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哥?怎么这么晚给我打电话?”
陆钦坐在案前,鼻梁架着一副银边眼镜,薄薄的镜片反射出桌上笔电的屏光。
“这个周末,哥请你那个男同学吃饭。一是感谢他们对你的宽容照顾;二来也为今天哥的态度道个歉。”
“你也知道你今天态度不好啊。”徐晚莱声音低低的,听起来似乎蒙在被中,“亏我还为你说了许多好话,结果你那样对他。害得我都不知道怎么跟他解释。”
“嗯是哥的错。”陆钦语声平稳,仿若静夜里一台呼吸的机器,“订好餐厅发位置时间给你。他那里你替哥请一请,周末你们准时赴约。”
“好,我跟他说。”徐晚莱语音更压着,“表哥,餐厅不要太贵。因为是你请,我不想他有压力。”
“放心。哥来安排。”
结束通话,陆钦手机放回桌案。笔电屏光暗了些,他沉默着,任其息入一片漆黑。
几分钟后,他轻敲手指,不久前浏览过的新闻页面重新展露眼前。指腹上滑,他的视线掠过一连串重复的图文报道,最终停在一条私人微博——
“???XX酒店昨天晚上跳楼的人就是新闻里那个集团富二代?!天哪!昨天我和老公散步,老远看见酒店门口围了好多人,救护车警车都来了,还有记者!当时就觉得肯定出了什么大事。走近才听人说有人跳楼,我因为挺着大肚子,没去围观,赶紧回家了。没想到今天刚拿起手机就刷到新闻。唉!”
这条微博发布时间是去年的11月18日,至今仅有十八条评论。
陆钦点开评论区:
“是他。家属不是已经通过媒体回应证实了么。听说才21岁。”
“好像是有抑郁症。”
“说起抑郁症,我一个同事上个月也因为抑郁症跳楼。当时他已经几天没来上班,不是他家里人找到公司,我们都还不知道。”
“不理解。和自己父亲有什么仇啊?要选在这一天跳,感觉像是报复。”
“寿辰当天……难以想象听闻噩耗时的心情。”
“不至于报复吧。再不好也是一家人,得多大仇才会这么做。”
“感觉私生子的身份多多少少对性格有影响。”
“私生子?”
“嗯。他们兄弟是同父异母,大哥是正妻所出,弟弟是小三养的,后面小三离开了,弟弟留在家中。想来日子不会好过吧,楼上说的抑郁症,挺有可能的。”
“我昨天也从酒店门口路过,不过我下班时间比较早。”
“去年旅游时,入住过这家酒店。今天刷到新闻还有点不太敢信。挺唏嘘的。”
“我昨天中午才退的房。。。”
这条评论下方,一名网络id为“小鹿爱喝水”的用户紧跟着评论:“我家一个亲戚好多年前在他们家做过住家保姆。那时候他年龄还小,就一个人住在一栋别墅里。学习都有专门的老师,平时不出门,也不见外人。亲戚在他们家做了四五年,都不知道他长什么样子呢。
“看过他父亲哥哥照片,家族基因,感觉他不会丑。”
“好奇在有钱人家里做保姆能拿多少钱?一般人也进不去吧。”
“呃。具体我也不清楚。亲戚算是远亲,都是长辈口中听来的。但应该挺高的?他们家之前欠下好多债,那几年也还得差不多了。”
陆钦顿了顿,盯着屏幕看了一会,指腹继续滑动:
“听说他钢琴谈得不错。”
“你咋知道?感觉他们家还挺低调的。”
“好久之前看过他哥哥的采访。记者问及家里人,哥哥就说弟弟喜欢钢琴,每天都会谈。”
陆钦听不懂钢琴曲,他认为能把曲子谈得动听,谈得入人心,便是弹钢琴很厉害的人。当年,他便是凭着这个肤浅而又爽快的标准评价了那栋大房子里传出的曲音。
拿起一旁手机,陆钦思索一会,凭借通话记录中一串中间人的号码,他如愿联系到一个女人。
一个对他有欲求的女人。
-
宁大军训进入尾声。这日考核结束,张春雷回到寝室仍激动不能抑。不仅因为徘徊猝死边缘的早六生活终于要结束,还因下午的模拟射击考核中他以十发十环的战绩荣获“枪王”称号。
自封的。
然名副其实。
“你们说我是不是应该去当个兵?”张春雷屁股摇晃椅子,从未有此底气。
谢姜贞从浴室出来,闻言回到:“二哥,军训和当兵不一样,一时兴起和深思熟虑也不同,我觉得你再好好想想。”
张春雷摆摆手不用想,他纯是一时兴起。
“没想到有一天我能轻而易举地和生哥站在同一高度。”
“……”谢姜贞干笑笑,他这种十发一半打到旁人靶上的选手是不具备发言权的。
“军训就要结束喽……”张春雷晃着脑袋忽然兴起提议,“欸趁周末去烧香拜佛求求姻缘怎么样?我知道一处寺庙,听说是宁市求签最灵的地方。怎么样,要不要去试试?”
