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外的风，像刀子，刮在脸上生疼。
地上的黄沙被卷起来，打在粗布衣服上，沙沙作响。
姜九歌紧了紧头上挡风沙的布巾，只露出一双黑亮沉静的眼睛，盯着前方模糊在风沙里的小镇轮廓。
风沙镇。名字倒是贴切。
她牵着一匹同样风尘仆仆的瘦马，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
马蹄踩在沙地上，声音闷闷的，很快就被风声盖过去。
脑子里又闪过那片火光。冲天的大火，烧得半边天都红了。
还有那些模糊的黑影，像鬼一样在火里穿梭。爹的怒吼，娘的尖叫……最后都变成了死寂。
姜九歌用力甩了甩头，想把那些破碎的画面甩出去。甩不掉。
那是刻在骨头里的恨，也是她活着的根。十年了，从师父把她从那片废墟里扒拉出来那天起，她就知道，自己这条命，就是为了找出当年那把火背后的黑手，然后，用他们的血浇灭它。
“快了。”她低声对自己说，声音干涩，被风撕碎。手里的缰绳握得更紧了些。
一路追查的蛛丝马迹，零零碎碎，最后都隐隐指向一个地方——京城。那个传说中金碧辉煌，也藏污纳垢的所在。
风沙镇就是去京城路上最后一个能歇脚补给的破地方。
进了镇子，风沙小了些，但空气里弥漫着牲口粪便、劣质酒水和尘土混合的怪味。
街道两边是些歪歪斜斜的土坯房子，挂着褪色的破布幌子，写着“酒”、“茶”、“宿”之类的字。街上人不多，大多裹得严严实实，行色匆匆。
姜九歌找到一家看起来还算结实的马厩，把瘦马拴好，丢给看厩老头几个铜板：“喂点草料，清水。”
老头浑浊的眼睛瞥了她一眼，没吭声，接过钱，慢吞吞地去抱草。
她转身，打算找个地方弄点吃的。
刚走出几步，就听见前面一阵喧闹，夹杂着女人的哭喊和男人的叫骂。
街角，一个卖粗布和针头线脑的小摊被掀翻了。一个穿着打补丁衣服的妇人跌坐在地上，怀里死死抱着一个破包袱，哭得撕心裂肺：“求求你们了！这是给我娃看病的钱啊！不能拿啊！”
围着她的，是三个穿着同样款式短打、敞着怀、露出胸口黑毛的彪形大汉。为首的那个，一脸横肉，脸上还有道刀疤，正咧着嘴，露出黄板牙，一脚踩在散落的粗布上，手里掂量着一个瘪瘪的钱袋。
“看病钱？”刀疤脸嗤笑一声，声音像破锣，“在这风沙镇，老子就是病！不给老子‘看病钱’，你这摊子也别想摆了！还有你，”他淫邪的目光在妇人身上扫了一圈，“陪爷几个乐呵乐呵，抵债也行！”
旁边两个跟班哄笑起来，嘴里不干不净。
周围有几个探头探脑的镇民，脸上都是敢怒不敢言的神色，缩在门后或墙角。
刀疤脸得意地晃着钱袋，弯腰就去扯那妇人的包袱：“拿来吧你！”
妇人绝望地哭喊挣扎。
姜九歌的眉头拧了起来。
她最烦这种欺负老弱妇孺的渣滓。没多想，脚步已经动了。
就在刀疤脸的手快要碰到包袱的瞬间，一只穿着普通布鞋的脚，快得像一道影子，猛地踹在他那只踩在布匹上的小腿迎面骨上。
“咔嚓！”
一声清晰的骨头断裂声，在风沙镇的喧嚣里格外刺耳。
“嗷——！！！”刀疤脸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惨嚎，整个人像被抽了筋一样，抱着那条瞬间扭曲变形的小腿，滚倒在地，疼得浑身抽搐，眼泪鼻涕一起飙出来。
变故发生得太快。两个跟班脸上的□□还没褪去，就僵住了。
他们甚至没看清是谁动的手，只看到老大像条死狗一样在地上打滚哀嚎。
姜九歌已经站在了妇人身前，挡得严严实实。她没看地上打滚的刀疤脸，目光冷冷地扫向剩下那两个呆若木鸡的跟班：“滚。”
声音不高，甚至没什么起伏，但那股子冷冽的杀气，像实质的冰针，扎得那两个壮汉一个激灵。
“妈的！哪来的小娘皮！敢动我们黑风三煞的老大！”一个三角眼的跟班反应过来，又惊又怒，嚎叫一声，拔出腰间别着的砍柴刀，就朝姜九歌扑过来。
