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歌最终还是把新邻居的东西拿进了房子。她打开陈弦的书,竟意外的勾起唇角,轻轻一笑。
这是她当年用过的书。
晚上十一点零七分,七楼走廊
台灯突然熄灭,谱架上的iPad屏幕暗成深灰。
停电了。
她蹙眉起身,借着手机灯光检查电闸。整层楼陷入奇异的寂静,对面传来陈弦开关配电箱的声响。犹豫间,她打开门,正遇见举着手机照明出来的邻居。"整个片区都停电了。"陈弦晃了晃显示物业通知的手机,"变压器故障,预计抢修两小时。"
林歌点头,准备关门。
"等等!"陈弦叫住她,"我有些演出用的应急灯,还有..."她转身端出雕花玻璃烛台,"这个比手机照明舒服。"
烛光在陈弦眼中跳动,像极了音乐厅里随旋律起伏的灯光。林歌注视着那簇颤动的火苗,突然想起母亲总在类似的光晕里为她翻谱。
"谢谢。"她接过烛台,声音比预想中轻柔。
回到漆黑的客厅,她将烛台放在钢琴上。暖黄光晕在墙上的音波图投下摇曳阴影,让这个总是精确到分贝的空间突然有了温度。她翻开母亲留下的牛皮谱夹,发现烛光下的手写注释比日光灯下更显鲜活。
这时,对面传来即兴哼唱的旋律——是陈弦在调试她为下周公开课改编的舒伯特《小夜曲》。断断续续的试唱穿过失去电力加持的隔音墙,意外地不让人讨厌。
林歌不自觉地用指尖在琴盖上敲出对应的伴奏音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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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十一点三十四分,七楼B座
陈弦正在烛光下修改乐谱,突然听见对面传来伴着消音踏板钢琴声。不是练习曲,而是即兴的琶音,恰好配合她刚才哼唱的旋律。声音若有若无,轻柔的不像话。
她轻轻打开门,发现林歌的房门也虚掩着。透过门缝,能看见钢琴前专注的侧影。
"这个转调很妙。"陈弦靠在门框上,"但我总觉得第二乐句的和声进行可以再大胆些。"
林歌的手指停在琴键上。若在平时,她会立即合上琴盖。但今夜,或许是烛光太柔软,她反而往旁边挪了挪。
"舒伯特的原谱在这里用了属七和弦。"
陈弦又想开口,林歌像是命令一般,开口冷淡的吐出了两个字:“进来。”
"正有此意。"陈弦自然地走进房间,指着谱纸上的修改痕迹,"但既然要改编,何不试试降六级?"
林歌没说什么,但心还是忍受不住的波动,感受到年轻女孩身上淡淡的馨香,在黑暗中她有些脸红。若有所思地弹了几个和弦。当那个意外的不和谐音响起时,两人同时眼睛一亮。
黑暗好像给予了林歌安全感,她的情绪变得大胆起来。
"像深夜的星星突然闪烁。"陈弦惊叹。
这个比喻让林歌微微怔住。她想起上次有人说她琴声像星星,还是二十年前的事。
烛芯啪地爆出火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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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夜零点十七分,钢琴旁
她们已经从舒伯特谈到斯特拉文斯基。蜡烛烧短了一截,融化的蜡油在烛台上凝结成抽象图案。
"《春之祭》首演时的骚乱,现在听来简直不可思议。"陈弦摆弄着林歌收藏的老唱片,"当时的观众还没准备好接受这样的音乐。"
"现在也一样。"林歌轻轻擦拭琴键,"大多数人要等到权威认可才敢说喜欢。"
陈弦注意到她擦拭琴键的动作——不是随意拂尘,而是每个琴键单独护理,像对待易碎的珍宝。
"你练琴的时候..."陈弦斟酌用词,"会想着观众吗?"