求姻缘?“我不去。”谢姜贞摇头如浪鼓。
“啧!求姻缘你不去?”
谢姜贞坚定摇首:“我不去。我还不想谈恋爱。”
“你还不想谈恋爱?!”张春雷噌的从椅上跳起,“姜,你还是孩子吗?再说你不求姻缘,那还可以求学业?求健康?”
谢姜贞不好意思笑笑:“等寯哥回来,你邀他陪你去。”
张春雷消沉泄回椅窝:“寯哥姻缘哪里还需要求!”哀叹中他瞄一眼背身看文献的陈姓室友,“生哥,射击成绩你怎么不拍张照片?不发朋友圈,好歹发一张给姐姐?难道你不想得到姐姐的夸赞吗?姐姐绝不会像我姐只会轻描淡写地跟我说:‘弟弟你很幸运!你的枪是所有枪里弹道最准的一把。不是你强,是枪强’。我怎么有这样的姐姐!”
谢姜贞听在耳里:“生哥还有姐姐?”
“没有吧。我说的是那天校门口找生哥的姐姐,就是生哥的女朋友。我不是不知道姐姐的名字么。”
“不是女朋友。”陈靖生轻描淡写。
“不是?”张春雷与谢姜贞对视一眼,脱口就问,“那谁是?发金丝雀短信的?”
陈靖生缓缓目他……
“别生气别生气!”张春雷赶紧解释,“我绝不是故意偷看!就是不小心极为不经意地瞥见一丢丢字影,就三字!后面的啥也没看见。”见对方神情不那么冷冰冰了,他才补充一句,“我只是觉得姐姐就挺好的。”
你有了姐姐,还要什么养鸟的?
张春雷深刻体会了什么叫相处日短识人不深。他原以为生哥是那种一生一世一双人的类型——长得帅但有一颗痴情心的完美男神。殊不知对方喜欢踏船游玩!
捕风捉影的短信不提,那天带到跟前的外校女生可是真真实实的存在。也是那时候他才知道孔孙子的艺术女神何方人也。要说他都有些佩服那孙子,他就不具备这样的奉献高度。他都琢磨着先前的诅咒是不是太缺德了?男人何苦为难男人!
寝室门发出轻声,张春雷扭头,看见来人张牙就招呼:“寯神回来啦?”今天可有点晚喔,往日这时辰您已经进入梦乡了呢。
“这是去画材店了?”张春雷指了指他手。
他这个室友绝对是物院独一无二的存在。优雅的身材、精致的五官,最关键的是拥有一头绸缎般柔软的及肩长发,完全是行走的美术系忧郁男神。教人如何把他与未来实验室里头发少脑门亮的物理博士联系在一起?完全无法想象嘛。
周寯轻点首,将购置的绘画用具一一归纳,归纳毕才不缓不慢道:“不要这么叫我。”
有脾气的话,没脾气的语气。
“好的好的。”张春雷没正行歪着身体,右掌根撑抵着腮肉。他纯是叫着玩,以弥补自己不能成“神”成“霸”的遗憾。其实“寯神”乍眼高大,呼唤则差些气势,但这已经是他们宿舍在这场争霸中最能入耳的名头了。拿他本人举例,三字名姓与X霸X神X哥来回组合搭配,捣鼓半天得不出一个响当当朗朗上口的名号。把母亲大人毛女士的姓氏拿来也难以逆转。
择来择去只择出一个“雷神”。还不敢用,唯恐冒犯上神,遭天雷劈打。
“其实春神挺好的。”谢姜贞已爬上床,姜饼在怀。
“春神……”张春雷滑开椅轮,眼皮仰翻,“古希腊掌管春天的神?”
“……”谢姜贞笑笑,“还是二哥听起来好,亲切。”
张春雷于是亲切地对他笑:“那周末跟二哥求姻缘去?”
