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窗拂入夜风,微微蓬乱发丝,徐晚莱双手撑在身体两侧。
“陈靖生。”她脸颊对窗,轻声问,“你知道昨夜的霓虹和今天的有哪里不一样吗?”
身旁无声。
她微笑着,仿佛舒坐一块礁石,双腿荡漾着观看被月色浸染的霓虹灯海。
“昨天只有我一个人,而今天……”
她不刻意说尽,却连司机大叔都懂得她的未竟之语。
“小姑娘,”司机大叔从后视镜笑看她一眼,“看不出你还挺浪漫的嘛!搁我,就是跑一辈子车,我也想不出这话。这回我学会了,回头哪天我老婆坐我车,我也问她一句:哎老婆你知道昨天的夜色和今天的有什么不一样不?她肯定翻我白眼:有什么不一样,不都这个样?那我就有得说了:当然不一样,因为今天有老婆你啊。哈哈!”
徐晚莱被逗得笑出声。
司机大叔乐完,又往后视镜看,大概是在看陈靖生。
果然,下刻,大叔略有责备:“小伙子,人小姑娘问你话,你怎么一声不带吭的。”
陈靖生连眼神也不抬。
司机大叔这就来火了,脚底油门不自觉蹬重。
徐晚莱立即解释:“师傅您别生气!他,他耳朵不太好,不是不理您。”
情急之下,她只是想两全,既不教司机大叔热心受冷,也免陈靖生被陌生长辈斥说没礼貌少家教。
说完才觉颇欠考虑。
“啥?耳朵不好?!”司机大叔大感讶异,连连投目后视镜。
“上车前,我打电话跟他确认上车位置,一问一答他回答得好好的嘛。上车后手机尾号也开口报了,怎么……”
徐晚莱掠一眼身侧,硬着头皮圆谎:“他平时都带助听器,刚才……是戴着的,上车后才摘下。”
哦。司机大叔点点头没再问。车内气氛陡然冷落,好一会没人再开口。
徐晚莱心跳打鼓,后悔不已,余光看陈靖生,见他身体向后靠着椅背,飞驰而过的车灯偶或照亮他轮廓,灯影掠过,那轮廓便隐入昏暗,一动不动。
是因为她说他听力有问题,他才装做一副“两耳不闻”的模样吗?徐晚莱低头,拿出手机打字。路口红灯,司机抬眼,正看见小姑娘把手机递到小伙眼前。
大叔没忍住:“你们这个年纪的小姑娘最容易同情心泛滥。”
徐晚莱闻声投去目光。
“这不是一句坏话,”大叔抬脚给油门,“你得把它往好了听。小伙子长得帅,年轻小姑娘看着喜欢,知道他耳朵不好,不但不会因为这个歧视,心里还立马怜惜上,勾起同情心,处处事事都乐意帮点忙,就想温柔细心的对他好,觉得人家没人爱需要爱。这样子谈个恋爱是没什么问题的,但要是长久过日子,那考虑的问题可就多了。”
徐晚莱轻应一声,算是礼貌性的一点回应。至于对方说的话,她压根不会放在心中。
许是萍水相逢交谈不好过越分寸,又或许当着一个耳朵不好的人,嘴巴不好表现得太过热络,总之,后面大叔再没说话,车子一路前行,直至他们下车。
他们属于提早下车,虽是抵达丹州界内,距离陆钦住址却还相差遥远。
“对不起啊陈靖生。”徐晚莱蹲在路边捂着胸口欲吐不吐。她终于以“晕车”为由达成下车目的,不算全然说谎,她确实晕车,只不过不适程度远远不到“一刻不能再坐”的严重地步。
陈靖生到身后临打烊的水果店买了些青皮橘子回来,徐晚莱捏一只凑近鼻尖。
他们下车的街道,不繁不偏,放眼望去一应生活所需皆有,只不过半夜十一点钟,只零星几处亮着门头招牌。
其中就有一家宾馆,马路对面,走几步,穿过人行道就是。宾馆在二楼,与一家网吧同设一层,出入需从街角的楼梯上下。此时,楼梯口或蹲或站几个抽烟的社会青年,看起来像是刚从二楼网吧下来,说笑声隔着马路清晰传进徐晚莱耳畔。
今晚要住那里吗?
