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北的风冷到了骨子里，暖炉上放着的是怎么也暖不起来的手，“肆月，再添些炭火”，马车上顾岚挑开帘子无神的望向漫天飞雪，快傍晚了。“是，大人”，肆月声音颤颤的在马车外应着。顾岚缓缓的闭上眼，他很怕冷，希望在梦里找到些温存。
肆月似乎又想起了什么，“大人，这次会晤的好像是个大人物，听说是二皇子殿下。话说，他来北境干什么？现在的王公贵族可真是会折腾。”
“哦～是吗？”，顾岚微微直起身子，”我倒是听说他自从自请来历练后可不是从前那个中都二郎了。人沉稳了许多，传言还说他挺不好招惹。”说罢，顾岚自顾自地笑笑，似乎是想到了以前的什么趣事，让他莫名地期待这次会晤。
二皇子林尘辞是当今圣上的私生子，据说母亲是外邦人，临终前将孩子留给了皇帝，希望给孩子一个名分，庇佑他长大。但毕竟不是皇帝明面儿子，怀疑他血统的人不胜其数。加上他，圣上膝下只有一长公主林雅仪，和九岁的小皇子林定，林尘辞作为如今的正统皇位继承威胁者，自请来北境显然是个明智的选择，顾岚自然也知道他来的目的。反正明面上林尘辞等人是作为陛下的特派军队来支援北疆的。
“大人，到了”，肆月禀告到。“知道了”，顾岚略显艰难地下了马车，被冷风一吹瞬间就精神了，他缓步向营帐走去，出示了令牌。一袭毛绒青衫也难遮此人的削瘦，半披的黑发微湿的垂向腰部，白净的皮肤透露出一丝明媚。
“军师！”，两个士兵齐齐喊道。顾岚稍稍颔首。地上新雪被踩出了一个个脚印，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顾岚很享受这种感觉，虽然膝盖骨疼的不行。“肆月，我们晚些进去，我在外面待会儿”，顾岚吩咐着。
肆月担忧道：“大人的腿没事吗？”
“无妨，你先进去替我暖一下座位”，顾岚摆摆手。
他真的很喜欢雪，但天生受冻就生病的身体让他从小望而远之。顾岚在门口雪少一点的台阶上坐下。就待一会会，一会会就回去，他自顾自地安慰着。他开始用树枝在雪地里画画。
不远处传来了马匹嘶叫的声音，“将军！”两士兵朝大门口的那人喊道。
“哟，来熟人了”，顾岚抛下树枝站起身等着那人走近。“林将军，好久不见啊。还记得我们上次见面还在中都”，他小步迎了上去。
那人一身肃杀气，连睫毛上都是雪。顾岚怎么也没有想到那人都不正眼看自己，只是施舍了一丝余光，看到了地上顾岚刚画的雪画，讷讷道：“地上的，你画的？”
顾岚还没缓过劲儿，幽幽道：“正是在下。”
“难以入目”，林尘辞冷冷地甩下一句话便头也不回的进了军帐。
顾岚愣住了，这是什么见面方式？林尘辞旁边的下属也愣住了，自家主人什么时候喜欢随便找别人麻烦了？
林尘辞前脚刚进军帐，顾岚后脚便跟了上来。“我说大人为什么雪这么大还在外面等呢？原来是在等林将军啊？”，肆月简单地朝二位行了个礼。
“肆月，你愈发放肆了，位置暖好了吗？”，顾岚忽然正经起来了。林尘辞当作没听见，径直走到位置前坐下，仿佛无事发生。
“林将军，好巧啊”，顾岚朝林尘辞笑笑。坐在顾岚对面的林尘辞默默移开视线。
“林将军为何不愿搭理我？是在下不好看吗？”，顾岚撇撇嘴，眉眼弯弯。当然，顾岚自是极好看的，周身散发的气质是吸引人的，他长睫微垂，又淡淡抬眼。
“军师大人”，林尘辞开口道，“会晤开始了，稍稍禁声”。
果然，从营帐进来的又有一批人，为首的是当今的北疆主事夏千，一个高大威猛的男人，胡子留了满脸，倒是挺符合地域风情的，与林尘辞不同，林尘辞是高高束起的马尾，身披战甲，等等，那墨兰发带怎么这么眼熟？顾岚蹙蹙眉，仔细观察了一番，心中已有了结论。
早已到位的二人齐齐战站起，拱手道，“主事”
主事夏千摘下头盔递给属下，向林尘辞行了个大礼，“二殿下远道而来若有招待不周的地方，请多担待”，随即又转向顾岚向林尘辞介绍道：“顾岚，作为西境代表来此会唔，是一位才华横溢的军师。”
“既然来了北疆，请叫我将军”，林尘辞的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主事夏千连连应和着。
顾岚早就知道他这死样子，不然刚刚怎么会一开始就喊将军？然后便装腔作势道：“林将军，在下西境军师顾岚，幸会，幸会”，随即便微微抬眼，仔细瞧对方脸上的表情。
“嗯，知道了”，林尘辞道：“既然人都到齐了，那便开始吧”。
顾岚收起目光，心道，什么死人脸，这是我的中都二郎吗？
顾岚身子一哆嗦，双腿忽然没力，大抵是先前冻的。肆月急忙搀扶上顾岚的手，“说了，叫大人不要吹风，大人就是不听，非要在外头冻着”。说罢，便扶着顾岚坐下。细心地为他盖上毛毯。
“顾大人无事吧？”，夏千询问道。
顾岚微微抿唇，眸子无采低垂着，似乎是很难受的样子，“无事，继续吧”。
林尘辞悄悄地看了一眼，不知道思索着什么便召来身边侍从交待些什么，随即又开口“顾大人悠着些，可别伤了自己”，他伸手将桌边的一杯茶一饮而尽。
顾岚未曾多言，轻咳几声，把桌上的地图摊开，“如今，大林与夷域的形势可不容乐观，林将军是奉诏而来，圣上可交代些什么？”
