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台的喧嚣沉淀下来，只余零星的喘息与器械收整的声响。
巨幕上定格的票数，GALAXY的徽标高悬榜首。那串冰冷的数字，却无法照亮商颂眼底的沉郁。她独自立在落地窗边，城市渐次亮起的霓虹，在她深不见底的瞳孔里碎成一片光怪陆离的海。
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颈间那条细颈圈，金属的凉意渗入皮肤，带来一丝清醒。
她的目光穿过玻璃，落在远处被簇拥的MOONLIGHT。曲笙正笑着，脸上是卸下重担后的轻松与满足，纯粹得有些刺眼。
“不去问问？”一道慵懒声线自身侧响起。
商颂未回头，玻璃上已映出殷以熙的身影。她换下华服，一身剪裁利落的黑色西装裙，斜倚窗框，指尖把玩着一支未点燃的细长香烟。她脸上是洞悉一切的笑，目光透过玻璃，与商颂在虚空中交锋。
“你知道什么？”商颂侧过脸，语气平静，却暗藏锋芒。她顿了顿，抛出更尖锐的钩子，“听说李暄妍最近在‘拜访’各家媒体，想挖点你的‘独家’。看来殷老师身上，也有不少值得深究的内情？”
殷以熙闻言，唇角笑意反而加深，低笑出声，带着一丝玩味。“比起我那些乏善可陈的过去，”她红唇微启，嗓音压低，带着蛊惑般的亲昵，“我倒是更想跟你聊聊，我和李暄妍同在SpadeHit的那些日子。”
SpadeHit。曾经的内娱顶尖女团，李暄妍与殷以熙的起点。
“不必了。”商颂的声音冷下去。她没兴趣卷入任何人的陈年旧事，浪费时间。
殷以熙早有所料，并不在意。她将未点燃的烟凑近鼻尖，轻嗅烟草的涩意，目光投向窗外，嗓音飘忽，像自言自语：“一句话概括吧。”她顿了顿，侧过头时，眼神却陡然锐利如刀，“在SpadeHit，我可是……一直活在李暄妍的阴影之下呢。”
阴影之下？商颂瞳孔微不可察地一缩。
“但是现在，”殷以熙唇角重新勾起那抹标志性的、掌控一切的笑，带着胜利者的睥睨，“我选对了路。”她的目光落在商颂略显苍白的侧脸，“和她，至少平分秋色。甚至……”她拖长尾音，笑意加深，“能压上一头。你懂的吧？”
选对了路。
五个字，猝不及防地刺入商颂混乱的思绪。
“大胆向前走吧，”殷以熙的声音近乎蛊惑，“反正成功和失败，不都是五五开幺？”
说完，她转身离去，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融入后台的嘈杂。那支未点燃的烟，被她随意留在了窗台上。
选对路……
商颂独自站在原地，窗外光影在她脸上明明灭灭。岑星投给GALAXY时的灼热眼神，那句“心脏被击中”的告白，此刻回想，只剩冰冷的尴尬。而她自己投给MOONLIGHT时，那点可笑的“避嫌”背后，是对视线的逃避。
童瞳那声质问，在脑海中无比清晰地回响：
“商颂，你当初，到底是为什么才选择加入我们？”
“你到底是为什么而唱歌？”
为什么？
为了赚钱，为了解约。这个答案曾清晰无比。
可音乐呢？
这个念头如燎原之火，瞬间烧毁了所有自欺欺人的屏障。她被那个人不容置疑地引上这条路，像一个被塞进华丽套子里的人偶，精准地执行着指令。她习惯了用技巧征服听众，却从未问过自己，指尖流淌的音符，究竟源于热爱，还是……仅仅是赖以生存的工具？
“套中人……”
商颂无意识地低喃，声音轻得像叹息。镜中，卸去浓妆的脸略显苍白，那双在舞台上凌厉如刀锋的眼，此刻只剩下深不见底的迷茫。颈间的细颈圈触感冰凉，像一道具象化的枷锁。
一种前所未有的动摇，如深海暗流，在她坚不可摧的心防下汹涌。她引以为傲的冷静自持，在那声关于“为什么”的诘问面前，显得如此苍白、虚伪。
她缓缓抬手，指尖触到那条冰凉的颈圈，微微用力，仿佛想确认它的存在。
窗外，城市的霓虹汇成一片虚假而永恒的白昼，倒映在她空洞的瞳孔里，却照不亮她内心那片名为信念的、骤然塌陷的荒原。
回到别墅，夜色深沉。
