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北机场
“你好？”
曲持盈又唤了几声，拿起一看，电话早已被挂断。
“怎么了？”
打着哈欠，往嘴里塞薄荷糖的短发女人，顺手往她嘴里也塞了颗。
曲持盈耸耸肩，冲着她扬了扬手机：“是个加密的未知号码，但打了好几个了，我就接了。”
“你先去找晓萱，看她怎么还没取到老板的行李。”短发女人双眼眯了眯，从包里掏出笔电：“我查一下。”
曲持盈点点头，将手机交给她，起身走了两步又倒回来：“Joyce你要喝咖啡吗？老板今天回渝中还是北山啊？”
“热美式，跟我的命一样苦的那种。”Joyce摇摇头，“回北山，明天老板要出席圣光140周年校庆，免得来回跑。”
曲持盈比了个OK，眨眨眼，跳着跑远。
祁夜把宋歌的婚前财产翻了个底朝天。
才终于在第二天，在那间天文爱好者房间里，翻出了部备用机。
“扣死了，家里连个备用机都不放。”
祁夜插卡打开，可那刚出现在屏幕上的六位数开机密码，可把他难住了。
他坐在转椅上，转了两圈，敲出六个数字：949926
成功解锁！
笑容浮上不过两秒，那恋人亲昵靠在北山森林公园百年大树下的合影壁纸，却让他再度呆滞。
祁夜眼泪霎时涌了上来。
他撑着手，才不至于太过颤抖地点开相册。
江城、圣光、宋歌和祁夜、祁夜、祁夜、祁夜、祁夜...还有许多截图，时间都是最近的，截图内的对话却是十余年前的。
似乎是主人怕聊天记录宕机，所以时不时就会重复截图，就连相册都在提醒着，重复照片过多。
好多照片，是自己什么都不记得时光，面空无一物的记录，却全数都保存在宋歌的手机中。
你就是这样被曾经的过往反复折磨吗？
那些记忆，祁夜依旧没有全数记起，皆是如梦中幻影，水中残月般偶尔出现在脑海中。
五年来，他唯一可以确认的是他再也无法远离宋歌。
他的躯壳已经被啃噬殆尽，是他无论碾转多少个城市，都无法填满的内心空洞。
但，这个空洞却在他飞进江城时，被莫名的幸福感渐渐填满。
好像，那些消散的记忆，也将会回到他的脑海中。
爱是本能，就像性一样。
他无从抗拒地被带回到宋歌身边。
这个浩瀚无垠的宇宙，都有无数个谜题未被解答；关于他和宋歌，也只是其中最渺小的部分。
如果可以，他想要回到宋歌身边，再去解开那一个个谜题。
就像现在——
“为什么，是个听声音就漂亮的妹子接的我电话啊？！”
祁夜咆哮。
同样不解的，还有宋歌身边的一行人。
曲持盈：“查到了吗？”
Joyce难得地没有点头。
曲持盈：“对方还没接电话？”
Joyce持续摇头。
“这样太奇怪了吧？”曲持盈将煮好的咖啡，分杯装好。
Joyce将笔电转了个圈：“不止我，悠悠那边也没查到。特级加密，没有任何线索。”
曲持盈滑动着触控盘，柳叶眉微蹙，歪头道：“特级加密？会不会是之前合作过的机关啊？”
“你来回飞飞傻啦？”Joyce戳了戳她的头，“谈合作有人直接给老板打的吗？”
“会不会祁夜啊？”
哈欠连天，头发上还有根卷发棒没取下的人，坐到二人中间，端过Joyce手中咖啡，喝了一口就被苦得狂呕。
她丝毫没意识到，身旁两个姐姐此刻目瞪口呆的表情。
“靠！！！”
“靠！！！”
“我们怎么没往他身上想过啊！”
“你见过有恃无恐的被爱对象，时隔五年之后忽然打电话联系的吗？！”
“他不会是要死了吧！那种，缠绵病榻，就想要见我们老板一面，结果还...”
