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放晴,室外的温度却不见上去,天气预报上显示着依旧是个位数的体感,隔着一层玻璃,靠近窗户的地方甚至还能隐隐感觉一股渗人凉气。
二楼,苏溪亭刚健完身,她穿着运动背心,头发高高扎起,脖子上还挂了条毛巾,正擦着汗。
筋疲力尽,大汗淋漓的感觉不得不说很爽。和大学那会儿的燃尽不一样,健完身虽然也很疲惫,但是有一种通体舒畅的感觉。她仰头喝着水,一会儿灌下大半瓶,刚推开门,就看见一个陌生的年轻女人,背对着她在二楼探头探脑。
她腰上围着工作服围裙,应该是新招的店员。
“苏木木没告诉过你二楼不能上吗。”
连颖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手忙脚乱回头就看见一个漂亮的女人拎着一瓶水,神色不善地看着她,心底一咯噔,这个该不会就是小木说的那个脾气不太好的老板吧,刚想开口为自己辩解两句。
“下去。”
说完苏溪亭也没管她什么反应,径直从面前路过,“嘭”的一声关上了房门。
当天下午,连颖快下班的时候,苏木木跑过来跟她说,“颖姐,老板临时通知,明天抽查员工守则,pdf版我发你微信了啊。”
连颖年近三十岁,最近一直在家中待业,就投了花店。她之前有过相关经验,而且年纪轻却为人踏实勤恳,干活又仔细,面相也是十分和善。苏木木当即就约她线下面试,聊了两句十分投机便直接定下,签了合同。
结果没想到,刚来就出了这档子事,苏木木不是第一次招人,倒是第一次让人家回去背员工守则,不由得眼神里带点抱歉的那个意思。毕竟员工守则这玩意儿之前一直都是摆设来着,也不知道怎么就突然要拿出来抽查了,琢磨着突然问她,“颖姐,你是不是今天上二楼了?”
连颖本来心里就一直不太痛快,一听这话看手机的动作登时僵住,脸色也有些不太好看起来,但是很快就压了下去,怪不好意思地跟她道歉,“哎呀,你看,这确实,都怪我太长时间没工作,一下子忘了规矩,怪我,怪我……”
苏木木忙摆手,“没关系的颖姐,我们老板,就那个样。二楼是她的私人空间,我们员工一般都是在楼下休息。你只要以后注意着,她不会跟你计较的。”
连颖笑着应下。
花店里的工作一直挺清闲,毕竟苏溪亭没想着赚钱,能维系生活就差不多。所以店里的生意全靠那些个死忠粉,回头客撑着,当然小店的花也是品质、审美、售后全在线。而对于那些人来说,找到一家心仪的花店远比名气来得重要。
如果可以,她们巴不得一水汀一直籍籍无名。
风铃响起,大门从外推开,皮鞋哒哒踩在木质地板上,身姿挺拔的男人走了进来,他视线逡巡一阵,越过高低错落的花,落在店内唯一的店员身上。
彼时连颖正在检查花束的状态,一面在工作簿上记录着,一道好听的声音从头顶落下,“你好,请问,你们老板在吗。”
男人俊美无俦,气质儒雅,嘴角挂着一缕似有若无的和煦笑意,开口时令人如沐春风。
连颖一时间有些脸热,合上工作簿,语气拘谨,“啊你好,我们老板在,她……”
还没说完,脚步声从楼上传来,转角处,苏溪亭裹了一件三角粗麻披风,下面是竖条纹棉裤,露出两条笔直的大长腿。
苏溪亭走到楼下,绕过一众花束,顺带检查了一番花的状态。苏木木的眼光确实不错,除了上次那件事后,新店员分内工作做的都挺不错,苏溪亭考虑着可以年末可以给她俩加个大红包。
察觉到目光,苏溪亭抬起头,看清来人时,微微拧起眉,他怎么来了,显然不是很欢迎的样子,顿在两人面前。
