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格菲是个大嗓门，这下不止顾安禾，连后座的卓文昊都朝她看了过来。
熊心薄薄的眼皮凌厉得像刀一样，瞥了卢格菲一眼。
卢格菲不说话了，噤若寒蝉。片刻之后拉起熊心的袖口，撒娇道：“别生气嘛，是我不好，我不说了行不~”
她撒起娇来软软糯糯的，带着南方人特有的腔调，熊心的气便消了大半，但仍然瞪着个小刀眼，状似吓唬她道：“知道就好。”
卢格菲傻笑了两声，这事儿就算揭过了，但末了，她还是没忍住低声提醒熊心道：“这事大家都传开了，你要是有空，要不要去问问老师？”
熊心拿笔的手顿了顿。
班主任办公室里头，常年萦绕着一股白茶的清香，熊心进去的时候，姚威正在办公桌上煮茶。见到她来也毫不意外的模样，只是让她坐下，问：“怎么了？”
熊心落了座，左思右想，开口道：“老师，我来是想问下何念秋的事情。”
见姚威没反应，她继续说：“听说有人举报她作弊，目前调查得怎么样了？”
姚威给自己沏茶的动作停了，之后将茶壶放回桌上，叹气道：“校方已经查过监控了，从监控来看，何念秋在考试时确实一直在看自己的水瓶。但水瓶上写了什么，是不是小抄，目前不得而知。”
他顿了顿，又说：“只是她这次成绩取得得蹊跷，又被有心人举报，就算查不出证据来，恐怕后面也难了。”
他没具体说“难”在哪里，只是欲言又止的模样，熊心看在眼里，心下了然。
即便何念秋并没有作弊，被这么摆弄一道，无论她之后取得了怎样的成绩，都会背负作弊的骂名，这种负面舆论恐怕会一直持续到她毕业。
“那何念秋怎么说？”熊心问道。
姚威并没有直接回答，而是不紧不慢给自己续上了一杯茶，轻轻吹了口气，说道：“你很关心同学啊？”
“当然，”熊心面不改色地说：“作为第二名，我也想知道真相。”
姚威若有所思地看着她，突然笑了一下：“也行。我们早上和何念秋谈过心了，如果她坦白的话，校方会争取从宽处理，但她一直坚持水瓶上写的只是给自己打气的话，她没有作弊。”
话到此处，他似乎叹了口气，接着说：“只是没有人能作证，所以校方也在想，要不要额外让她再考一次，如果这次能过，就不算她作弊。”
熊心从他办公室出来之后，脑海中一直萦绕着那句“谁又会相信呢”。
上楼之后，熊心在座位上坐了会，片刻后从抽屉中拿出一本竞赛资料，翻到正在做的那一页。她看了看题，思考片刻，拿着资料本向后座走去。
“这题我不会，你会吗？”熊心走到何念秋座位上，指着圈出来的一道大题问。
何念秋似乎没想到熊心会找自己，先是错愕了一阵，之后耳尖便浮上了一抹粉红。
她低下头去看着那道题，拿笔在草稿纸上写写画画，片刻后抬起头来，认真地对她说：“我现在还没有思路，下节课再跟你讨论可以吗？”
熊心点了点头，回到自己座位上。
下节上课中途，后座突然捅了捅她。熊心回过头去，只见后座从桌子底下传过来一张纸条，摊开后是娟秀整齐的字迹，上面完完整整地写下了那道大题的解题步骤，还细心地在旁边标注了核心公式和知识点。
是何念秋传来的。
熊心认真地看着那张纸条，片刻后将它叠起来，轻轻放进文具袋里。
校队成立是在一个周五的下午，那天所有入选的同学都提前下课，来到了校队开幕式上。熊心到场的时候，现场位置已经被坐得七七八八，她四下看了眼，随便找了个角落坐了下来。
一直到现场基本坐满，熊心旁边都没有人落座。她早已习惯了这种状态，只是看着台面发呆，突然，鼻尖里涌入一股海洋清香，熟悉的声线响起：“hello。”
果然是她。
熊心朝顾安禾点了下头，算是打过招呼。
脑海里掠过一个念头：现场数学组统一坐在左边，英语组和副科在右边，顾安禾原本是英语组的，怎么跑她这儿来了？
心里这么想着，台上教导主任已经伴着音乐上台，先是简单做了个开场，强调了学校历届竞赛的优绩情况，之后狠狠灌了一波鸡汤，振臂直呼道：“申城一中的历史，将由各位开拓！”