曲持盈和Joyce两张脸皱成酸黄瓜，在后者慌忙给程思悠打电话时，另一个再度语出惊人：“什么？！祁夜得了绝症要死了？！”
哐！
平板重重砸落，只剩下脸色煞白的宋歌还站在台阶上。
惊得不再是她两个好姐姐，而是老板本人。
-
北山凌晨落下的雪花，在晨曦初显时就融化。
圣光梧桐大道上，黑黢黢枝桠挂着的水珠滴下，落入厚厚的枯黄落叶。
祁夜踩上时，只觉得脚底柔软，好像叶底的冬日泥土，都被生命力正勃发的学弟学妹们，带得如春日柔软。
可没等他舒坦一会儿，远处就走来气势汹汹，准备一扫帚戳死他的程女士。
“祁夜！！！我今天就要杀了你，给我校140年荣光祭旗！！！”
程思悠早已经在电话里骂了他许久，但见面肯定少不了一顿打。
祁夜迈开腿，刚准备跑，就只见，眼前一道黑影闪过——
程思意半路杀出，英勇就义，挡下此次暴行。
祁夜根本没反应过来，程思意就抓着他的手臂和衣领，缓缓倒地，跌入他怀中。
“快...快走！”
程思意捂着胸口，猛烈干咳。
“不！思意！思意！”
祁夜摇晃着他，表情悲痛不已。
“蠢货。”
时言在照片上签好名，递给身旁的学妹。
程思悠翻了此生最大的白眼，送给在韩剧落叶下，上演战地生死离别的二人。
最后，她也不忘再给祁夜补了两扫帚。
祁夜自愿领罚，大手一挥，带着几人坐在礼堂外旋转楼梯请吃冰淇淋。
寒风中，程思悠冻得手指抖得不停：“祁夜，你真是个傻逼！你要当第二，只有宋歌才敢排第一！”
祁夜没说话。
“我要是宋歌，被你耍得团团转。最后还拍拍屁股走人，我高低得把你拖出来杀了！”
程思悠怒气未消。
祁夜盯着鞋尖，沉声道：“嗯，我是混蛋，我是傻逼。”
众人沉默。
祁夜：“...就没有人反驳一下我吗？”
众人：“没有。”
祁夜语塞，撞了下程思意。
程思意：“真的，哥，太渣了。”
祁夜：。
他噌的一下站起，拍着胸脯，义正言辞道：“我是在寻找自我！我现在还是个十七岁的孩子！”
“这话说给宋歌听，跟我们卖惨没用。”时言喝着矿泉水冷冷道，“早上宋歌给我打电话的时候，他语言都乱码了。”
祁夜：“...到底是谁在那儿造谣我命不久矣？！”
程思悠眨眨眼，认真道：“小说里都这样，能让出国白月光忽然回国的，不是血癌就是脑癌。”
“有没有一种可能，是我被一群扑棱蛾子迷了眼，看清了这宇宙所有虚无缥缈的环境与真实，不过是...”
“宋歌来了。”
祁夜放下高振的双臂，看向远处天桥上的人。
风吝啬地洒下雪粒，好像匆忙离别的重逢，并不值得它的施舍。
北山冬日，没有落叶点缀的老旧钢铁台阶，像是退了色的破旧履带，领着宋歌一步步走向他。
旋转楼梯上，早已只剩下祁夜一人。
宋歌有意放慢的脚步声，如同弹跳冰球撞击祁夜耳膜，通身刺痒又如同万千只蚂蚁爬过。
“为什么要回来？”宋歌嘶哑地问。
祁夜身上的黑色羊毛大衣是宋歌的。
他用衣袖擦拭着眼角，眼睛一眨一眨，却又不肯移开目光地凝着宋歌。
宋歌深棕发丝被风吹得凌乱又破碎。
尤其是在泪水流出，流过他苍白的嘴唇上时，那破碎的高大身躯，好像随时都会倒下。
祁夜好像忘记了呼吸，硬是等到宋歌站到他面前，他才重新喘上气；可心中却被对方眼泪化作的锋利武器深深刺痛，反复折磨。
祁夜吸着鼻子，倾身靠近，抱住宋歌宽大脊背，声音又轻又颤：“对不起，我真的...”
很想你。
宋歌双手插在大衣口袋里，沉默地从他怀中脱身；移开目光，微红的鼻尖朝着一旁早已经掉光叶子的银杏树。
“祁夜，我从未试图掩饰，你的离开在我心里留下的痛苦。它会在每个深夜如破壁机将我搅碎，而在早餐需要点缀酸奶时，又倒了出来。”
宋歌的声音颤抖，却听不出一丝一毫的埋怨。
祁夜的心脏血管如同绷紧的弹簧，宋歌任何一句话和表情，都会让它击碎脆弱内脏。
可接下来，宋歌并未再讲话。
好像从他唇齿间说出的毫无逻辑、章法的可笑比喻，无法将他脑中的痛苦思绪说明半分。
他站在那里，不敢看祁夜。
“为什么...不看我？”
祁夜说出的字句轻得就要被风带走。
宋歌闭上眼。
但是，祁夜身体、动作、神情和睫毛的颤抖——所有的一切，都在他眼前拼凑出一个完成、真实的祁夜。
宋歌会想起他曾经毫不遮掩的眼中爱意，信誓旦旦许下的承诺告白，想起那些从照片和对话中窥视的亲密时光。
而这些，都在祁夜会随时离开后，全都沦为痛苦的记忆，被放大十倍，百倍。
一个令宋歌钻心刻骨的念头涌上脑海，不容他犹豫、思考，便说了出来：“你又要躲去哪里，如果我再多看你一眼。”
或许是下一个五年，十年。
看向祁夜的每一眼，都会是最后一眼。
宋歌从未如此祈祷眼泪的降临，来淹没他的余光，隔绝祁夜存在的证明。
“我爱你。”
不知道为什么，祁夜所有剖白的话语，说出口时，却变成了这三个字。