位置近、房价实惠,对于他们这种半夜“流浪大街”的学生来说似乎应该是第一选择。
没有香槟蜡烛鲜花,再没有一个舒适的环境……徐晚莱沉默着把视线收回来,提醒自己只要陈靖生开口,她半分不要挑剔。今夜唯一重要的,只有一事。
陈靖生看着手机导航,告诉她附近有一家连锁酒店,走过去大约需要十五分钟,坐不了车的话,只能步行或是骑共享单车。
“不住对面吗?”徐晚莱直起身,指向马路对面,“那里便宜,而且离得近。”
“住酒店吧,应该还有房间。”陈靖生头也不抬道。
徐晚莱暗缓一口气:“嗯,那我们走过去吧?吹吹风慢慢走,会好一点。”
陈靖生没有异议。两人压着马路并肩跟着导航走。
徐晚莱倒不是真想步行十五分钟,她只是需要一点时间来思考待会要怎么做。她看一眼走在外侧的陈靖生,他不会想到走在身边的她此刻脑子里想得全是对于他身体的算计吧。
算计。她原想说些其他词来形容她对一个人的渴望——“爱恋”或是“索取”……
或许“算计”才是她意识深处的真实,认为这是一种卑鄙吧。
如果她的恋爱之路注定需要使用一些卑鄙手段才能达成所愿的话,她为什么要吝于尝试?
一路走至酒店,徐晚莱也没能想出具体的行动步骤。除非她更卑鄙一些借助酒精或是药物,否则面对清醒的陈靖生,什么完美计划都有可能抵抗不了。
见机行事吧。这种事,全凭本能。
“陈靖生,可不可以和你商量一件事。”进入酒店大堂前,徐晚莱停下脚步。
陈靖生回身看她:“什么。”
“嗯……就是,”徐晚莱适时表露几分难为情,“我们可不可以只要一间房。”
“你不要误会!”她立刻解释,“我是考虑开一间双床比开两间划算,节省一人房费,剩下的我们AA就好啦。反正我们只住半个晚上,能节省些就节省些吧。我是没有关系的,你呢?”
陈靖生当下没有表态,令徐晚莱深感幸运与巧合的是登记入住时前台先是默认他们一间房,在陈靖生否认后,又不好意思告知假期期间酒店当前只余一间大床房。
陈靖生只得接受,拿上房卡,两人坐电梯。进房间后,徐晚莱推说胃不舒服,让他先去洗漱。等陈靖生从浴室走出来,发现她占据着沙发睡着了。
徐晚莱自然不会睡,她蜷着身体,一直等到床上的人发出睡眠中浅浅的鼻息声才溜下沙发,轻手轻脚进入浴室。
在浴室镜前,她脱去上身的马甲背心、衬衫,看见里面穿着的白色胸罩。
有那么一两回,面对逐渐发育丰满的身体,她会短促地想象有一天她会甘心情愿的对一个男生袒露这具身体。那个男生或许会成为她以后的丈夫,或许不会,但不论如何,他们之间会有这样的一天。
现在这一天突然来临,以她万想不到的方式。
她不再细看自己的身体,把衣服尽数脱掉,裸着步入淋浴间。洗完澡,上下只松松套着一件衬衫。关掉浴室灯光,房间里又静又暗,床头灯昏黄亮着,陈靖生换成侧躺姿势,似乎睡得很沉。
念头的萌发,起初是很大胆的,带着“一鼓作气”的无畏胆量,临到关头,才不免踟蹰起来。
想到今夜之后可能再没有如此机会,徐晚莱鼓起勇气走到床的另一侧,揭开被子小心翼翼钻进去。
床体往下轻轻塌陷。徐晚莱紧涩着心,闭着眼睛缓缓侧躺。
眼前,是她所期待的一张脸,没有帽檐口罩的遮挡,失却拒她于千里的冷淡,他的身体正在向她散发出暖意。这麻上心尖的暖意驱使她探身吻住他的唇角,随后一发不可收拾的吻上他的嘴唇。
热。
他呼吸灼热,鼻管呼出的气息火烧似的撩她。理智意识到他可能身体不适,爱欲却无法让她停止亲吻关心他。
身体不自控地颤抖。她一定颤得很厉害才会那么那么快速的将人惊动。
一只温热手掌抓住她的肩。
徐晚莱抬眸,对上一双睁着血丝的眼。她慌了慌,有点儿觉得应该为她现在的举动作些解释,但又觉着自己一路以来已经主动到这等地步,难道要跟他解释她所做的事情不是故意的,她没有计划要这么做?不,陈靖生不会相信,他很明白她如此行为的动机。
肩上力道突然加重,她被毫不客气推开。
陈靖生挺身下床。徐晚莱以为他会睡到旁边的沙发,没料到他拿起手机竟是直接往门的方向去。
“陈靖生!”
