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雨绵绵,雾笼江月。
淅淅沥沥的雨点坠入江面,化为圈圈涟漪,融进茫茫夜色,放眼一片朦胧。游船打着灯,穿梭在如梦般的江南夜雨中,就快接近岸边。
岸上灯火朦胧,人们却依然行色匆匆,即使是阴雨天,安州的夜市也未曾歇息。
“公子,我们到了。”
男人掀开竹帘,撑起一把油纸伞,起身上岸。
这是四月末的江南。安州虽然没有淮州富庶,却也是个数一数二的风水宝地。
他穿行在烟雨中,街边灯笼亮起,挂在稀松的夜。雨滴落在那青石板砖,泛起细微昏光。
“哎,公子,要不要来吃点东西?看你一路赶来,也没吃什么东西吧?”路边有个女人招呼他。
他抬眸看了眼店前的牌坊,嚯,原来是卖糕点的。
一路赶来安州,确实也没吃什么东西,买点吃的垫垫肚子也不错。男人心想。
“给我来两块桂花糕就行。”男人伸出两只手指比划道。
老板娘眼也尖,一眼就看出他不是这里的人,于是笑道:“公子这穿着,不像是我们这的人。”她熟练地拣好两枚糕点,利索的包好糕点,“我们这的男人啊,一般不会戴这种流苏耳坠。”
花无泱也礼貌笑笑,“我的确不是这里的人,”他将糕点塞进袖子,“但我不是第一次来。多少钱?”
“五文钱。”老板娘也不多问,余光淡瞥一眼,漫不经心道,“快去找个地方歇着吧,瞧你肩上衣物都打湿了。”
花无泱闻言,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肩膀,皱了下眉,道完谢就转身走了。
虽然确实不是第一次来安州,但他此次前来安州,是来找人的。
循着熟悉的城道,他来到潇湘客栈,准备在此落脚,住上一晚。
看门的小郎见他衣冠楚楚,气质出尘,立马上前招待,笑意盈盈:“公子,外头雨下的大,进来歇歇?”
“要一间你们这儿最上乘的客房,打理干净。”花无泱言简意赅。
“好嘞公子!”小郎闻之大喜,赶忙领着他进客栈,跟客栈老板简单打声招呼,要到一串钥匙后便带他上楼,对花无泱说道:“咱这一晚是两百文,公子有什么需要尽管跟小的说就好。”
花无泱点点头,倾囊递给他两百五文:“那多出来的是小费,拿去便是。”
“谢公子赏!”小郎连声应好,乐呵着退下了。
……
翌日。
雨仍未歇,花无泱却早早动身,沿着雨中潮湿泥泞的城道,拐进了个不知名小巷。
越往深走,酒香越盛。巷子里偶有猫影窜巡,愈发浓郁的酒香,冲淡雨里弥漫的腐泥味。那酒肆豁然呈在眼前,在雨幕中尤为醒目。
坊间传闻,安州有个暗巷,住着一帮贫民。巷里面盘踞着个民间组织,代号野猫。除了诸如杀人放火这种损人不利己之事,别的啥都干。不为别的,就是为了维持生计,靠这些地下生意赚点小钱,是花无泱找人的不二选择。
在此之前,花无泱和他们有过交集。他推门,踏进巷间唯一的那个酒肆,把钱袋往桌上一丢。
“找个人。”花无泱道。
周围几个粗犷男人本就在默默观察他,现在更是确定来者行头不小。酒柜暗处缓缓走出一个女人,开门见山:“名字。”
“沈珏。”
……
“就是那了。”女人指着那杂乱的垃圾堆,示意他过去。
许是雨后扩散的气味浓烈,花无泱忍着刺鼻的霉味,借着微弱的月光,向躲在角落那蹲着的男孩走去。
男孩护着手心啃到一半的馒头,警惕地盯着花无泱,肮脏的脸上流着垢水,应该是淋了不少雨。馒头大概是刚从垃圾堆中捡来的,上面还沾了污,让花无泱心情更是复杂。
花无泱蹲下,缓缓打量男孩。他很瘦,用皮包骨来形容也不为过。但这男孩五官漂亮的很,哪怕是蓬头垢面,也能窥见那故人的不俗。
“你的家人呢?”花无泱出于关心,轻声询问他。
男孩一言不发,只是直勾勾地看着眼前的人:“你是谁?”
