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房里只开了一盏黄铜台灯，祁宏远坐在阴影里的红木椅上，手里盘着两枚核桃。
"刘家的女儿，你觉得怎么样？"
祁苏屿站在书桌前，灯光在他睫毛下投出细密的阴影："刘小姐很优秀。"
核桃碰撞声戛然而止。
"我要听的不是这个。"祁宏远的声音像浸过冰水，"下个月董事会，你准备一下。营销总监的位置空出来了。"
这是个试探。营销总监掌管着集团最大的资金流，也是离核心权力最近的位置之一。
"我资历尚浅。"祁苏屿垂眸，"目前在科技领域的投资刚起步，需要更多精力。"
"那些小打小闹该收心了。"祁宏远起身，走到他面前，"你母亲当年就是太执着于不切实际的东西..."
这句话像淬毒的匕首，精准刺进祁苏屿最深的伤口。他指节微微发白，面上却依旧平静："父亲教训的是。"
"下周末刘家做东，游艇会。"祁宏远将请柬放在桌上，"别让我失望。"
从书房出来，祁苏屿在走廊遇见正在插花的吴妈。老人悄悄往他手里塞了块还温热的桂花糕，就像他小时候每次被父亲训斥后那样。
回到房间，他打开加密邮箱。秦菲发来的最新报告显示，摹生科技的新材料已经通过欧盟最严苛的环保认证。
与此同时，手机亮起。
鹿落落发来一张照片：她坐在美院天台上，身后是滨海市的万家灯火。照片边缘露出半张画稿，能看出是件融合了巡护员制服元素的风衣设计。
「突然好想念山里的星空呀」
祁苏屿走到窗边，城市霓虹将夜空染成暗红色。他想起青溪山观测站那些清晰可见的银河。
可是他不只是想念那片星空，他…还想她，想她现在在干什么，有谁在身边，还有…她是不是有了喜欢的人，但不是他。
修长的手指在屏幕上停顿良久，最终只回复：
「下周有流星雨。」
消息发送成功后，祁苏屿立刻拨通了秦菲的电话，语气恢复了商人的冷静果决：“帮我查一下，滨海周边最佳流星雨观测点，要足够暗，交通相对便利，并且……足够安静。”
“另外，”他补充道，声音里听不出任何情绪波动，“以摹生科技的名义，向滨海美院设计系发出一个‘自然灵感创作营’的邀请，时间就定在下周，地点……等观测点确定后一并告知。名额限定，要求提交近期自然主题的设计草图。”
“明白，祁总。”秦菲心领神会。
几天后，鹿落落和方晓芸同时收到了辅导员的推荐通知。当看到“摹生科技”和“流星雨观测”这几个字眼时，鹿落落的心跳漏了一拍。她下意识地点开那个黑色头像，想问什么，却又不知从何问起。
方晓芸则兴奋地摇晃着她的胳膊：“落落！我们被选上了！太好了！”
鹿落落看着通知里“需自备保暖衣物及手电”的提示，脑海里浮现的，却是青溪山夜里，祁苏屿递给她那瓶水时，冰凉的温度和他沉稳的侧影。
观测日当天，大巴车将入选的十余名学生带到了一座远离城市光污染的临海山崖。傍晚时分，海风微凉，天际线上还残留着一抹瑰丽的霞光。
学生们在工作人员指导下架设器材，兴奋地交谈着。鹿落落帮着方晓芸调整三脚架，一抬头，却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
祁苏屿就站在不远处的营火旁，没有穿西装，而是一身利落的深色户外装，正微微俯身，听着秦菲低声汇报。跳跃的火光在他轮廓分明的脸上投下明明暗暗的光影，让他看起来既熟悉，又带着一种陌生的、不容靠近的气场。
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攥了一下，随即不受控制地加速跳动起来。
是祁苏屿。
方晓芸也看到了，激动地掐着鹿落落的手臂，用气声说：“啊啊啊！我的天！你看那个帅哥！好帅啊！”
鹿落落怔在原地，他也在这里？想起那条消息，耳根隐隐发烫，心底却不受控制地漫上一丝怀疑。她下意识地攥紧了手中冰凉的三角架金属腿，仿佛要借此稳住突然失衡的心跳。
仿佛是感应到她的目光，祁苏屿忽然抬起头，视线越过人群，精准地捕捉到了她。四目相对的一瞬，周围所有的喧嚣仿佛都消失了。
他朝她这边走了过来。
方晓芸紧张得几乎屏住呼吸。
然而，祁苏屿只是在经过鹿落落身边时，脚步微不可察地顿了一下，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音量，留下三个字：
“专心，看天空。”
说完，便与她擦肩而过，走向了另一边正在调试专业天文设备的技术人员，仿佛刚才那瞬间的交集只是她的错觉。
方晓芸长长舒了口气，又有点失望：“唉，还以为他会过来打个招呼呢。”
