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的热浪裹挟着蝉鸣,在校园里横冲直撞。
林逾站在校门口,脚下堆着大大小小的行李,帆布包被颜料盒和画具压得变形,肩膀上还斜挎着那本从不离身的速写本,边角处沾着星星点点的各色颜料,像是他一路走来的创作印记。
江迟抱着篮球从操场狂奔而来,白色球衣后背被汗水浸透,在阳光下泛着水光。
他单手撑在画箱上,喘着粗气,帽檐下那双明亮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林逾:“真就这么走了?也不搞个隆重的欢送仪式?我好歹也是校队主力,给你表演个花式篮球送行,绝对够排面!”
说着,他猛地把篮球往地上一拍,篮球高高弹起,惊飞了树梢上小憩的麻雀,也引来校门口执勤老师不满的目光。
林逾弯腰捡起滚到脚边的篮球,指尖轻轻摩挲着球皮上那个熟悉的小洞——那是上次比赛时,他不小心用炭笔戳破的。
如今,小洞已经被江迟用蓝色胶布仔细贴上,还在胶布上歪歪扭扭地画了一条吐着泡泡的小鱼,栩栩如生。
“得了吧你,”林逾嘴角勾起一抹笑意,把球抛还给江迟,“可别到时候一个不小心,把篮球扣到我行李箱上,把我的画具都砸坏了。”
江迟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从裤兜里掏出一个有些陈旧的铁皮盒,一股脑塞进林逾怀里。
金属的边缘还带着他体温的余温,盒面上贴着一张醒目的便利贴,用粗头记号笔大大地写着“紧急补给包”五个字。
林逾好奇地打开,里面的物品摆放得整整齐齐:有他最爱吃的橘子味润喉糖,估计是跑了好几个小卖部才凑齐的;几包不同规格的创可贴,想必是考虑到他画画时可能会不小心划伤手指;还有一包未拆封的湿巾,正是他画画时常常忘记带,却又必不可少的东西。
最底下压着一张皱巴巴的便签,上面画着一只戴着酷炫墨镜的鲸鱼,尾巴灵巧地卷着一支画笔,旁边还用彩色笔写着:“要是遇到画不好的速写,就用这个砸向老师”。
林逾看着便签上幼稚的话语和可爱的画,忍不住笑出了声。
抬起头时,却发现江迟的耳朵尖微微泛红,眼神有些闪躲,嘴里嘟囔着:“就、就随便准备的,你别多想,我就是怕你在外面照顾不好自己,到时候回来瘦得跟竹竿似的,还怎么给我当人形画架。”
校车的喇叭声不合时宜地响起,催促着林逾赶紧上车。
江迟原本轻松的笑容瞬间僵在脸上,他伸手轻轻扯了扯林逾翘起的衣领,动作轻柔而自然,眼神里满是担忧:“杭州那边天气多变,早晚温差大,你可别只要风度不要温度,晚上睡觉记得盖好被子。〞
“还有啊,听说杭州的蚊子都成精了,特别厉害,你一定要买我上次跟你说的那个电蚊香,可管用了。对了对了,你也别老熬夜画画,身体最重要……”
他越说越多,声音却越来越小,到最后,只是低声嘟囔着:“算了,说了你也不听,你向来都有自己的主意。”
林逾爬上校车台阶的那一刻,身后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他回过头,看见江迟举着一本有些破旧的速写本,在人群外跳脚大喊:“喂!林逾!这个月的保护费还没交呢!”
林逾打开速写本,一片火红的枫叶书签飘落出来,叶脉间用金色颜料工整地写着“画不好就回来,我篮球场给你当模特”,字迹虽然称不上多么漂亮,却饱含着真挚的情谊。
美术集训的生活忙碌而充实。
林逾每天沉浸在画室里,与画笔、颜料为伴,从清晨的第一缕阳光,到深夜的点点星光,都见证着他的努力与坚持。
而在校园的另一边,江迟的日子却仿佛突然变得空落落的。
第一节美术课,新来的老师让大家画静物苹果。
江迟握着画笔,盯着面前的苹果,脑海里却全是林逾画画时专注的模样——他总是咬着下唇,眉头微皱,眼神却明亮而坚定。
回过神时,他笔下的苹果已经变得奇形怪状,像是一个长满斑点、发了霉的土豆。老师走到他身边,看着画纸上的“杰作”,忍不住皱起眉头:“这位同学,你这苹果……是不是该去看医生了?”