另一个也反应过来，抽出根手臂粗的短棍，从侧面砸向姜九歌的脑袋。
“小心啊！”地上的妇人吓得尖叫。
姜九歌连眼皮都没眨一下。那柄破风而来的柴刀在她眼里慢得像蜗牛爬。
她甚至没拔自己背上那把用布条缠裹着的长条状东西。
就在柴刀离她肩膀还有半尺的时候，她身体微微一侧，左手快如闪电般探出，精准地扣住了三角眼握刀的手腕，拇指狠狠往下一按。
“啊！”三角眼只觉得手腕像是被铁钳夹住，骨头都要碎了，整条手臂瞬间酸麻无力。
柴刀“哐当”一声掉在地上。
与此同时，侧面那根砸下来的短棍也到了。姜九歌扣着三角眼手腕的手没松，借着他的身体当支点，整个人轻飘飘地往旁边一旋，右脚如同蝎子摆尾，带着风声，狠狠踹在持棍跟班的胸口膻中穴上。
“噗！”持棍跟班眼珠子猛地凸出，胸口剧痛，一口气憋在喉咙里，哼都没哼出来，整个人就像个破麻袋一样倒飞出去，“砰”地一声撞在土墙上，软软地滑下来，口鼻溢血，直接昏死过去。
这一切只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三角眼手腕还被扣着，眼睁睁看着同伴飞出去，吓得魂飞魄散。他另一只手胡乱地挥拳打向姜九歌的脸。
姜九歌脑袋一偏，轻松躲过。扣着他手腕的手猛地发力一拧！
“咔嚓！”
又是一声脆响。三角眼的手腕以一个诡异的角度弯折过去。
他发出一声比刀疤脸更凄厉的惨叫，抱着断掉的手腕跪倒在地，疼得浑身筛糠。
地上滚动的刀疤脸看到这一幕，连腿疼都忘了，吓得差点尿裤子，惊恐地看着姜九歌，像见了鬼。
姜九歌这才松开手，三角眼像滩烂泥一样瘫在地上哀嚎。
她看都没看这三个废物，弯腰捡起那个掉在地上的瘪钱袋，拍了拍上面的灰，递给身后已经看傻了的妇人。
“拿着。”声音依旧没什么波澜。
妇人如梦初醒，颤抖着手接过钱袋，眼泪流得更凶了，不是害怕，是激动和感激：“谢…谢谢女侠！谢谢女侠救命之恩！”她挣扎着想磕头。
姜九歌伸手扶住她胳膊，没让她跪下去：“不必。赶紧收拾东西，带孩子去看病吧。”她顿了顿，补充道，“离开这镇子，这些人渣可能还有同伙。”
妇人连连点头，也顾不上收拾散落的东西了，抱着包袱，对着姜九歌千恩万谢，然后跌跌撞撞地跑走了。
姜九歌这才把目光重新投向地上三个哀嚎的家伙。
刀疤脸和三角眼接触到她冰冷的目光，吓得哀嚎都憋了回去，只剩下恐惧的呜咽。
“黑风三煞？”姜九歌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丝没什么温度的笑，“名字挺唬人，本事稀烂。”她走到刀疤脸面前，脚尖踢了踢他那只断腿。
“嗷！”刀疤脸又是一阵杀猪叫。
“别嚎了，”姜九歌声音冷下来，“问你点事。答得好，留条命。答不好，或者撒谎……”她目光扫过旁边昏死的和断了手腕的，“他们就是榜样。”
刀疤脸吓得魂不附体，哪敢有半点反抗：“女侠…女侠您问！小的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最近这路上，有没有什么特别的人或者事？尤其是从京城方向来的，或者要去京城的？”姜九歌直接问。她一路追查，线索指向京城，但具体是什么人、什么事，还很模糊。这种地头蛇，消息往往灵通。
刀疤脸忍着剧痛，脑子飞快地转：“有…有！前些天，是有一拨人，挺怪！”
“说清楚。”
“大概…七八天前？来了几个骑马的，打扮不像商人，也不像镖师，衣服料子看着挺好，但都灰扑扑的，风尘仆仆。领头的是个老头，看着病恹恹的，但眼神吓人得很。”刀疤脸努力回忆，“他们出手挺阔绰，在镇子东头老孙头的客栈住了一晚，包了个小院。对了，他们马鞍上挂的皮囊，上面好像…好像有个图案，我没太看清，像…像一团火？还是什么鸟？”
“火？鸟？”姜九歌心中一动。她父母遇害那晚的大火……会是巧合吗？
