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张薄薄的、印着猩红“100%”字符的报告纸,在死寂的空气中飘落。它的轨迹很慢,很清晰。
江昼的心脏沉了一下,并非剧烈的悸动,而是像一块浸透了水的铅,缓慢而沉重地坠入深渊。
细微冰凉的汗珠从额角渗出,沿着紧绷的太阳穴滑落,留下湿冷的痕迹,但他脸上却没有任何失控的表情,只是唇线抿得更紧了些,几乎成了一条没有血色的直线。
他的视线在巨大显示屏上那令人惊骇的数字和风暴中心的时凛峥之间冷静地移动了一次,带着一种近乎残酷的审视,仿佛在评估一场由数据引爆的灾难的波及范围与后续影响。
时凛峥动了。
他走向那个还散发着残余信息素波动的隔离舱,步伐异常沉稳。他本就高大的身影,在靠近隔离舱入口透出的光带时,完全笼罩了那片区域,也将跌坐在舱门口阴影里的江昼彻底吞噬。
实验服湿漉漉地贴在江昼单薄的身上,勾勒出他因脱力而微微起伏的胸口和颤抖的脊背。
他没有抬头,或者说,他将所有残余的力气都用来维持垂首的姿态——一种防御,也是一种保留最后尊严的姿态。他能感觉到时凛峥锃亮的皮鞋停在眼前,带着冰冷的压迫感。
没有询问,没有言语,甚至没有一个伸手搀扶的意图。
时凛峥只是弯下了腰,动作流畅,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执行力。手臂有力而准确,一只穿过江昼的腋下,一只抄起他的膝弯——一个绝对控制的、带着强烈所有权意味的抱姿。
突如其来的失重感让江昼眼前一黑,胃里一阵翻搅。视野里的一切都在瞬间旋转、扭曲。
“你……”
一个音节刚艰难地从喉间挤出,就被另一种更强大的感官冲击撞得粉碎。
时凛峥的胸膛近在咫尺,那纯粹的、冰冷锐利的雪松信息素,浓郁得如同刚从极北冻原深处凿出的千年玄冰,霸道无比地席卷了他所有的感知神经,比隔离舱内导入的精纯样本更具侵略性!
脖颈后方的腺体猛地一缩,如同被无形的冰锥狠狠刺入,残余的虚脱瞬间被一种源自更深处、更原始的生理本能所取代——悸动的、灼热的、令他灵魂都为之震颤的战栗。
他想凝聚一丝力气推开这强制的掌控,哪怕只是象征性的抗拒。
然而,四肢百骸的力气仿佛被彻底抽空,骨骼肌肉都成了软绵的絮状物。这不是简单的脱力,而是两种信息素在100%耦合率下形成的、对他个体意志的绝对压制。
他只能被动地承受着,像一株被狂风摧折的修竹,外表看似脆弱易折,内里的纤维却在极限中绷紧,维持着最后的、无声的韧性。
他的手指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指尖掐进掌心,用那细微尖锐的刺痛感,对抗着几乎要淹没理智的感官洪流。
“闭嘴。”
时凛峥的声音几乎贴着江昼的头顶炸开。那声音比他整个人更冷。
他没有低头看一眼怀里的人,抱着他,转身大步流星地朝实验室厚重的合金自动门走去。
经过那个僵立如同石雕的研究员身边时,脚步没有半分停歇,甚至连眼角的余光都吝于投去,只抛下一句冻结空气的指令:
“所有实验数据、报告,立刻执行最高安全级别加密程序。有任何信息泄露,后果……”
他顿了顿,那停顿里的威胁像实质的寒流,
“你自行承担。”
研究员猛地一个激灵,全身的血液似乎都冻住了,只能从喉咙里挤出不成调的回应:
“明、明白,时主任!”
