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到森林出口，再看到那些空落的痕迹，此时已有了别样的意义。
或许并不是没了人。
而是没了活人。
有的人离开了，有的人永远的留在了这里。
这种想法让法加悲从心来。
之前每次经过，入口处都格外热闹，有那种吵吵嚷嚷的新手，也有那种人酷话很少的前辈，大家齐心协力狩猎魔兽。
见到孤身一人的她路过，还会打打招呼，或者是警惕她来抢猎物，像护食的小松鼠。
他们的装备通常十分随意，实力也普普通通，只在外围徘徊，不敢进到深处。
偶尔有外来的厉害小队带着，能进进低级的地下城，也是混点剩的，这也足够叫他们高兴上好一会儿。
那些人就这样一边磨练着技艺，一边糊口饭吃，日子就过去了。
冒险者只是一份工作而已。
能升到六级魔法师或许对他们来说已经是这辈子的尽头。
以前会被旧的领主征召出去打仗也是因为勉强能当当炮灰，填填战壕。
新领主将他们召回来。
在这里建起了冒险者工会，教他们的家人开垦务农养殖放牧，让他们可以养家糊口。
就因为想要更进一步，报名了一个光明教会的考试。
就因为那样。
刚才黛丝忒也是一句话轻轻带过了。
她说他们出事了。
当然，这不关光明圣女的事，她也只是受害者，她也不能关照到每个人。
这个世界本来就高危。
这都是正常的。
命哪儿能不分贵贱呢？
法加深吸了一口气，风中的血腥味还是那样，分不清是兽还是人。
她从储物袋里翻出一面小白棋。
森林那条草地被踩得光秃秃的路尽头处有个指路牌，她把小白旗插在了那里。
旗帜是可以纳魂的。
但愿这里死去的人魂不用无家可归。
冒险者一出门十天半个月都是正常的，更何况冒险者的家人们也都得做好他们随时被魔兽、被别人杀掉的准备。
一切都稀疏平常。
并未对这个世界的常态感怀多久，法加面色如常地踏出了森林。
还是入城到冒险者工会的路。
到了三四点，喝醉了酒的一位耳背老大爷会摇摇晃晃地到这里来上岗。
简单的给来往的旅客做一个登记。
这班上的相当随意，白天他是不管的，因为这里的人笃信‘白日之下没有恶行’。
这里的天黑的早，四五点太阳开始西沉。
将昏不明的时间，天空中会有那种鳞片似的云，波谲云诡，奇异万千，透出漂亮的橘红色，将泥巴黄的土房子染的格外温馨。
海浪借风送将潮湿的气息送进城里，图伦少爷建起的城墙让这里的居民不用再在太阳下山后警戒森林里的魔兽，拥有了愉悦的晚上时光。
除了法加前几天住的那家外地人来开的酒馆，本地人就着原来的土房子向外支起油布篷，木桌木椅一放就是接待三五好友喝酒的地界。
各家迎来送往，也有旅人付点小钱讨碗喝的吃的。
虽然味道不比外来的精致，但自打年轻人们回来以后，狩猎的各式肉类也丰富着大家的餐桌。
用油一滋，草堆压着木枝条把火一生，就能将肉烤的香味怡人。
当然算不上多味美，起码比之前的野果蔬菜更有嚼头。
白天还显得宽阔冷清的道路，现下热闹非凡。
法加直穿而过，只觉得狭窄了不少。
本地居民随地大小舞，甚至还有几个贴上来要叫她一齐跳舞，尬的法加越走越快。
欢闹声渐远，如常到了冒险者工会，她又去了纳尔的柜台。
那小子是下班第一名，不用想，现在肯定是掐表读秒等五点。
能不能有点敬业精神噜！
法加扶额，她其实只是对自己一会儿可能还要加班感到不满。
我加班的时候，最好全世界一起加班：）
“哟法加，来了。”
纳尔果不其然，已经把职工小马甲脱下来了。
法加从魔兽袋里拎出魔地鼠，几只笼子往桌上一码。
“登下任务单子，另外帮我取一下今天早上寄存的行李。”
纳尔笑呵呵地冲她打趣，“怎么着现在就要走啊？不等银币送过来了？”