“你忙吧,不用管他。”
这句话是冲着连颖说的。
说完自顾自走到迎客茶几旁坐下,沈方钰看着她丝毫没有接待老朋友的意思,轻耸了一下肩,抬脚跟着走了过去,看着她慢悠悠地斟一杯茶,然后自己喝时,沈方钰看着自己落空的手,也不尴尬,从容收回,自己给自己倒,喝了一口,笑眯眯夸赞,“还是你这儿的茶好喝。”
喝一口就让人想起很多从前的回忆。
苏溪亭斜他一眼,“好喝那就带点回去,我很大方的。”
沈方钰:“……这就不用了,我怎么好意思占你便宜。”
呵。
苏溪亭都懒得拆穿他,分明是怕带回去让他家那位想起一些不该想的东西。当然,实际上,所谓的“不该想的东西”,发生过的大概占三分,剩下的七分那都是他自己揣测然后强加在苏溪亭身上的。而就因为这事,当年还闹出了不少笑话。如今两人好不容易走到一起,居然还能时不时惦记着她。
沈方钰礼貌纠正,“是惦记你的花。”
说着还挺苦恼的样子,“说实话我也挺不明白,为什么羡林单单就喜欢你家的花,你说她是不是……”
后面的话欲言又止,惹人遐思。这个男人就是这样,一天到晚闲的没事干,就爱给自己找些陈年假醋喝,然后等着别人来反驳,好满足他那点可怜的安全感。
最关键是苏溪亭从头到尾特别无辜,却一直深受其害。
不过那都是以前的苏溪亭了,现在的她不一样,坦坦荡荡甚至很敢承认,“对,你猜的没错,我们余情未了。”
说完还摊手,从桌上拿起这次带过来的明信片,正面是青城大学的杏花林,反面,寥寥两三行力透纸背的字,简单寄托了思念和祝好的意义。
眸光掠过一丝柔色,抬起头时恢复如常。就那么旁观着他隐隐破防还强撑着维持体面的窘境,苏溪亭丝毫没有替他解围的意思,这些年她也算是想明白了,这种人,你越顺着他来,他越来劲。
沈方钰抬手抹了把脸,计划落空还是挺遗憾的,不过也算是有所准备,毕竟她可是苏溪亭,从来不吃亏。
回归正题,他掏出手机,看了眼那发来的连串消息,终于嘴角强撑的体面彻底落下,最后扣下屏幕,简要概括,“一束蓝色矢车菊,谢谢。”
……
送走人,苏溪亭靠在门口吹了会儿冷风。
寒气打在脸上,渗透皮肉,让人愈发清醒。
明明才活了二十年,却漫长的像是已经过了一辈子。阖上眼,一片黑暗里,竟然想不起来任何的牵绊。
一人站在冷风里,一人深陷泥潭中。
身边的人来来去去,汇聚一处,相识相熟却不相知,散至天南海北,像是相交之后的直线,再无交际。
视线收回落在房檐下时,脑中不由想起那抹瘦小的身影。那么冷的天,还只穿着校服,薄的肩膀的骨头都支棱出来,她不冷吗。
她明明记得苏木木说过橘坪一中的福利待遇都是顶尖的,过冬的衣服不应该都有打底吗。苏溪亭摸出手机,搜索了一下,白底黑色条纹的校服,款式和冲锋衣差不多,也有打底。
……但是打底贵120。
指尖顿在屏幕之上,苏溪亭无意识咬着舌尖,看她那个瘦弱又孤僻的样子,家里人估计对她也不好。回过神意识到自己又在多管闲事,不禁叹了口气,她都自顾不暇还有空管别人。
但是,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句“我不需要”当时只觉得莫名其妙,现在再想就莫名不对味儿了。
苏溪亭进了门,走上二楼。
仔细想想,她那时候刚开始好像还打算接过去来着,不知怎么的突然就变了脸,情绪还特别激动,没准就是她说的哪句话戳到了人家敏感的内心。
这样一来,“我不需要”,莫名就带着股委屈又可怜的意味。