还挺倔。
他叹口气,将刚从街上带来的桂花糕塞给男孩,也算是个见面礼。
“拿着这个,早点回去,别让你的家人担心。”
沈珏低下头,看着手中的糕点,和啃了半个的脏馒头,一时不知所措。
他攥紧手中的糕点,从嘴里生硬地挤出一句“谢谢”。
花无泱愣了片刻,大抵是没想到他会那么礼貌,所以好一会儿才应他:“不必客气。”
这雨一时半会也停不了,停了小会后估计还会再下。思付片刻,花无泱把随身带着的伞塞给了他。
小孩孤身在夜晚的外面,多少是危险的。反正伞没了可以再买,所以面上嘱咐他早点回去后,便假装转身离开了,在保证远离沈珏的视线并且能看到他的情况下,花无泱选择暗中观察。
于花无泱而言,当下确实不是什么接近的好时机。所以再三思考之下,打算明天再来一趟,再看看如何。
沈珏看着那人背影渐行渐远,才松懈下来。他打开包装,淡淡的桂花香味瞬间萦绕鼻腔,不像有毒的,那一刻鼻子竟微微泛起酸意。
他捧着糕点,小心翼翼地重新包好,因为他舍不得吃,想把这个桂花糕留给祖母。
他打起伞,伞比想象中的要重一些。只见他把糕点护在胸口,似乎这样就能让它保持原来的温度一样,一路小跑出城外。
他回到他们住的那间破旧的宅子里,第一件事就是告诉他祖母。
“祖母!你看我今天给你带来了桂花糕!”沈珏欣喜地跑向卧病在床的祖母,将东西递给了她。
今天讨到的钱其实根本不够让他们俩明天吃的稍微好一点,而且由于这段时间安州又一直下雨,根本没有几个人在街上游走。
记忆中,沈珏很少能够吃上这种糕点,唯一的印象还是母亲在世时,从外面偷偷带回来一块桂花糕,捧着沈珏的双手,一双眸子蕴着无限温柔。
他只记得,母亲的眼睛很好看,眼角下还有一颗淡红色的痣。
沈珏还记得,小时候邻居的老夫人总是说,他的眼睛很像他母亲,长大了肯定是个美人胚子,只可惜是个男娃。
祖母摇摇头,轻推开沈珏的手臂,“祖母不吃,小珏吃。”
沈珏不解,“为什么?”
“祖母牙口不好,吃了甜的会牙疼。小珏还小,吃多点才能好好长大。”祖母伸出手,摸着沈珏乱蓬蓬的发顶,已是迟暮之年的她,仍然掩饰着虚弱,勉强对沈珏笑道。
沈珏看上去有些失落,和饥肠辘辘的肚子斗争良久,还是选择揭开油纸,咬了一口。他越吃越是哽咽,越吃越难受。
一滴热泪夺眶而出,掉到油纸包装上。
他大抵是想母亲了。
窗外的雨一点也没有停的意思,反而越下越大。沈珏吃完,便绕到庙后的井里打水,打算随便冲下身子就歇息。
祖母看着这又痩又小、脏兮兮的身影,又是心疼起来。沈珏也才**岁的年纪,母亲就去世了,现在不仅要养活他自己,还要被一身疾病的她拖着。
有些人生来就衣食无忧,有些人却在泥潭里摸滚带爬,带着渺茫希望生存下去。
夜已深,她轻叹,是困乏了。湿冷的空气源源不断侵蚀她的骨髓,连抬手都困难,于她而言入睡无非是痛苦的。她自知时日无多,想到沈珏,竟少有的迷茫起来。
门外栽着的杏花树,也因这场雨,浇落一地残花,随着潺潺流水汇入沟渠。
祖母还是睡着了。
沈珏回来,给祖母添了条薄薄破破的小毯,那原本是沈珏的,而自己就在一旁缩着睡觉。
兴许也是太累了,沈珏沾枕,困意便如同潮水般淹没了他,伴着淅淅沥沥雨声跌进了梦境。
……
次日,天空出乎意料的放晴了。
空气中还弥漫着雨水的味道,细闻还能嗅到些许泥土的新香。
安州城的大街上,马蹄声渐起。沈珏还是和往常一样,在人来人往的街头上乞讨。
