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晨读的铃声刺破雾气，江远舟站在教学楼前，抬头望着灰扑扑的校舍。
福利院给的转学手续被她折成四折，塞在校服口袋里，边缘已经被汗水浸软。她攥紧书包带，帆布鞋踩过积水未干的水泥地，留下一串浅浅的脚印。
初一的教室在三楼。
走廊上挤满了赶早读的学生，嬉笑声像一群受惊的麻雀，忽远忽近。江远舟贴着墙走，肩膀蹭过冰冷的瓷砖，上面不知被谁用涂改液画了一艘歪歪扭扭的小船。
"让一下——"
身后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江远舟还没来得及回头，就被人撞了个趔趄。一摞作业本哗啦啦散落在地，她慌忙蹲下去捡，指尖却碰到另一个人的手。
薄荷糖的味道。
江远舟抬头，正对上一双微微上挑的眼睛——是李晓。对方穿着初三的校服，袖口沾着蓝墨水，虎牙尖抵着下唇，像是憋着笑。
"新来的？"李晓捡起最后一本作业，拍了拍灰，"昨天迷路的小鬼。"
江远舟张了张嘴，还没出声，走廊尽头突然传来一声尖锐的口哨。
"李尸！"一个男生怪叫着，"你妈昨晚又没回家吧？"
李晓的笑容僵在脸上。她直起身，作业本在怀里摞得整整齐齐，连边角都对得一丝不苟。
"关你屁事。"
她的声音很轻，却像刀片划过玻璃。男生悻悻地缩了缩脖子，转身溜进教室。江远舟看见李晓的指甲掐进了作业本封面，在纸上留下半月形的凹痕。
上课铃响了。
李晓转身要走，却又突然回头，从口袋里摸出什么塞进江远舟手心——还是那颗薄荷糖，塑料纸沙沙作响。
"初一（3）班在走廊尽头，"她指了指方向，"张老太喜欢揪迟到的人耳朵。"
阳光从走廊的窗户斜射进来，把李晓的背影拉得很长。江远舟站在原地，薄荷糖在掌心发烫，糖纸上印着模糊的商标，和昨晚那张一模一样。
教室里，班主任正在点名。江远舟悄悄把糖塞进笔袋最里层，那里已经躺着一张被汗水浸软的地址条——春藤街16号。
晚上，下起了雨，春藤街17号的屋顶漏雨。
江远舟蜷在薄被里，听着水珠砸在铝盆上的声响——滴答、滴答——像一只坏掉的钟。福利院配发的行李箱敞着口躺在墙角，几件衣服胡乱堆着，像一团被遗弃的茧。
咚。咚。咚。
敲窗声很轻，混在雨声里几乎听不见。江远舟掀开窗帘，李晓的脸贴在玻璃上，雨水顺着她的下巴往下淌，睫毛上挂着细碎的水珠。
"开窗。"她的口型夸张得像在演默剧。
铁窗框卡住了，江远舟用力推了三次才推开一条缝。李晓像条鱼一样滑进来，带进一股潮湿的铁锈味。她的校服湿透了，袖口滴着水，却在怀里紧紧抱着个铁皮盒子。
"给你。"李晓把盒子塞过来，冰凉的铁皮上凝着水珠，"搬家礼物。"
盒盖上用红油漆画了个歪扭的十字，边缘已经有些生锈。江远舟小心地打开，里面整齐地码着五颜六色的水果糖，每一颗都裹着透明的玻璃纸，在台灯下闪着细碎的光。
"偷的。"李晓盘腿坐在地板上，拧着衣角的水，"金色年华吧台的招待品。"
雨水顺着她的发梢滴在地板上，汇成一小片水洼。江远舟突然注意到她右手腕内侧有一道新鲜的淤青，形状像个月牙。
楼上传来重物倒地的闷响，接着是男人的咒骂和女人的哭喊。李晓的动作顿了一下，虎牙无意识地咬住下唇。
"我爸。"她突然说，手指抠着铁皮盒边缘的锈迹，"喝多了就这德性。"
她说着翻上窗台。
雨还在下。江远舟将一颗糖剥开放进嘴里，看着李晓消失在雨幕里，像一滴水落进大海。铁皮糖盒静静躺在枕边，手中的糖纸上，映着台灯暖黄的光，像一个小小的太阳。
李晓：新来的怎么还是愁眉苦脸的，再给颗糖吧。
江远舟：怎么这么爱吃糖……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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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第 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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