他看着那扇厚重的门无声地向两边滑开,又迅速合拢,吞没了时凛峥抱着江昼的身影,隔绝了两个信息素激烈纠缠的中心点。
实验室里只剩下他、冰冷的仪器和屏幕上那个仿佛有重量的、血淋淋的“100%”。他脱力地靠向身后坚硬的仪器台,冰冷的金属触感透过薄薄的实验服传到皮肤,他剧烈地喘着气,试图驱散那股无形的、深入骨髓的恐惧。
深沉的夜色已经彻底铺满了城市。街道像一个巨大的冷却管道,路灯投射出昏黄孤独的光带。
时凛峥用膝盖抵开后车门,动作没有丝毫轻柔可言,几乎是半强迫地将怀里依旧虚软脱力的江昼塞进了后座那宽阔的黑色真皮座椅里。
车门沉闷地关上,“砰”的一声,像是隔绝了两个世界。所有来自夜风的微凉气息瞬间消失。
车厢内,一个更加狭小、密封的囚笼瞬间形成。没有经过任何刻意的诱导或爆发,仅仅是两个身体因为过于接近而被动散发出的信息素,就在这绝对封闭的空间里猛烈地冲撞。
江昼几乎是下意识地向后座的另一角缩去,后背紧贴着车门内侧冰凉的皮革。他强迫自己调整呼吸,每一次吸气都像是在吞咽滚烫的沙砾,肺部灼痛。
这两种信息素无孔不入,持续不断地刺激着他已然脆弱不堪的神经末梢,让他身体的细微颤抖难以平复。
但他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只是将头侧向车窗,目光落在窗外飞速倒退的、模糊成一片光晕的城市夜景上。
时凛峥绕到驾驶座,开门、坐下的动作带着显而易见的、刻意压抑的沉重。车门关闭的声响同样沉闷。
这时的沉默比实验室里更令人窒息。实验室的空间相对开阔,而这里,每一寸空气都被迫参与信息的交换,每一次呼吸都是被动地接受对方的存在。
空调系统发出微弱的嗡鸣,是这狭小空间里唯一规则的背景音。沉默像有形的压力,沉甸甸地压在两人身上。
隔着一道座椅靠背,江昼的感官却敏锐地捕捉到驾驶座上那个身影透露出来的每一个紧绷信号。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时凛峥下颌线条的僵硬,像刀锋般锐利,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去压制着什么。
他眼角的余光能看到那只搭在顶级真皮包裹方向盘上的手——骨节异常分明,指关节因为过度的用力而泛出病态的苍白,手背上蜿蜒的青筋如同挣脱了束缚的锁链,凸显在皮肤之下,传递出一种即将爆发的力量感。
那只手……他曾近距离观察过无数次。在实验室里,这只手操作着精密仪器,稳如磐石;在抽血采样时,拿着细长的针头,精准冷酷地刺入他的静脉,毫不犹豫,只为了获取他的信息素样本。
而此刻,它死死地握住方向盘,十指紧扣皮革,像是要将冰冷的方向盘碾碎,更像是在极力控制着自己不去触碰、去撕碎某个近在咫尺、散发着诱人气息的猎物——那种原始野性和顶级Alpha后天训练的惊人自控力正在进行一场惨烈的角斗。
江昼甚至能想象出时凛峥此刻的眼神,必定深如寒潭,表面平静无波,底下却是熔岩翻涌。
他想开口,想问:
“到底要去哪里?”
想质问:
“凭什么这样对我?我不是你的所有物!”
但那些话语冲到喉咙口,却被一种更深沉的疲惫和洞悉堵了回去。质问一个被数据逼到墙角的绝对理性主义者,质问一个正与自身本能殊死搏斗的顶级Alpha,有意义吗?
那份报告就是答案,冰冷的、不容置疑的答案。他深知,此刻任何言语都苍白无力,甚至可能成为点燃压抑火山的火星。
他只能将头转向车窗外,更深地陷入那片模糊的光影里,用沉默筑起最后一道摇摇欲坠的防线,像江停无数次在绝境中所做的那样,在沉默中积蓄力量,观察,等待。
时间在沉默和感官的煎熬中流逝得异常粘稠。或许是几分钟,或许像是过了一个世纪。
车子最终驶入了一片掩映在高楼大厦间的、安保森严的顶级豪华公寓区。流畅地滑入地下停车库入口,层层验证之后,深入到如同某种巨大金属生物内脏般的、泛着冰冷白光的车库深处。
地面光洁如镜,映照着寥寥无几的豪车和顶棚纵横交错的管道骨架,空气里弥漫着混凝土、机油和密封环境特有的味道。
车子稳稳停在一个专属车位上,四周一片空旷的寂静。