全班同学哄堂大笑,江迟的脸涨得通红。他猛地站起来,大声说道:“这是抽象派艺术,你们不懂!”说着,他想起林逾以前总说他握笔姿势不对,像在抓锄头。
于是,他故意模仿着林逾的握笔姿势,重新在纸上涂抹起来,可画出来的东西却更加不堪入目。一气之下,他抓起篮球,朝着静物台砸去,三个苹果骨碌碌滚落在地,场面一度十分混乱。
那天放学后,江迟坐在空荡荡的教室里,看着窗外渐渐西沉的夕阳,突然觉得心里有些难受。
他想起林逾在的时候,每当他画不好,林逾总会耐心地教他,虽然嘴上会吐槽他没有艺术细胞,可眼神里全是认真和鼓励。
鬼使神差地,他抽出一张白纸,开始给林逾写信。
“林逾,今天美术课可太丢人了。新来的老师说我画的苹果像发霉的土豆,全班都在笑我。我一气之下用篮球砸烂了静物台,还赔了三个崭新的苹果。
不过,我给每个苹果都画了专属速写,画得可认真了,你回来得好好给我点评点评。杭州的月亮是不是也这么圆?你在那边有没有遇到什么有趣的人、好玩的事?记得给我回信啊,不然我就天天给你画丑照,贴在学校公告栏上。”
写完后,江迟在信纸角落画了一只垂头丧气的鲸鱼,旁边还有几个大大的问号,仿佛在等待着林逾的回答。
可当他拿着信走到邮筒前时,却又犹豫了。他站在邮筒旁,盯着那个绿色的洞口看了许久,最终还是把信塞回了口袋。
他觉得,有些话,当面说或许更好,而且,他也不确定林逾在集训那么忙,会不会有时间看他的信。
回到教室,江迟把信小心翼翼地叠成一只小鲸鱼,放进了课桌最深的抽屉里——那里还躺着林逾落下的铅笔盒,铁皮上用彩色笔写着“江迟是笨蛋”,字迹已经有些模糊,却承载着他们无数的回忆和玩笑。
日子一天天过去,江迟给林逾写信的频率越来越高。化学课上,老师在讲台上滔滔不绝地讲解着硫酸铜的性质,江迟却在底下偷偷写着信:“今天做实验的时候,我不小心把硫酸铜溶液洒在裤子上了,现在整条裤子都变成了蓝色,远远看去,我就像一瓶行走的蓝莓味百事可乐。〞
〝要是被你看到,肯定又要笑我半天。你说我要是穿着这条裤子去比赛,对手会不会以为我是吉祥物,直接笑场?”
体育课自由活动时,江迟趴在双杠上,望着天空中飘过的云朵,思绪又飘到了林逾身上。他拿出信纸,开始写道:“今天自由活动,我一个人在操场打球,总觉得少了点什么。〞
“以前你总会坐在看台上,一边画画一边给我加油,虽然画的都是我出丑的样子。对了,许嘉那家伙居然说你画的星空像打翻的荧光剂,一点美感都没有。〞
“我当场就用篮球砸中了他的后脑勺,不过别担心,他戴着发带,就像戴了个安全帽,缓冲效果一流。他现在还在念叨着要找你‘理论’呢。”
月考的日子悄然来临。
江迟坐在考场上,盯着数学试卷上密密麻麻的几何题,大脑一片空白。
他咬着笔杆,心烦意乱,突然想起林逾说过,当没有灵感的时候,就去做一些其他的事情,说不定会有意外的收获。
于是,他在草稿纸背面画起了连载漫画:一只戴着学士帽的鲸鱼在考场里横冲直撞,用尾巴卷着橡皮擦,把所有的错题都一扫而空,旁边的同学们都目瞪口呆。
画完后,江迟觉得心情好了许多。
他又拿出信纸,把漫画的内容详细地描述给林逾:“等你回来,我们一定要合作出一本漫画,就叫《美术生和体育生的奇妙冒险》,我敢打赌,肯定比《五年高考三年模拟》还要畅销。到时候,我们就出名了,说不定还能赚很多钱,然后去吃遍全世界的美食。”
深秋的雨总是来得猝不及防。
那天,天空阴沉沉的,仿佛随时都会塌下来。
江迟缩在教室角落,看着窗外被雨水模糊的操场,想起林逾曾抱怨过画室的窗户关不严,一到下雨天,雨水就会渗进来,弄湿画纸。
他立刻翻出信纸,先在纸上画了一只举着雨伞的鲸鱼,鲸鱼的表情十分严肃,像是在守护着什么重要的东西。
接着,他写道:“杭州下雨了吗?你那边的画室窗户还漏雨吗?记得一定要关好窗,别让雨水把你的画纸泡成粥。〞
“对了,我最近发明了一种新型防雨画架——用塑料袋把画具全包起来,再绑上三个气球,这样画架就能飘起来,雨水就淋不到了。虽然听起来有点离谱,但我觉得说不定真的有用,等你回来可以试试看。〞
“还有啊,下雨天路滑,你走路一定要小心,别摔着了,不然我会心疼的……”写到这里,江迟的手顿了顿,他看着纸上的字,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了几分,赶紧把信纸折起来,塞进了抽屉里。
平安夜那天,整个校园都沉浸在欢乐的氛围中。教室里装饰着五颜六色的彩灯和彩带,同学们互相赠送着苹果和贺卡。
江迟却独自一人来到操场,他想给林逾一个特别的礼物——一片完整的雪花。