徐晚莱奔下床榻,把保留最后一丝尊严的躯体狼狈挤进冷硬门板与冷漠的他之间。
“不要走……”她声线颤抖,带着祈求,“陈靖生不要走,你理解我的是不是,你明白我为什么要这么做的是不是?……留下来?好不好?我只是,我只是想和你……”
“让开!”
徐晚莱怔看他的脸,他冷淡眉眼里睨着愠怒,他没有正眼看她的身体,却第一次对她露出厌恶的表情。
她向后缩了缩,像是被谁毫不留情打了一巴掌,踉跄跌上门板。
肩膀又被他抓住,他又要像撇开垃圾般的撇开她么?
徐晚莱心底突然涌上一种怨恨,一种难堪的愤怒。她伸出手,使劲往后推他。
“为什么?!为什么你可以和她上床,为什么我不行!那个女人只是玩弄你,而我喜欢你!”
陈靖生身躯微动,扫一眼身前完全舍弃自尊的女生,冷嘲:“因为我不喜欢。”
“你也不喜欢她!”徐晚莱没有被一言击溃,“否则你怎么会接受她和我表哥不清不楚。”
“你不是就接受了我和另一个女人不清不楚?”陈靖生上前半步,抵住她视线,目光鄙夷,“不仅接受,你现在还要让一个不久前刚和另一个女人上过床的男人来上你。”
他的话犹如一片最锋利的金属轻视又狠毒地在她裸露肌肤上肆意操割。
徐晚莱痛得不可置信,几乎是在喊:“谁规定一个男人或一个女人一辈子只能和一个异性上床!我不想从前,我只要现在!我只想以后!”
她的嘴死咬在他的唇上。她把自己吸在他身上,手指不顾一切去触碰那个只在书本上见过的东西。
陈靖生厌恶地从身上往下剥她,嘴里骂出很难听的话。徐晚莱更加恨他!恨他为什么不要她!一旦失败,她往后那点可怜的自尊还怎么拿去见他。
她把热烘烘的“他”箍得更紧,誓死抵抗他那宛若咆哮的力量。她喘息着,以她绝料不到的主动,不厌其烦地强迫他讨好他,她的嘴毫无章法又揪扯不掉的占据他的脸孔、脖子和胸膛。
“陈靖生我喜欢你……”
“拜托不要……不要告诉我,你对我没有同样的感觉……”
不清楚她的抵死纠缠持续了多久,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从门后跌到了床上。不记得陈靖生是怎么从恨不得撕咬她变成现在真的在撕咬她。
静电发出噼啪一声闪响。当她感受到这种状态的变化时,她的恨不复存在了。她开始变得温驯,温驯地等待温驯地接受着……
道路车流、空调挂机的噪音,她听见手机振动,听到她声音的回荡,跟着声音一道回荡的身体。
肌肤之亲,从前似懂非懂,此刻她懂得了。她想和他肌肤之亲,和他肌肤之亲就是这样……
-
“亲爱的陆先生,”宁薇站在凌晨一点钟的大街,“你怎么知道我住这家酒店?”