客厅只亮着昏黄壁灯。空气里混杂着外卖的油腻气味和无声的疲惫。四人围坐茶几，沉默地扒拉着饭，只有咀嚼声在寂静中被放大。
商颂敛着眉，食不知味。殷以熙那句“选对了路”像幽灵般盘旋，她好像一直以来都弄错了什么。
倏然——
“Ah yeahyeahyeah~”
一阵极具魔性的节奏毫无预兆地炸开。慵懒、挑逗，粘腻的尾音像带了钩子，在昏暗的客厅里暧昧回荡。
是LIPSTICK的歌。
安夕来的手机屏幕亮着刺眼的光。她被烫到般抬头，撞上三道齐刷刷的视线。谢卿歌挑眉，童瞳面无表情，商颂目光沉沉。
“呃……”安夕来脸瞬间涨红，手忙脚乱地去戳屏幕，“我、我说这是歌单自动播放，你们信吗？！”
短暂死寂后，谢卿歌嗤笑出声：“慌什么。”她懒洋洋地往后一靠，“LIPSTICK的歌，十首有八首不都这调调？谁让我们手气‘好’，抽到了翻唱她们。”
“其实我还蛮想试试这种性感风的。”她目光扫过队友，带着审视和怂恿，“但舞得重编，不能照搬她们那套搔首弄姿的。”
“她们前期有几首复古风的，比如《午夜电台》，”商颂放下筷子，声音平静，“风格相对保守，改编空间更大。”
“不行。”谢卿歌立刻摇头，眼神灼灼，“那样还有什么意思？要玩就玩把大的！就选她们后期最火、最‘那个’的！”她目光带着挑衅，“你们不会有人放不开吧？嗯？”
童瞳正慢条斯理地擦嘴，闻言撩起眼皮，冷冷迎上谢卿歌的视线，声音毫无波澜：“我没问题。”她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丝冷嘲，“风格突破不就是看点吗？既然抽到了，再刻意规避，反而显得心虚。我同意谢卿歌。”
安夕来弱弱地举手：“那……我们投票决定？”
最终，《Say Love》——一首LIPSTICK后期转型代表作，歌词露骨、编曲充满暗示、舞蹈以“撩”闻名的歌曲，以微弱优势被确定下来。
商颂看着歌名，心头更沉。她要带着这样的动摇，去演绎一首充满**符号的歌吗？
接下来的日子，神经被拧成一根即将断裂的弦。
白天是震耳欲聋的音乐和谢卿歌严厉的呵斥：
“童瞳！眼神要拉丝，不是让你瞪人！”
“安夕来！扭胯！不是让你抽筋！”
“商颂！表情！慵懒迷离，不是让你梦游！”
一次团队直播，成了意外的导火索。
安夕来正甜甜地回答粉丝提问。
[夕来来一个比心！]
[老婆比心！]
[安二哈！比心发射！]
她拗不过，有些害羞地在头顶比了个大大的、标准又可爱的爱心。
[啊啊啊老婆好甜！]
[心空！夕宝妈妈爱你！]
[截图了截图了！]
直播间一片欢腾。
然而，旁边一直低头在平板上写画的谢卿歌，在瞥见那个比心动作的瞬间，猛地一震！
她抬头，眼睛死死盯着安夕来，瞳孔里爆发出近乎狂热的光。
“停！”谢卿歌的声音突兀响起，一把抢过助理的手机，“今天的直播到此结束！再见！”
“诶？卿歌？”安夕来一脸懵。
童瞳皱眉。
商颂心头一紧。
直播间瞬间黑屏，留下一串串问号。
谢卿歌丢开手机，扑向自己的平板，手指疯狂滑动，嘴里念念有词：“比心…指尖的延伸…**的具象化…从纯真到沉沦的轨迹……有了！”她猛地一拍桌子，眼睛亮得惊人，扫视着三个被吓到的队友：
“都别睡了！起来！立刻！去练习室！”
“我有了一个绝妙的想法！《Say Love》的编舞核心，就从安夕来刚才那个比心开始！”
“我要把它——解构！重组！放大！让它成为**的图腾！”
“我改好了！现在就练！今晚必须给我抠出来！”
安夕来看了看自己那双比过心的手，又看了看状若疯魔的谢卿歌，眼前一黑。
童瞳面无表情地翻了个白眼，低骂一句：“神经病。”
商颂疲惫地揉了揉眉心。窗外夜色浓重如墨。
练习室冰冷的镜面，映出她模糊的脸。颈间的细颈圈依旧硌着皮肤，触感冰凉。她看着镜中那个被要求演出“慵懒迷离”的自己，只觉得陌生。
我究竟在唱谁的歌？
又为了什么站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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