台下传来一波赛过一波的叫好声，年轻而朝气的面庞们斗志昂扬，仿佛下一秒就要将省赛和国赛的名额悉数拿下。
“不过，关于比赛的纪律问题，”教导主任话锋一转，看向台下：“最近校方接到举报，有同学在数学初赛时，存在作弊嫌疑。校方目前已经彻查了监控，对于该名同学，后续我们将单独组织一场考试，由本人亲自监督，若是能通过，则继续培训。若是无法通过，则取消参赛资格，且今后将永远不再录用校队。”
全场噤若寒蝉，落针可闻。
“通过这件事，也希望大家加强反作弊意识，申城一中的良好口碑，是通过大家一步一个脚印堆出来的，对于毁坏学校形象的行为，学校绝不会姑息！”
熊心下意识地看向前排何念秋的方向，只见她低着头，麻花辫怏怏地垂下，不知在想些什么。
教导主任发言结束后，接下来便是竞赛代表卓文昊向大家颁发校队袖章，之后每周六和寒假期间，校队都要进行集训，大家便以袖章为标志进出校园。
熊心领到袖章之后便满不在乎地放在一边，余光看到顾安禾将袖章戴到左臂上，一中的校徽在灯光下熠熠发光。
开幕典礼结束，人流纷纷散开，何念秋始终低着头，没有要走的动作。直到人群稀疏，她终于动了动书包，站起身来。
“不走吗？”顾安禾问。
熊心朝何念秋的方向抬了下头：“我等她。”
“那我跟你一起等吧。”
熊心原本想让她先走，又将话语吞入腹中。
何念秋来到两人那排，熊心率先伸出手拍了拍她：“嘿，一起走吗？”
何念秋吓了一跳，转头看是熊心，又长舒了一口气，看着两人犹豫片刻，才说出口道：“……好啊。”
熊心丝毫没有将她的扭捏放在心上，跟她一起出了门，突然问她：“新的考试，你有把握吗？”
何念秋攥着书包的手紧了紧。
“不知道，”她垂头看地面，语气低落：“有人在我旁边看着我的时候，我总是会很紧张。如果那个人还是教导主任的话……”
她没再继续往下说，但熊心却读懂了她话里的意思。
一时无话，只有安静的脚步声在走廊中响起。
良久，顾安禾突然开了口：“你那天看的水瓶，是什么牌子的？”
何念秋愣了愣：“是我自己带的空矿泉水瓶，应该是康帅傅，出去之后我就扔掉了，怎么了？”
顾安禾点了点头，朝她微笑：“知道了，别担心。”
她这句话没头没尾，让何念秋也有些迷惑起来。
翌日，申城一中突然涌进来几位专业的“垃圾清理人员”。
正午的阳光从教室门洒入，顾安禾正在门口和季明潇聊着什么，侧脸被阳光印下一道精致的线条，连发梢都跳动着温暖的气息。
熊心收拾抽屉时，不小心瞥到一眼，不禁感叹这张脸真是无论看过多少次，都是造物主的恩赐。
片刻后，顾安禾口袋里震了震，她掏出手机看了眼，唇角瞬间便勾了上去。
“找到了。”她走到何念秋旁边说。
“什么？”何念秋抬头，目光中充满了懵懂。
“你的水瓶。”
“真的假的？！”
何念秋的音量突然大了好几个分贝，惹得前面的人频频侧目。
熊心也听见了这个声音，情不自禁地走过来，问道：“怎么了？”
何念秋见到熊心，脸红彤彤地，音线里带着一丝颤抖：“我的水瓶找到了，应该可以不用考试了。”
熊心愣住。
水瓶找到之后，如果上面写的并不是小抄内容，不仅是何念秋得以正名，她举报何念秋、只为了拿下数竞第一的谣言，也便不攻自破了。
“所以水瓶上，到底写了什么？”想到这里，熊心颇为好奇地问。
何念秋闻言，原本就红的脸颊似乎要滴血似的，她左看看右看看，纠结了好一阵，才说：“……现在还不太好说，以后告诉你们。”
熊心无奈，转头看顾安禾：“是你帮忙找的吗？”
顾安禾仍然是那副表情，笑容清浅：“是季明潇找的人，要谢就谢她吧。”
何念秋闻声转头，看向教室另一端的角落里，正伏案沉睡着的身影。
“好，”她单手握拳，重重地说：“我一定会报答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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