“还有呢？他们说什么了？去哪了？”
“他们…他们说话声音很低，像是在商量什么事，很谨慎。小的…小的当时也想捞点油水，凑近了点，好像听到什么‘令牌’、‘接头’、‘京城贵人’……其他的真没听清了！”刀疤脸生怕姜九歌不信，指天发誓，“他们第二天一早就往京城方向去了！走得很急！对了，他们好像…好像还打听过一个人！”
“谁？”
“一个…一个姓沈的！对！沈先生！他们问老孙头，附近有没有一个叫沈千山的先生落脚！老孙头说没听过，他们就走了。”
沈千山？姜九歌把这个名字记在心里。听起来像个化名或者代号。
“还有别的吗？关于京城，或者…赤焰军？”姜九歌试探着抛出这个她一直追查的关键词。当年父母惨死，似乎就和这桩被掩盖的旧案有关。
“赤…赤焰军？”刀疤脸一脸茫然，显然对这个词毫无概念，“女侠，小的…小的就是个镇上的混混，哪知道什么军不军的……京城的事就更不晓得了！”
看他的样子不像撒谎。姜九歌知道，这种小角色能接触到的信息有限。能问到“沈千山”和那个模糊的“火鸟”图案，还有“令牌”、“京城贵人”这些词，已经算意外收获。
“行了。”姜九歌站直身体，“管好你们的嘴。今天的事，敢说出去一个字……”她没说完，只是脚尖轻轻点了点地上散落的一块土坷垃。
“噗！”那土坷垃瞬间碎成了粉末。
刀疤脸和三角眼看得肝胆俱裂，连连磕头：“不敢！打死也不敢说！女侠饶命！女侠饶命！”
姜九歌不再理会他们，转身就走。这地方不能待了，得尽快离开。
她直接去了镇东头老孙头的客栈。
客栈很小，也很破旧。老孙头是个干瘦的老头，眼神有些浑浊，看到姜九歌进来，有些紧张。刚才街上的动静，估计他也听到了风声。
“住店。”姜九歌言简意赅，丢过去一小块碎银子，“安静点的房间。另外，跟你打听个事。”
老孙头接过银子，掂量了一下，脸色缓和了些：“姑娘您说。”
“前几天，是不是有一拨人，七八个，领头的是个病老头，包了个小院？他们打听一个叫沈千山的人？”姜九歌盯着老孙头的眼睛。
老孙头眼神闪烁了一下，犹豫道：“是…是有这么一拨人。姑娘您打听他们干嘛？那些人看着可不好惹……”
“他们去哪了？还说了什么？”姜九歌追问，语气不容置疑。
“就…就住了一晚，天没亮就走了，往京城方向。除了打听沈先生，他们…他们好像还提了一嘴，说什么‘天机不可泄露，阁中自有人接应’……其他的真没了！老头我就听到这些！”老孙头生怕惹麻烦，竹筒倒豆子似的说了。
天机？阁？天机阁？
姜九歌心头一跳。天机阁！这是江湖上一个极其神秘的情报组织，号称无所不知，但踪迹难寻，收费更是天价。难道那帮人要去京城找天机阁接头？
线索，一下子清晰了不少！目标：京城！关联：神秘病老头一行人、天机阁、沈千山。
“知道了。房间在哪？”姜九歌压下心中的波澜。
老孙头赶紧指了后院一间还算干净的屋子。
进了屋，关上门。
姜九歌没有点灯，就着窗外昏暗的光线，走到桌边坐下。她从怀里贴身的口袋里，摸出一个东西。
那是一块半个巴掌大小的玉佩。玉质温润，即使在昏暗中也隐隐透着光。玉佩的样式很古朴，上面雕刻的图案……赫然是一只在火焰中展翅的飞鸟！
火鸟！
刀疤脸没看清的图案，此刻清晰地呈现在她手中。
这块玉佩，是她娘临死前，死死攥在她手里的。是她追查血仇唯一，也是最关键的实物线索。
“京城…天机阁…沈千山…”姜九歌低声念着这几个词，手指摩挲着玉佩上那浴火的飞鸟，眼神锐利如刀，仿佛要穿透这塞外的风沙，直刺那千里之外的京城心脏。
爹，娘。等着我。
京城，我来了。
她将玉佩紧紧握在手心。
初次写这类题材，若有写的不好的地方，请及时提出来，欢迎各位朋友来纠正我的错误。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001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