鹿落落却觉得被他目光掠过的那侧脸颊隐隐发烫，他低沉的声音还萦绕在耳边。她抬起头，看向愈发深邃的夜空，心里像是被投下了一颗石子，漾开圈圈涟漪。
夜色渐浓，繁星开始清晰可见。
学生们分散开来，各自寻找最佳的观测位置。鹿落落裹紧了外套，独自走到一处稍微僻静的岩石边坐下，仰头望着星空。山崖下，海浪拍打礁石的声音隐约可闻。
不知过了多久，身旁的草地上传来轻微的脚步声。她转头，祁苏屿不知何时走了过来，自然地在她身边坐下，递给她一个保温杯。
“姜茶。”他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
“……谢谢。”鹿落落接过，杯壁传来的温暖瞬间驱散了指尖的凉意。
两人并排坐着，一时无话。浩瀚的星空下，只有风声和海浪声。这种沉默并不尴尬，反而有种奇怪的安心感。
“你……”鹿落落忍不住开口，想问你怎么会在这里，是巧合吗？
就在这时，天边划过第一道璀璨的流星！
“啊！”她瞬间忘了问题，惊喜地低呼出声。
紧接着，第二颗，第三颗……流星雨开始了！无数银色的光痕撕裂深蓝色的夜幕，壮美得令人窒息。
鹿落落完全被眼前的景象震撼，仰着头，眼睛一眨不眨，生怕错过任何一颗。
祁苏屿却没有看天空，他的目光落在她的侧脸上。流星划过的光芒短暂地照亮她清澈的眼底，那里盛满了纯粹的惊叹与喜悦。比起转瞬即逝的流星，他忽然觉得，身边这个真实存在的、发着光的女孩，更值得凝视。
当又一颗特别明亮的流星拖着长长的光尾划过时，鹿落落下意识地喃喃自语：“好美啊……”
“嗯。”他低声应和，声音轻得像夜风。不知道是在说流星，还是在说别的什么。
鹿落落似乎听到了他的回应，微微偏过头。在下一颗流星的光芒中，她撞进了他深邃的眼里。那里面映着星河的余晖，和一个小小的、清晰的她。
距离很近，近得她能闻到他身上干净的、带着点冷冽的气息，混合着淡淡的草木香。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
他什么也没做，只是看着她。那目光不再是平日里克制的平静，而是带着某种专注的、几乎要将人吸入的深沉。
鹿落落感觉自己的心跳声大得快要盖过海浪，脸颊迅速升温，连耳根都烫了起来。她慌忙转回头，假装继续看流星，抱着保温杯的手指悄悄收紧。
祁苏屿将她的细微反应尽收眼底，嘴角几不可察地弯了一下，也重新抬起头，望向星空。
没有人说破什么，但某种暧昧的、悸动的情愫，已然如同这弥漫的夜色，无声无息地将两人包裹。流星依旧在坠落，而在无人注意的角落，他们的影子，在星光下靠得很近，很近。
直至流星雨渐渐稀疏，夜空重归宁静，只剩下海浪不知疲倦的拍岸声。
“走吧，别让你朋友担心了。”祁苏屿率先站起身，朝她伸出手。
鹿落落看着那只骨节分明的手，犹豫了一下，还是将自己的手放了上去。他的掌心温暖干燥，微微用力将她拉起来后就绅士地松开了，但那短暂的触感却久久停留在她的手心。
回到营地集合点时，方晓芸立刻凑过来，激动地压低声音：“落落！你刚才去哪儿了？我看到那个大帅哥好像往那边走了，你们有没有碰到？”
鹿落落心里一跳，下意识地朝祁苏屿的方向瞥了一眼。他正站在秦菲身边，神情恢复了一贯的疏离，仿佛刚才那个递来姜茶、并肩看流星的人只是她的幻觉。
“没、没有啊，”她含糊地回答，“我就自己在那边看了会儿。”
“太可惜了！”方晓芸惋惜道，随即又兴奋起来，“不过今晚真是太值了！能免费看到这么棒的流星雨，回去后还有相片集。”
鹿落落含糊地应和着，心里却像揣了只小兔子。她偷偷看了一眼手机，那个黑色头像依然安静，没有新的消息。刚才发生的一切，像是一场隐秘而美好的梦。
回程的大巴上，大多数兴奋过后的学生都昏昏欲睡。鹿落落靠着车窗，看着窗外飞驰而过的夜色，脑海里不断回放着流星划过时，他凝视她的那个眼神。
她忍不住点开对话框，输入又删除，反复几次，最后只发出去一句：
「谢谢你的姜茶，很暖。」
消息如石沉大海，直到她回到宿舍洗漱完毕躺上床，手机才屏幕才亮起。
他的回复依旧简洁：
「不客气。」
隔了几秒，又一条：
「青溪山的星空，比这里更清晰。」
看着这句话，鹿落落把脸埋进枕头里，偷偷笑了。他记得，他也还记得那个夏天，那片山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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