法加冷冷一笑，“不走了，今晚咱住领主那儿，姐们儿有关系了。”
“哟嚯。”纳尔抽气，“老妹儿你运气不错啊，看着领主那张脸，晚上饭肯定都能多吃两碗，也就比哥哥这西奥里兹维兄弟差那么一丢丢。”
法加一言难尽地看着一定要和西奥里兹维亲孙子比长相的土肥圆。
真希望让他也知道领主是西奥里兹维的亲孙子。
她阴暗的想，这八卦真不想一个人吞，呜呜。
这事儿虽然不是啥秘密，但到底不好听，也最好是不要从她的嘴里说出来的。
法加打断纳尔的自恋，问道：“你知道迎接勒布城船的队伍都有谁吗？”
“你不会是听到来的船上有安雅那提的消息以后，后悔了吧？也想去参加任务？早上我就跟你讲了，这是个好差事，现在来问我？晚了！”
安雅那提是一位很有名的水系魔导师。
魔导师虽比上不法圣尊贵，但正所谓没天赋的止步八级，有天赋的止步魔导士。
到了魔导师这一层，整片大陆便也是有姓名的了。
更何况这位安雅那提不到四十就成了魔导师，很有希望在有生之年冲击法圣。
法加冷漠地催促道：“是是是，我后悔的不行，你到底知不知道都有谁？赶紧说出来让我羡慕羡慕。”
纳尔声泪控诉女票完免费行李寄存就变脸的法加女士。
“具体上面安排的我不知道，不过聘了几个这几天新来的九级魔法师和一个八级剑士。”
他努努嘴，“喏，就那几个在说话的。”
法加仔细看去，确认了那几个都是九级巅峰魔法师。
他们身上的法袍昂贵，手指上的法戒也有多个，看上去并不平常，忽地法加留意到其中之一正是她这两天在酒馆遇到的那个想跟她说什么的黑袍子。
如果今晚这浑水不得不掺一脚，是不是也能听听他到底要说什么？
万一有什么关系呢？
她心底盘算着。
片刻以后她决定放弃，指不定一会儿大家还是互掐的关系，别搞太熟了。
“你知道接送银币和光明教会有什么关系吗？”法加又问道。
“这能有什么关系？这都是咱们冒险者工会和银行那边对接的业务，和光明教会没有关系。”纳尔神秘地敲了敲桌板，“老妹儿你这都不懂吗？要不要我跟你讲讲？”
法加沉吟一瞬，她确实不太明白这几个中间的关系，只是她对冒险者分工会的一个普通柜员能知道多少抱有质疑。
她的眼神太伤人，纳尔挺了挺胸脯，大拇指朝内指了指自己，“别说哥哥不是你的人脉，哥哥以前是帝都冒险者工会总部的员工。那风光的，你知道大剑士约尔特对接的工作人员是谁吗？那就是我。”
法加一惊，“真的假的？”
“那能跟你吹牛？”
“那你怎么到这儿来了？”
“……”纳尔垂丧着脸，说不下去了，“老妹儿啊，伤心事就别提了。你就说你想不想听吧。”
法加连连点头，心里有些激动，打她进帝都读这个鬼学校，四五年了！她就不知道没见过活的大喇叭，要不然能不知道黑市在哪儿么？
她一会儿得问问。
浪漫小说里的主角都是在黑市发财的。
她这配置，高低不能是个炮灰，说不定也是有点儿运气在里头的。
“你知道冒险者工会为啥和银行合作嘛？”
法加摇头。
“那你知道银行是啥吗？”
这个法加知道，她点头，“我听说也就是这二十来年兴起的，以前也就是跑野路子给兑点钱的，金银铜币互相兑换，方便商人或者冒险者上路。”
“你观察过银行发的支票和卡么？”
法加惭愧，没几次见支票的机会，而那张卡也是自打办了以后就甩在储物袋里，空卡没有拿出来用的机会。
“支票上那个帝都花尔勒银行旁边盖的是冒险者工会的章，他们发的魔币卡后面的条上是魔法师协会的章。你懂这是啥意思不？”
“不懂。”法加坦诚道。
纳尔恨铁不成钢，“诶，你个傻子。你说花尔勒银行要建起来，背后得找实力派背书吧，他为啥不找帝国或者是哪个有权有势得大公爵，又或者是光明教会、元素圣殿之类的？”