夜很深了,气温也越来越低,江迟裹紧外套,站在操场上,仰着头,眼巴巴地望着天空。终于,一片晶莹剔透的雪花缓缓飘落,他小心翼翼地伸出手,雪花轻轻落在他的掌心,凉凉的,很快就融化了。
他兴奋极了,连忙跑回教室,拿出信纸,把雪花夹了进去。
可第二天早上,当他再打开信封时,却发现信纸已经洇出了大片水痕,雪花也早已消失不见。
江迟看着晕开的字迹,愁眉苦脸了好一会儿。
最后,他在旁边画了一个戴着圣诞帽的雪人,雪人手里举着一块写有“雪花蒸发纪念版”的牌子,旁边还画了几滴眼泪,十分滑稽。
随着时间的推移,江迟课桌抽屉里的信越来越多。
他开始用便利贴给每一封信编号,还在抽屉里做了一个小小的收纳盒,把折成小鲸鱼形状的信整齐地放进去。
第23号信是他吐槽食堂新推出的黑暗料理“草莓炒芹菜”,信纸边缘画满了各种扭曲的表情包,有惊讶的、恶心的、嫌弃的,惟妙惟肖;第47号信记录了他在图书馆发现的一本超厚的画册,里面的画作精美绝伦,他在信里详细描述了自己看到画册时的震撼心情,还配了一张鲸鱼流口水的插画。
第68号信写着他偷偷给林逾的空课桌摆了一盆多肉,每天都会仔细观察多肉的生长情况,还煞有介事地在信里向林逾报告:“今天你的多肉长高了0.5厘米,叶子也更绿了,我照顾得可好了,你就放心吧。”
这些信,江迟从来没有寄出去过。
他总是对自己说,等攒够一百封就去邮局寄,可每次走到邮筒前,又会把信收回来。
他享受着写信的过程,仿佛通过这些文字,就能和林逾保持着紧密的联系。
有时候,在上课走神的时候,他会偷偷掏出一只纸鲸鱼,展开重读,嘴角不自觉地就会上扬,仿佛林逾就在他身边,听他诉说着这些日常琐事。
然而,纸终究包不住火。一天课间,许嘉在教室里打闹时,不小心撞到了江迟的课桌。
课桌剧烈晃动,抽屉里的纸鲸鱼纷纷掉了出来,散落在地上。
许嘉瞪大了眼睛,惊讶地看着满地的小鲸鱼:“江迟,你这是打算开鲸鱼养殖场啊?”说着,他弯腰捡起一只纸鲸鱼,好奇地想要展开看看。
江迟脸色大变,手忙脚乱地去抢:“不许看!这是我的秘密!”
可还是晚了一步,许嘉已经展开了信纸。
看到信上的内容,许嘉先是一愣,接着露出了意味深长的笑容:“我说你最近怎么总是神神秘秘的,原来是在给林逾写信啊。不过,你为什么不寄出去呢?”
江迟的脸涨得通红,他一把夺回信纸,小心翼翼地重新折成鲸鱼形状:“我……我就是觉得写信好玩,而且寄出去多麻烦啊,等他回来我再给他看不行吗?”
嘴上虽然这么说,可他心里明白,自己其实是害怕,害怕林逾看到信后会觉得他太矫情,害怕林逾在集训的新生活里,已经没有了他的位置。
日子在江迟的期待与纠结中一天天过去。终于,林逾集训的日子结束了。
那天,江迟特意起了个大早,精心挑选了一身帅气的衣服,还把头发梳得整整齐齐。
他站在校门口的香樟树下,手里紧紧握着最新写的一封信,口袋里还装着几只精心折叠的纸鲸鱼,手心不停地冒汗,心里既紧张又兴奋。
远远地,他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拖着行李箱,慢慢走来。
阳光洒在那人身上,勾勒出温暖的轮廓。
江迟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当林逾走到面前时,他突然有些紧张得说不出话来,只是傻傻地看着对方。
林逾看着江迟局促的样子,忍不住笑了。他从帆布包里掏出一个精致的铁盒,递给江迟:“打开看看。”
江迟疑惑地打开,里面躺着九十九只颜色各异的纸鲸鱼,每只鲸鱼的肚子上都写着不同的日期,和他抽屉里的信一一对应。
“西湖的邮筒说,”林逾举起最后一只空白鲸鱼,眼睛亮晶晶的,“有位笨蛋总在往里面塞没贴邮票的信。其实,我早就发现你在写信了,每次你写信的时候,眼神都特别专注,虽然你从来没寄出去过,但我能感受到你的心意。”
江迟感觉喉咙发紧,眼眶有些湿润。
他摸出皱巴巴的信封,信纸边缘还沾着颜料痕迹。
上面画着两只并排游泳的鲸鱼,旁边用彩色笔写着:“欢迎回家,我的专属画师。以后的速写本,分你半本空白页,我们一起记录更多美好的瞬间。”
风掠过发梢,带着淡淡的桂花香。林逾伸手接过信封,指尖擦过江迟发烫的手背。
远处传来上课铃,但两人都没有急着挪动脚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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