不等谢姜贞拒绝,那边原要起身洗漱的周寯顿了顿,问:“灵吗?”
我天!张春雷脖颈子险些儿抽筋:“寯哥!”他不太确信看着人,“刚才是你说话吗?”
周寯点首。
张春雷咻地滑过去,不提灵验与否,只巴着泪眼控诉:“寯哥,你的恋爱还需要求?全院最不需要求的就是你和生哥了。”
周寯抠弄着异常整洁的桌面,口吻淡淡:“我喜欢的人永远不会喜欢我。”
永、永远??张春雷没想到自己这位漂亮室友在恋爱方面竟比他还要悲观。他当即给予信心:“不要这么说。你喜欢的又不是凡神有别的仙女,以你的皮相岂有不成之理!”
周寯眉目黯了黯:“我不好看。”
张春雷双目惊瞪!一时分不清对方是自谦还是自傲。是其余两位室友不约而同投来的眸光才使他确信不是自己审美眼神出了问题。
周寯意识到说了不好说的话,起身,要逃去洗漱。被春雷一掌按下。
“周寯!”权当为今后的表白锻炼,张春雷不吝夸赞,“二哥就一句话,你太tm好看了!男生长你这张脸,帅气!女生长你这张脸,漂亮!谁要说你不好看,不是嫉妒就是有目无珠!姜,生哥,你们说是不是?”
开玩笑,他要不好看,他就不能看了。
谢姜贞赶紧抓住时机:“周寯同学,请相信,你是真的好看。现在已经特别特别好了!!”他早想找机会表达大众的审美了。上回寝室打扫时他无意瞥见他的舍友周寯同学竟在某平台上咨询整形!吓得他天天担心他会帽子口罩纱布的回来。
经周寯眸光提醒,张春雷转头呼唤:“生哥,你觉得呢?”
他冲人挤眉弄眼:快说句真心话啊。
谢姜贞眯了眯眼,他总觉得周寯更在意生哥的评价。想来被好看的人承认更能增添自信。
陈靖生倒不吝啬,正要开口,孔东祥突然闯门而入:“陈靖生,我有东西给你。”
张春雷看见他就没好气:“全脱靶选手,有什么好东西拿来孝敬?”
孔东祥挤开他:“不好意思了‘枪王’,与您无关。”
张春雷哼声。阴阳怪气的孙子。
“晚莱让我把这个交给你。”孔东祥把手中的购物袋递过去,“周末你不是要和她哥吃饭,正好那天穿,省的你自己搭了。”
哥?生哥已经和其中一位女生发展到见家长的程度了??张春雷瞳孔地震。
“你不试试?”孔东祥见对方接过去,一眼不看便随手放置,忍不住说道两句,“你还是试一试。万一大了小了还有时间调换。”
张春雷插口:“这么晚才送来,莫非你自己在宿舍偷偷摸摸试过了?”
“你有毛病啊!”孔顿时急脸,“又不是给我买的。我试什么试!”
“你才有毛病呢!”
张春雷把人搡出去。警告,“你再叽歪,小心我向你的艺术女神说你屁股长痔疮!”
“孙子你敢!”孔东祥咬牙扒住门框。
“呵呵。”张春雷使劲儿掰开他手,“我一没有女神;二没有痔疮,有什么不敢的?”
“咔”的一声锁上门。张春雷回头见周室友桌椅空空,人已去了浴室,便走过去对上铺的谢姜贞:“姜,生哥周末有约,此一重任便要由你我通力肩负。”
看他一脸郑重,谢姜贞不由询问:“什么重任?”
“助寯哥重建容貌自信啊!”张春雷激昂脖颈,“周末人多,我们陪他去商场、繁华大街走一走逛一逛,以他的外貌条件,肯定有勇敢示爱的小姐姐们过来要微信夸他帅,这一天下来,他还能睁着眼睛说自己不好看?在夸他爱他的女朋友出现之前,你我室友的作用得先体现出来。”
谢姜贞尚在领会此项重任的意义,张春雷转首示意浴室:“你听听这水声多么悲伤!人在洗澡时的情绪是最真实的。那种呼之欲出的悲伤连外面的我都感受到了,寯哥在里头指不定怎么难受……”
“好吧我去。”谢姜贞投降。就当关注室友心理健康了。
室友关心的话语传进浴室,周寯站立在喷头下,微微仰首,修长细瘦的指节梳理着贴在肩颈的长发。
一股水丝流入唇口,他向两边抿了抿,热雾中仿若笑意蒸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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