"只想音乐。"林歌合上琴盖,"观众是演出时才存在的变量。"
这个回答让陈弦想起教授说过的话:"林歌不是为观众演奏,是为音乐本身。"
夜风掀起窗帘,送来对面阳台上茉莉的香气。陈弦看见谱架上泛黄的笔记:"这是你母亲的笔迹?"
林歌的指尖抚过那些褪色的字迹:"她总说,乐谱上的标记是演奏者与作曲家的私语。"
"我母亲是数学老师,"陈弦微笑,"她在我乐谱上标的全是黄金分割点。"
罕见的笑意掠过林歌唇角。这个发现让陈弦心跳漏了一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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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晨一点零三分,厨房
停电使冰箱停止运转,林歌取出开始融化的冰淇淋:"要分享这个危机吗?"
她们用瓷勺分食香草冰淇淋。陈弦发现流理台上贴着精确到克的食谱,但角落贴着张卡通贴纸——穿着芭蕾裙的小提琴。
"学生送的。"林歌注意到她的目光,"很难拒绝。"
"你教琴?"
"偶尔。"勺子在瓷碗边缘轻敲,"某个指挥家的女儿。"
陈弦讲述今天课堂上的趣事:男生唱到高音时总会不自觉地踮脚,像要逃离地面。林歌说起乐团里的长笛手,每次solo前都要摸三下乐器。
"像是某种仪式。"陈弦笑道。
"每个人都需要安全感。"林歌的声音突然变轻,"即使用奇怪的方式。"
她们沉默地分享最后一口冰淇淋。陈弦把欲言又止的话堵在了喉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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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晨一点四十分,阳台
月光很好,城市的轮廓在夜色中显得柔和。两人靠在相邻的阳台栏杆上,中间只隔着一盆长势茂盛的薄荷。
"小时候停电,母亲会点蜡烛教我认星座。"林歌望着天际线,"她说音乐和星星一样,都是宇宙的语言。"
陈弦摘下一片薄荷叶:"我父亲会在这个时候教我和声学。他说黑暗让人更专注听觉。"
"令尊是音乐家?"
"中学音乐老师。"陈弦将薄荷叶在指间揉搓,"我第一个三和弦是他握着我的手在钢琴上按出来的。"
林歌注视着夜空中最亮的星:"我母亲去世后,我把所有星座谱成了组曲。"
"可以...听听看吗?"
林歌沉默良久,心脏不受控制的刺痛了一下:“很晚了。”
远处突然传来通电的嗡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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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晨两点十五分,重亮灯火
灯光骤亮的瞬间,两人都眯起眼睛。林歌下意识后退半步,像是突然从梦境回到现实。
林歌已经恢复平日的疏离,但转身的动作比平常缓慢:"你该休息了。"
在各自关门前,陈弦突然说:"下周三学院开放日,我的声乐 workshop 要排《费加罗的婚礼》选段..."
"我会考虑。"林歌打断她,但这次没有立即合上门。
林歌转身把烛台放到了门口的架子上。
陈弦发现门口放着那盏雕花烛台,旁边是手抄的《小夜曲》改编谱——在她们讨论的那个乐句处,添了段精致的小提琴装饰音。
她将烛台摆在钢琴上,发现底座粘着张便利贴:
「停电时,星星特别亮。」
没有署名,但字迹与谱架上的注释如出一辙。
陈弦翻开明天要用的教案,在关于"音乐中的光影对比"章节旁,添了段新注解:
「有些和声需要黑暗才能听见。」
月光从没拉严的窗帘缝隙漏进来,与烛台共同在乐谱上投下交错的光影。在某个需要弱音处理的乐句旁,她画了颗小小的星星。
而另一边,林歌在日记新页写下: 「今夜,有人听懂了星星的语言。」
她打开琴盒准备明天的练习,破例没有立即合上。母亲的照片在床头柜上微笑,仿佛在见证某个冰层碎裂的瞬间。
城市在夜色中平稳呼吸,两个相邻的窗口都还亮着灯。在黎明的门槛上,有些音符正在重新调音,有些旋律正在悄然改变走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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