陆钦一手持着手机拨打电话,另一手夹着烟,闻言眸光掠她:“丹州全市单日房价最高的酒店,就是你身后这家。”
宁薇颔首了然:“那你把我从这家酒店叫出来的目的是什么。”
徐晚莱不接电话。陆钦换号拨打,等待接听过程中对宁薇说:“抱歉打扰你和网友的线下见面会及深夜卧谈会,我需要你帮我联系到陈靖生。”
他严肃而简略地将陈靖生带着徐晚莱来丹州又不明因由失去联系的情况告知。
“他电话关机了。”宁薇听见他正在拨打的电话中传出的语音提示。
陆钦电话改拨贺宇,语气有些失去控制:“是,但也许他有两个手机号,一个关机,另一个,你肯定比我清楚,毕竟他来丹州要上的是你的床。”
宁薇瞧了瞧他,神色平静地笑言:“陆先生‘肯定’错了,不是你说,我可不知道他要来丹州上我的床。你这么清楚,看来是怕他半路改变主意先上了谁的床。”
陆钦眉拧,恰好这时贺宇接了电话。
陆钦不由捎带了几分火气,冷问他陈靖生下落。
“我靠!全世界是不是都在找陈靖生。”
陆钦:“还有谁找他。”
“傻逼的我呗!姓陆的,抱歉了,你不如去问一个路人,我也不知道他在哪。你要是找到人不要发短信跟我说一声也不算为难你是吧。”
陆钦问及徐晚莱。
“她和陈靖生前后脚玩了消失,在不在一起不知道,破了头的玩意儿啥也没告诉我。”
陆钦待要进一步追问。
宁薇上前擅自挂断了他正在通话中的手机。
他眼色不悦。宁薇不看他,对着拨通的电话说:
“商凌卿,上回你带过来的大学生,打个电话问出他现在的位置。”
“别来这套,我只要他的位置,五分钟后回我电话。”
-
视线翻来覆去,从壁龛电视框翻转成床头灰蓝色的软包。
徐晚莱艰难扭望着,她想看见他的脸,想亲眼听看着他那由于急促而显得十分粗重的呼吸。
可陈靖生不让,他把她“强迫”得脖颈卑垂。
眸光渐渐模糊,她想张唇说些什么,一只手卡着她咽喉,推前扯后,狂浪一般反复而迅速,快得让她以为永远停不下。
她想他对她是有好感的,不然决不会扯不开推不走她。所以即使有超出她忍耐界限的痛楚,她也特别不后悔。不是执着地“一意孤行”,她要等到哪一天才能体验他所流露出的真情。
不因为酒精,不因为药物,他清醒,是感冒症也无法模糊的真情。
她感受,她体验到了。
她的所感所受同时又使她有点迷茫,她小声叫他的名字。
“嗯……”
一声低哼不够。她很急促地想要转身,想攀住他的脖颈,把自己缠绕在他的身上。
陈靖生依旧不容。
她只能一面承受,一边告诉自己:这个人是陈靖生。她喜欢他,永远都会喜欢,喜欢就会这样和他做着爱。
终于,徐晚莱把一张泪迹痕痕的脸深埋进纯白被褥中,他的两只手掌也跟着俯撑在她的脸颊两侧。
情不自禁,她伸出指腹轻轻摩挲他青筋凸显的手背,十指相扣与他一起快意地伸长又抓握在一处。他指尖长出的指甲有些长了,她一个一个数他五指上有几个浮现的月牙……
指腹爱怜地移到他的手背边缘,她知道那里有一处齿痕正等着她心疼的爱抚。
手机响了。一阵铃声。是陈靖生的手机。
徐晚莱收回手,把身体裹入温软的被中,露出的双眸退去迷醉,可以更清晰地看见方才一直想看未能看明的人。他正在接听电话,立身床头,**的后背微微背着,电话那端听不清女人还是男人。
借着昏黄床灯,她甚至可以看见他肩膀上散布的细毛,还有几道她痛抓出的欢爱痕迹。
接完电话,他玩了会手机后仰面躺上床。徐晚莱闭紧眼睛,明知他在看她,她也决不睁开。两人呼吸在沉静的房间中似有若无的起伏。
马路上的车流这会听不到了。夜太沉了,沉得一丁点与他们无关的声响都听不到。身旁发出轻轻的鼾声,徐晚莱睁开眼,起身走去浴室。
脱去狼藉不堪的衬衫,身体肌肤还遗留着淡淡的床事气味。
不好闻。
徐晚莱没有开灯,一个人在黑暗中冲洗着。
有人在门上重重地敲。声声急,声声重。浴室离房门近,徐晚莱一颗心哄通哄通地惊跳。
“是谁?”
她关掉淋浴。走出来拿过脱下的衣服胡乱擦拭一通,急匆匆往身上套。好几回险些因脚腿乏力而摔倒。
门上声音愈急愈重。
“马上来。”
她探出浴室叫了一声,接着打开灯,对着镜子整理衣装仪容,把头发披散着往肩前拢。又跑回卧室把地上乱脱的衣物通通一股脑塞进被窝,把自己躺过的半边床褥铺得平整无痕。
门外的人在听到她的声音之后便沉默下来。
徐晚莱掩盖好一切,打开门,果然看见表哥阴沉肃目的一张脸。她方要装糊涂开口,视线转顾,看见表哥身后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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