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晓的左手腕上戴着一串褪色的塑料珠子，五颜六色的，像是从儿童玩具上拆下来的。江远舟注意到，每当李晓紧张时，就会无意识地用右手去拨弄它们，珠子碰撞发出细碎的声响，像某种隐秘的摩斯密码。
周五的放学铃刚响，李晓就拽着江远舟就走。江远舟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拽进了学校后门的窄巷。巷子尽头是家破旧的五金店，招牌上的"刘记"两个字缺了半边，看起来更像"刀记"。
"刘叔。"李晓敲了敲柜台，声音比平时软了三分。
柜台后的男人抬起头，左眼上有一道疤，像是被什么利器划伤的。他盯着李晓看了几秒，突然咧嘴笑了，露出一颗金牙："哟，老李家的丫头。"
李晓从书包里掏出一条香烟——江远舟认出那是昨天数学老师丢在讲台上的那包。刘叔接过烟，掂了掂分量，从抽屉里摸出几张皱巴巴的钞票塞给她。
"你爸昨晚又输光了。"刘叔的声音压得很低，但江远舟还是听见了，"把电视机都砸了"
李晓没回答，只是迅速把钱塞进袜子里。转身时，江远舟看见她后颈有一道新鲜的抓痕，结了薄薄的痂，像条蜈蚣趴在那里。
回去的路上，李晓突然拐进了一家药店。
"我妈的安眠药吃完了。"她说这话时眼睛盯着货架最底层，手指紧紧攥着那几张钞票。店员是个中年女人，看到李晓时皱了皱眉，但还是拿出了一个小瓶子。
"告诉你妈，别吃太多。"店员叹了口气，"上次都睡到下午了。"
李晓接过药瓶，嘴角扯出一个笑："谢谢王姨。"
走出药店，夕阳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
"我爸今晚不在家。"李晓突然说，"你要不要来我家写作业？"
春藤街16号比江远舟想象的还要破旧。铁门上的漆剥落了大半，门框歪斜着，像是随时会倒塌。李晓掏钥匙时，楼上传来玻璃碎裂的声音，接着是一个女人的尖叫。
李晓的动作顿了一下，但很快又恢复了平静。
"我妈又打碎东西了。"她说，声音轻得像在自言自语。
推开门的那一刻，江远舟闻到了浓重的烟酒味，混合着某种腐烂食物的气息。客厅的灯管坏了，只有电视机闪着蓝光，照亮地上散落的啤酒瓶和扑克牌。一个瘦削的女人蜷缩在沙发角落，手臂上满是淤青。
"妈，我回来了。"李晓轻声说，从书包里掏出药瓶，"王姨说不能吃太多。"
女人抬起头，眼神涣散。江远舟这才发现，她的右眼肿得几乎睁不开，嘴角还有干涸的血迹。
"这是……？"女人的声音沙哑得像是砂纸摩擦。
"我同学。"李晓倒了杯水，把药片放在女人手心，"来写作业的。"
女人吞下药片，目光在江远舟身上停留了几秒，突然露出一个古怪的笑容："真好……还有人愿意和你做朋友。"
李晓的背影僵了一下，但很快又恢复了正常。她拉着江远舟进了自己的房间，关上门的那一刻，江远舟听见外面传来压抑的啜泣声。
李晓的房间很小，但异常整洁。墙上贴满了从杂志上剪下来的风景照——蔚蓝的海，金黄的麦田，雪白的山峰。书桌上放着一个铁皮盒子，和之前送给江远舟的那个一模一样，只是这个盒盖上画的是星星，不是十字。
"坐吧。"李晓指了指床，自己则坐在地上，从书包里掏出课本。
江远舟注意到，李晓的床单下露出一角报纸。她悄悄掀开一点，看到一则社会新闻的标题：《麻将馆斗殴致一人轻伤两人重伤》，日期是三个月前。
窗外，暮色渐沉。楼下的哭声不知何时停止了，整栋楼陷入一种诡异的寂静。
就在这时，楼下突然传来剧烈的撞门声。李晓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手上的塑料珠子哗哗作响。
“他回来了！”
李晓猛地推开窗户，铁框撞在墙上发出"哐当"巨响。"快走！"她声音压得极低，手指掐进江远舟手腕的力度却大得惊人。窗外消防梯的铁锈簌簌掉落，像下了一场暗红色的雪。
江远舟的帆布鞋刚踩上生锈的梯子，楼下就传来钥匙串的哗啦声。李晓突然揪住她的衣领往下一推——十七级铁梯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砰！"
防盗门被踹开的声响震得消防梯都在颤抖。江远舟蜷缩在二楼转角处，听见几声皮鞋跟碾过满地玻璃碴的声响。
"又他妈的输光了！"酒瓶砸在瓷砖上炸开的脆响里，夹杂着纸币撕裂的沙沙声，"老刘那个狗娘养的出千..."