“圣上只言，保边境百姓安危，保大林无恙”，林尘辞用手指轻扣地图，“可夷域似有开战之意，应战还是不应，是个问题”。
“可那夷域屡犯我边境，既然他们想战那便战！”，夏千怒气拍案。
“不到万不得已，不能战”，顾岚坚定望着夏千。
“顾大人，且不说你西疆百姓，光是我塞北因夷域烧杀抢掠而死的人不计其数，夷域着是要让我们出兵扫荡他们吗？若不战，我边疆百姓如何存活？”，夏千十分不解。
“可若战，死的人会更多…”，顾岚解释着。
林尘辞缓缓开口：“我赞成顾大人的看法。开战，是最后的选择”。
夏千的气势忽然消了，忧心重重：“二位大人也许去边境尽头看看，便会理解我所说的了。夷域…不是什么好东西。”
“夷域今年酷寒，他们的百姓因饥寒而死的人很多，他们要战，是因为他们要粮”，顾岚顺过耳边的发梢，将手中的暖炉握紧了些。
“可他们缺粮不是抢的理由！”，夏千低头盯着地面，无数百姓无家可归，尸横遍野，一个黑黢黢的小孩哭着让夏千带他回家。夏千无法接受这样的事实，既然他北疆难敌，那就北疆和西境！
“夏主事息怒。可以让夷域用其他的东西换我们的粮，实现公平交易，但我们需要做出一定努力”，顾岚对夏千微微欠身。
“夷域那偏地方有什么东西可换？”，夏千难解。
林尘辞语气平平，“夷域立国时间比大林久得多，大林王朝出现前，他们的祖先曾是这片大陆的霸主，实力不容小觑”。
“正是，夷域经世积累的的各种稀世卷集，药材等比大林多得多，况且他们的战马正是我们所需要的”，顾岚对夏千道。
夏千卸了口气：“可他们会应下边疆互市吗？前朝虽有先例，但夷域因此带来的浩劫是大林的心头结，圣上对此也闭口不提，如何行得通？”
“圣上那边，我自会去说”，林尘辞拨弄了他高高束起马尾上垂下来的发带，顺其自然，丝毫没察觉到不对劲。站在他对面的顾岚却轻笑出了声，用手稍掩着，他嘴角微微上扬，眼底是止不住的什么情感，他又扶了扶额角，将自己的面容隐入衣袖中，纤细的手腕若隐若现，让人想要牢牢握住。
林尘辞确信他一定听见顾岚的笑声，摸发带的手顿了顿，死死盯了顾岚一眼，但顾大人并未察觉，眼中的光已经落入远方，落入与那人无忧的岁月中。
“顾大人？”，夏千发现顾岚竟有些走神，好意提醒道。
顾岚微怔，迅速回过神：“那我们现在考虑的便是如何与夷域签订互市协议了”。
“嗯…过几日会有一个边境会面，是圣上安排我们与夷域会面的，届时，林将军也在，也算是督查了”，夏千思考着。
“这不是什么传统意义上的两国会谈，顶多是上不了台面的私下协商”，林尘辞担心道，“别惹出什么麻烦才好”。
顾岚叹了口气：“可他们的的使者不愿，也不敢来我们这边，我们与他们很早以前就井水不犯河水，民族仇恨不是一天两天可以勾销的。”
“故最高两边的话语权无法落实”，林尘辞插话道。
“不入国境的隔国喊话哪能成功，双方都看不见诚意”，顾岚忽然从位子上站起，“山不见我，我自去见山！”
场上的气氛一时间凝固住了，良久，夏千缓缓开口道：“去夷域？顾大人请三思啊！这可不是小事！”
“这件事还需从长计议，不可草率”，林尘辞看着顾岚，竟有些移不开眼。
“一切听殿下的”，殿下殿下，顾岚故意喊道，对上林尘辞的眼眸，眉头舒展开来，眼里仍是藏不住的笑意。那神情，只有林尘辞才能觉察到，在他人看来，顾大人再平常不过。
夜色闹人，无尽的雪花在夜中飞舞的更加明显，林尘辞抬头望向窗外，“不早了”。众人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连忙收拾东西。
“那…我们改日再议，都散了吧”，夏千也朝林尘辞拱拱手道：“林将军，在下先告辞了”。所有人前脚接后脚的走了，室内只剩下了林尘辞和顾岚两人，顾岚又做回了位子上，似乎没打算立马离开。林尘辞与他僵了一会儿，也掀起门帘走了。顾岚趴在桌子上抬眼望着他离去的那道门，自言自语道：“我还以为……你会留下来……”，这话不知是对以前的中都二郎，还是如今的林殿下、林将军说的。
一阵小跑的脚步声越来越近，顾岚直起了身，好像在盼望着什么，看见是一个小厮，仿佛有些失落，又撇过头，背过身“什么事？”
“太好了，大人你没走！这是主子给你的寒伤药，一定记得用哦，早些看到大人的时候主子便托我去住处拿，那个，大人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先走啦！”，那小厮急忙离开，似是要赶回去复命。
顾岚仔细端详着这个小药瓶，用手指轻轻摩挲着。复盘起小厮的话，是他吗？去住处拿的……他还备着这药吗？那发带……他也不舍得摘？他……还会念旧情吗？
“大人，我们该走了”，一旁的肆月提醒道。
作者有话说:其实这篇文很早就开始构思了，这一部分是高三的时候写的，这章主要是走剧情，感谢看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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