“为啥？”
“因为它摆明了要跟帝国和教会划清关系。四百年前，光明教会加冕了现在帝国的那位皇帝。可原本神权和皇权互不干涉，他这一加冕，那位位置是坐稳了，可这帝国不成矮了光明教会一头了吗？”
“那咋了？”法加迷茫的眨了眨眼睛。
“光明神降临人间那已经是上千年前的事情了，现在更是连神谕都不怎么发了。帝国坐不住了，想打仗。大陆这么大，虽然帝国是最强的，可管辖的面积不足十分之一。如果能统一那些零散的公国，还有精灵、兽人、龙、矮人，这该是多大的荣耀？”
“可这和光明神有什么关系？”
“教会不想看到统一的政权。你懂吗？”
法加默默吞下了我不懂这三个字，这一堆关系她得在脑子里消化许久。
那边纳尔也不好讲的太多，打了个噤声得手势，没再说下去。
法加想了想又问道：“那你知道帝都的黑市在哪儿吗？”
纳尔的表情一言难尽，“不是老妹儿，不说你真实实力了，你证上印着这么大个七级魔法师，你告诉我你不知道帝都黑市在哪儿？”
法加有点儿烦，砸了！咱们乡下里头出来的！就是这么没有人脉！
纳尔展开叠好的职工马甲，从兜里摸出一张名片，上印【冒险者工会——布罗斯堡分部总管纳尔·怀特】，他在背后写下一串地址递给法加。
“你回帝都以后，按着这个地址去找一个外号地鼠的老头儿，你就跟他说，你要去地下拍卖行和黑市。他会介绍你进去的。”
法加眼巴巴地把名片收好，没想到这个黑市还是会员制，等回去是要找个时间去一趟。
此时城中心的钟楼敲响了。
不多不少正好十七下。
纳尔马甲一搭，正色道：“下班时间了下班时间了，今晚约了人喝酒，你的业务给你办完了嗷，赶紧走，一会儿银币到了，你到时候拿着单子找上夜班的领钱。”
法加狗腿子道：“谢谢纳尔大哥，纳尔大哥西奥里兹维。”
纳尔挥挥手，表示你的屁话我现在不想听了，两条小短腿儿一溜烟就没了影。
.
.
法加心情复杂地拎着行李按地图走到了领主的————家。
按理来说该是领主的城堡的，一个地方要建立来首先得有一位强势的地主，他通常会有一座石制的大城堡，可能是魔法师修的，可能是他家里传承下来的，总之他有。
他的实力强劲了以后，附近的居民为求庇护，逐渐围绕起来，就成了一处城市。
可这里原本是蛮族的地盘，旧首领跟大家一样住的土房子，图伦家族相当于是在这里给帝国扩张了一处地界，自然一切都从零建起。
城堡是没有的，毕竟城墙都刚有。
到底图伦家族出来的还是讲究，虽然没有城堡，临时修起来的房子也是个小三层石头屋。在一片干打垒房子里面还是很鹤立鸡群的。
外头守着的是两个七级剑士。
法加有些痛苦地发现黛丝忒似乎又没留什么凭证，可不知为何，那两位守卫一见她的打扮，就主动开门将她迎了进去。
不是，我有什么很明显的特征吗？
是看上去很穷吗？
卧槽……
法加难受。
门开，进去是一处院落，里面种着南部运过来的棕榈树，正对的是一个横厅，一左一右蹲着两条格力犬正啃着骨头，好嘛，看门犬成宠物犬了，来了生人啥反应没有。
东西面的房间仆人络绎进出，打扫收拾，有仆人从顶楼搬下来晒干的谷子送进厨房。
一位胖胖的女管家从横厅里面急匆匆地走出来，朝着法加行了个礼，“您好，法加大人。圣女和西卡大人在二楼等您。”
全程监控是吧，笃定了我会来是吧！
光明神管管你家圣女的读心术啊喂！
这不是神圣魔法的范畴啊！！！
法加牌受气包，不光能受气还能干活。
主要是圣女给的实在太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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