江远舟数着呼吸，数到第七下时听见布料撕裂的声音。屋内女人的闷哼像被什么堵住了，接着是身体撞上衣柜的闷响。李晓的塑料珠子突然哗啦作响。
"小畜生滚开！"皮带扣划破空气的尖啸声中，□□的声音突然变得黏腻，"再拦着连你一起收拾...听说金色年华最近缺小姑娘？"
消防梯在江远舟脚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她死死咬住嘴唇直到尝到铁锈味，听着楼上各种物体碎裂的声音：陶瓷花瓶、玻璃茶几、最后是颅骨撞上门框的钝响。
突然有温热的液体滴在她手背上。抬头看见李晓半个身子探出窗外，鼻血正一滴滴砸在锈铁梯上，在月光下像一串暗红色的玛瑙。
"数到一百，就没事了。"李晓用口型说，随即被拽回屋内。窗户"啪"地关上，震落最后几片铁锈。
江远舟在潮湿的春藤街17号床上将自己缩成一个球，双手抱紧自己，数到九十七时声音停止了，春藤街又陷入了一片寂静……
这一天，江远舟一夜未眠……
第二天，晨读铃响过三遍，江远舟才在操场边的梧桐树下找到李晓。
她背靠着树干，校服领口拉得很高，遮住了半边脸，手里捏着一颗糖，糖纸在阳光下泛着微弱的银光。江远舟走近时，李晓下意识缩了缩肩膀，左手的塑料珠子哗啦作响。
"你的脸......"江远舟声音卡在喉咙里。
李晓的右眼角有一片淤青，边缘泛着黄绿色，像是隔了一夜的伤。嘴角结了痂，虎牙尖上还沾着一点干涸的血丝。她没抬头，只是把橘子糖塞进江远舟手心："吃吗？甜的。"
江远舟没接。她盯着李晓的手腕——袖口下露出一截紫红色的勒痕，像是被什么粗糙的东西绑过。
"摔的。"李晓突然说，声音很轻，"楼梯太黑。"
江远舟张了张嘴，还没出声，身后突然传来一阵嬉笑。
"哎呦，李尸，又摔了？"三个初三的男生晃过来，领头的那个歪着嘴笑，"你爸昨晚手气不错啊，听说又输钱了？"
李晓的手指猛地攥紧，橘子糖的玻璃纸在她掌心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关你屁事。"她声音很冷，但江远舟看见她的肩膀在微微发抖。
男生们笑得更大声了。
"装什么装？"领头的凑近一步，压低声音，"我爸昨晚在麻将馆都听见了——你爸跟刘叔说，再输就把你押给金色年华......"
李晓突然站起来，动作快得吓人。男生们后退两步，但嘴上还不饶人："反正你妈也在那儿上班，母女一起多热闹......"
李晓没说话，只是死死盯着他们，塑料珠子在她手腕上哗啦哗啦地响，像某种即将爆发的倒计时。
上课铃救了他们。
男生们吹着口哨跑开，李晓站在原地，呼吸又急又重。江远舟轻轻碰了碰她的手背，触到一片冰凉。
"他们胡说。"江远舟小声说。
李晓突然笑了，嘴角的痂裂开，渗出一丝血。
"谁知道呢。"她转身往教学楼走，背影在阳光下单薄得像张纸，"我爸什么事都干得出来。"
无奖竞猜！猜猜李晓为什么那么爱吃糖[眼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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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第 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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