止弹奏。
《聆乐》录制地点成片的摄像头和机位，可现在裴今才有被注视的实感，仿佛身体每一寸都被苏迟注视。
裴今垂在身旁的手缓缓收拢，明亮的灯光几乎让人无所遁形，毫不留情地将他的窘迫和紧张精准出卖。
是他没有本事。
苏迟不知道在哪里死去的时候，他还守着固执的承诺去唱永远都不会有出头之日的歌。
苏迟受过多少伤，有多害怕，尸体在哪里腐烂，他都不知道。
光源一束一束地打落，裴今似乎也被放在案板上一层一层地被剥开，露出鲜血淋漓的内心。裴今抬眸，身边的一切仿佛被水洗去了蒙去的浮色，变得喧嚣嘈杂。
最先出场的是他，裴今架好麦克风，缓缓将指尖放在了钢琴上。
此刻，万籁俱寂，大屏将裴今的模样清晰地展现，他微微抬着面容，原本清透干净的双眼忽然蒙着沙哑的沙砾感，沉郁寂静，歉意朦胧，还夹杂着难以言喻的安抚和温柔。
一时之间，所有人的心似乎都被重重碾压过，裴今垂眼，完完全全地再次将答卷推翻重写，几乎是现场创作。
莲杏的香水安神祛躁，轻易抹去入睡困难的痛苦和焦虑，拿蒙蔽感官编织了一个美好的假象。
裴今此刻也在蒙蔽自己，没有发生的命运在脑海中上演，他借着这短暂的虚假美好将梦的意义完美诠释，流畅紧促的乐声十分安神温柔，将所有人轻轻包裹，带去了心灵深处的乌托邦。
演奏结束，裴今在一片寂静中垂眼，笨拙而缓慢地避开了每个镜头。
真的，好难堪。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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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好难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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