苏溪亭把自己摔在床上,开始了自我反省。人家只是好心,还是一朵祖国的花朵,虽然行为是古怪了一点,逻辑也不太好理解,但总归是个心眼不坏的学生。
默默翻了个身,她感觉自己确实是有点应激了,跟一个孩子计较什么。
#
不知道怎么回事,老猫最近总想往外面跑,但是外面太冷了,苏溪亭就哄着它,等过两天天气好点了再带它出去玩。
但是不太管用,好几次顺着没关严实的门缝溜了下楼去。原本在二楼的另一端有一个单独的楼梯直达楼下阳台,算是将两方苏溪亭常待的空间连接起来,但是阳台那个门猫溜不出去,所以它就光明正大走房门处的那个楼梯。
这样一来,就吓到了怕猫的连颖。
是的,连颖怕猫。第一次听见连颖的尖叫时,两人都吓了一跳。而苏溪亭瞬间就发现猫不见了,急得撑着栏杆就翻了下去,远远的就看见连颖煞白着脸,手里那根平时用来夹垃圾一米多的长夹高高扬起,正对准蜷缩在角落的老猫——
它全身的毛因为应激炸开,嘴张的老大,发出低沉而威胁的呜声。
“住手!!”
苏溪亭只觉脑中轰的一声,冷汗霎时间涌上额间,全身血液倒灌,在那长夹落下刹那,她疾步上前,抬手一挡。
“铿”的一闷声,长夹重重砸在苏溪亭伸出的小臂上。
几乎同时,老猫猛的向前一扑,龇着牙就要朝连颖冲去,却被苏溪亭在半路截停,强行制住。她一把将老猫揽在怀里,手指埋进猫毛中,一下接一下给它顺毛。
老猫缩在她的怀里,浑身颤抖,喉中滚着低沉的呜声,直到感受到熟悉的气息才逐渐安静下来,只是一颗心脏依旧是狂跳不止,猫眼缩成尖细的竖瞳,惊疑不定,四处探看,宛如惊弓之鸟。苏溪亭轻柔地按捏着它的头顶,勾着手挠它的下巴,安抚它的情绪。
苏木木刚跑上来就看见眼前的这一幕,苏溪亭抱着猫,脸色很差,一看就是压着火。连颖拿着一根长夹神色惨白站在一旁。
这……发生了什么,还没理清楚,突然,苏溪亭看向她,声音很冷,“苏木木,她怕猫,你招人的时候没说我们店有猫吗。”
怕猫?谁怕猫,苏木木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回想着当时的场景,“我记得我当时有提到过。我问她喜不喜欢猫狗之类的,她说挺喜欢的……然、然后我就没问了。”
老板的猫又高冷又傲娇,只有给它喂小鱼干的时候它才愿意屈尊搭理她一下,这么长时间以来,她碰到猫毛的次数屈指可数。而且自从搬到橘坪以后,老猫鲜少会出现在楼下,一般都是在楼上或者一楼阳台内待着。所以她就想着只要不怕猫就行,反正也不会怎么接触。
对上苏溪亭冷的掉冰碴子的眼神,连颖瞬间有些慌,“我、我当时是被它吓着了,它要咬我,所以我就……”
苏溪亭打断她,“你知道一楼是有监控的吗。”
顺着她的视线,连颖僵硬着抬起头,正对上前方的漆黑的监控探头。她握着长夹的手开始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嘴唇翕动着,零碎的语句断断续续挤出来。
“对不起……老板,对不起……我、我其实怕猫,只不过我当时真的需要这份工作,所以我就撒谎了。对不起,真的对不起,看在我努力工作……不,不,您看在猫没事的份上,能不能……”
苏溪亭骤然转头,目光落在她惨白的脸上,声音里没有一丝温度。
“你被辞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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