“别挡道别挡道!”领头的魁梧男人驾着头品相极好的黑马,奔逸绝尘,看上去应该从很远的地方过来的,后面还有个小男孩,也骑着匹骏马,来头似乎不小。
那人长得白净,身着一袭青衣,姿态和旁人完全不同,有种不染尘世的不俗感。沈珏目光微滞,看着马上的男孩莫名出神。
男孩似是察觉到了沈珏的目光,于是勒马止步,翻身下马驻足在他跟前。
“少爷!”魁梧男人厉声道。
只见被叫做少爷的那个男孩抬手示意了些什么,那男人便立马噤声了。
这一路上其实有不少向他们讨要钱币口粮的流民乞丐,都被卫兵拦住不让接近他们。他自小生在京城,从未见过像他年纪这般小就出来乞讨的,瞧着也和自己年纪相仿,但处境却比自己落魄了不知多少。
只记得从先生口中听过,在他看不见的京城外,有无数个苦难的家庭,活下去是他们唯一的奢望。如今好不容易出一次城,亲眼见到这种人,年纪看上去又和自己差不多小,心里有种说不出来的复杂心绪。他顿了顿,解开自己腰上的玉佩,从囊里倒出半数碎银,递给沈珏。
“先生说,遇到真正需要帮助的人,要慷慨解囊,或许就能挽救一个家庭。”
沈珏楞神,这大概是自己在街上乞讨那么久,第一次碰到出手这么大方的人,还是个和他年纪相仿的男孩,哑然失语。
“江小少爷啊,我们时间很紧迫,不能再因为一个小乞丐浪费时间了。”领头的魁梧男人催促道。
“那个…我身上只能拿出这些,你收着。现在我要去别的地方,如果以后需要帮助的话,我希望你拿着这块玉佩来京城找我。”男孩握住沈珏的手,示意他收下这些东西,而后匆匆跨上马,长鞭一甩,策马消失在长街尽头。
手中余温尚存,那人的身影却渐渐远去,沈珏甚至连他的名字都不曾知晓,只听见那男人叫他江小少爷。
他本想下意识去追随那个身影,可是他随即意识到了一件事情,他们不是同一阶级的人,沈珏或许穷极一生都无法站上他那样的高度。
可是他有那么一瞬间,心中产生了些许不甘。
但比起这些,他现在更迫切的,是要治好祖母,于是他带着这些碎银,第一时间就来到药铺,想用这笔钱给祖母抓个药。
店员瞧见他衣衫褴褛的模样,脸上显然露出了不耐烦的表情。
“哥哥,能帮我抓点药吗?”沈珏怯生生的望着店员。
“这里没你想要的药,赶紧滚开,别在我店里挡了财气。”店员继续忙着自己手中的活,半个眼神都懒得分给他。
沈珏有些着急,于是掏出兜里的几块碎银,踮起脚够到桌上放下,“求..求求你了,我真的很需要。”
店员看见这白花花的碎银,眼都瞪大了,这小破烂哪来那么多钱?于是二话不说,就捉住沈珏的手腕,大喊“偷钱啦!偷钱啦!”
这是我还在高中读书的时候脑的一篇文,被我遗忘了很久的初心。在两年后升入大学,偶然打开wps旧账号看见存稿的我,决意把这部作品完成。
这不仅是填坑,更是完成我当年的心愿。
新手作者,多多海涵!
你们每一句评价,于我而言都是写下去的动力w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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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夜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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