“宋歌，我爱你。”祁夜的声音仿佛从无穷宇宙的边缘传来。
“我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爱上你，也不知道是如何爱上你。但，这好像是融入我的思想和骨骼中的一部分。无数声音，我自己的声音，都在告诉我，我爱你。”
他牵起宋歌的手指。
在他听见宋歌压抑至全身颤抖，无声落泪也变成抽噎时，他开始亲吻宋歌被泪水浸湿的脸颊与眼眸。
「宋歌，爱我。」
「其实你不用爱我的，因为我会爱你。」
他紧紧贴在宋歌身上，胡乱、反复地亲吻着。
在那些眼泪都被嘴唇拂去后，他的肩膀被一只手捏住，抵着他，不肯让他靠近半分。
“你会离开吗？”
琥珀双眼里没了眼泪，但那同说出口的问句，一般无二的无声祈求的眼神，使得祁夜生生愣了片刻。
没等来回答的宋歌，瞳光微闪，短促叹了口气，呼出的热气在寒风中打了个扭曲的弯。
他刚想从祁夜手中抽身，却又被更紧的握住，整个后背被压倒满是铁锈的栏杆上。
“不会。”祁夜说，“就算是善妒的死神，也无法将我从你身边夺走。”
祁夜翕动嘴唇想喘气，却成了低声啜泣。
他用温热的嘴唇，靠近宋歌冰凉的嘴角肌肤。
“我会永远爱你。”
下一秒，他的大臂和领口，被宋歌紧紧攒住，脚步踉跄后退，一直到泛黄的瓷砖接住他。
紧随其后的是毫无疑问的亲吻，真正意义上的亲吻。
**、思恋在经历离别、重逢后，被化为实体的啃咬、舔舐。
他爱他，在这分离之前，重逢之后的无时无刻，他都在爱他。
——他也是。
「告诉我
是否长久的别离命运
就这样为我注定？
难道我们永远再不能互相见上一面？
或者永远的黑暗将笼罩我未来的岁月？
难道晨光永远再不会碰见我们
在爱情的怀抱中欢悦？
为什么在夜深人静时刻
我不能兴奋地把你搂在怀里
为什么我不能在无言的快乐和狂放的幸福中
倾听你甜蜜絮语和低微轻唤
并且静静地在平和的幽暗中睡在爱人身边
等待醒来时的欢情？」*
仅有一盏圣诞树小夜灯亮着的卧房内，祁夜睁开眼。
他被脑子里繁杂的声音吵得睡不着，却发现，宋歌比他更早醒来。
他正靠坐在床头，手里握着笔，沙沙滑动笔尖，在厚厚笔记本上写着什么。
祁夜没有动，抬着眼皮，静静看着他。
沙沙声停下，在宋歌余光发现他时。
祁夜双手垫在脸颊和蓬松枕头间，继续望着他。
宋歌笑起，柔情蜜意填满嘴角旁浅浅梨涡，如两虹清泉的双眼回望着他。
他将笔记本合拢，夹着黑笔，微微侧身放到床头；再度躺下时，祁夜已经打了个哈气。
他钻入被窝，手臂穿过祁夜后脖，将他与自己彻底贴在一起；一手拽了拽滑落的被子，将祁夜囚在温暖被褥和更温热的胸膛之间。
他们如早年在目镜中看见的星系般，不断靠近，直到最后分不清被子中的两人身形。
他们安静得没有发出一点声音，好像没什么可着急的。
好像他们可以用一生的时间，去浪费，去挥霍，去享受漫长的沉默。
从窗帘缝里，透进一道幽幽的冷蓝色月光，照在宋歌白皙的肩头。
祁夜从宋歌掌心抽出手，覆盖在他肩上，等到它温热后，扯上一点绒被，将他也包裹起来。
“宋歌博士。”祁夜呢喃唤道。
“嗯。”宋歌以吻和声。
祁夜：“你好像撒谎了。”
宋歌眨眨眼，待他继续讲。
祁夜：“是我自己回到你身边的。”
宋歌轻笑点头，紧紧抱住他。
“嗯，阿夜怎么这么厉害呢。”
他怀里拥着他的一切，是他在所有宇宙孤独活着，也想要去留下的一切。
——他也是。
他们不再说出那句话
早已在无数个日日夜夜
就刻入了望向彼此的双眼中
*《给她》普希金
现在回想也挺奇妙的，不到两个月的时间，完结了30万字。
谢谢祁祁崽和宋宋，让阿妈几乎没有卡过文，好像只需要把你们放入场景中，所有的对话和情节，都由你们自己展开。
我所做的只是用时而会莫名其妙开始的长难句，将它们记录下来。
谢谢陪伴我走来的大家，我并不是一个会常在「作者有话说」里留言的人，但每条评论，我都会炫起我的键盘，咔咔回复。
真的谢谢你们，我无法表达我的感谢。
——唯有哐哐日更！
咋们下本文《在谈，和你哥》见！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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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 完结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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