引擎熄灭。
那些在发动机轰鸣下被勉强压制的信息素气味,失去了搅动的动能,在这密闭空间里更加肆无忌惮地沉淀、发酵、融合,变得更加浓郁、粘稠、仿佛拥有了生命,顽固地缠绕着两人。
“咔嚓。”
安全带锁扣被时凛峥解开的声音清晰得像是在耳边响起。
江昼几乎在听到解锁声响的瞬间就推开了车门。他甚至等不及完全把门开大,就向外移动。
冰冷得刺骨的车库空气猛地灌入他的口鼻,短暂地驱散了车内那令人窒息的混合信息素,让因为缺氧而有些混沌的脑袋获得了一线清明。
他站直身体,湿透的实验服紧贴着皮肤,勾勒出清瘦的轮廓,在惨白的灯光下显得格外单薄,却又透着一股被逼到绝境后的、孤绝的平静。
他没有立刻逃离,也没有看向时凛峥,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仿佛在重新适应“自由”的空气,尽管这自由短暂得可怜。
另一边,时凛峥也下了车。他绕过车头走了过来,惨白的顶棚灯光像冰冷的探照灯一样落在他身上,勾勒出他高大挺拔却凝滞如冰山的轮廓,每一根线条都散发着肃杀之气。
他径直走到江昼面前,距离近到江昼能再次清晰感受到对方身体辐射出的热度,以及那重新开始变得强烈的、针锋相对的压迫感。
江昼没有后退,只是抬起眼,目光平静地迎向时凛峥。
那双眼睛,即使在狼狈脱力的情况下,依然保持着一种清澈的底色,只是此刻这底色下,是深不见底的疲惫和洞悉一切的冷静,像被寒雾笼罩的深潭。
然后,江昼看到了时凛峥手中捏着的东西。那张纸——那张如同烙印一样刻在记忆里的、边缘因刚才的抓握而有些褶皱的报告纸。
时凛峥的目光没有一丝温度地扫过纸上的数字,又抬起,投向江昼。那目光里没有探究,没有愤怒,甚至没有**,只有一种看待棘手、失控、必须立刻严格管控的实验品的纯粹、冰冷审视。像是在核对一个难以处理的、却又不得不处理的物品编号。
下一秒,时凛峥做出了一个让江昼瞳孔骤然收缩、全身神经瞬间绷紧的动作——他抬起手,不是伸向江昼,而是伸向他自己西装外套最顶端那粒一丝不苟扣着的纽扣。
骨节分明、之前因紧握方向盘而苍白无血的手指,带着一丝压抑不住的烦躁和某种亟需释放的紧绷感,略显粗暴地用力扯开了第一颗纽扣。指尖划过昂贵布料表面,发出轻微的摩擦声。然后是第二颗。
束缚在喉结下的领口被稍稍松开,那严丝合缝的“精英”、“掌控者”的完美外壳,被这个动作撕开了一道缝隙。
一股更加汹涌、更加精纯的、仿佛极地风暴核心般的冰冷雪松气息,如同被骤然解除了第一道封印的囚徒,毫无保留地涌流而出!
它们强势地缠绕上近在咫尺的江昼,比在车上时更加无所顾忌、更加清晰地宣告着一种本质上的、基于生物本能的“力量”与“支配权”。
这信息素的汹涌不是诱惑,更像是无形的烙印,昭示着此刻这个空间里唯一的、不可违逆的主权归属。
江昼的身体不由自主地晃了一下,后颈腺体传来尖锐的刺痛和灼热,几乎要冲破他用意志力筑起的堤坝。
他猛地咬住下唇内侧,更重的血腥味在口中弥漫开,疼痛让他维持住了最后一丝清明和站立的姿态。
时凛峥依旧没有发出任何多余的指令。他只是将那张如同审判书的报告纸紧紧攥在手里,纸张边缘更深地嵌入他的掌心。
他转身,朝着不远处那个通往顶层超豪华公寓的私人专属电梯走去。他的背脊挺得笔直,脚步没有丝毫拖沓,展现出一种近乎钢铁的强硬意志。
然而,在江昼的眼中,那个坚定迈向电梯的身影,行走的姿态却透出一种奇异的矛盾感——他步伐的沉重并非来自身体的疲惫,而是每一步都像是在抗拒无形的万钧压力,步履间仿佛有巨大的重力在拉扯他的脚踝。
那刻意展现出来的、拒绝一切软弱与动摇的坚硬冰冷外壳,与他身体深处被迫对抗着这百分百“天敌”引力的巨大内在消耗,形成了尖锐而无声的冲突。江昼看着那个背影,忽然明白了时凛峥的困境。
这个掌控着庞大资源与力量的Alpha,此刻同样被这“100%”的枷锁牢牢禁锢。
他的强制收容,与其说是宣告主权,不如说是面对失控数据时,一个习惯于掌控一切的人,所能做出的最本能、也最不情愿的止损反应——将不可控的变量,纳入一个物理上可控的范围。
空气里属于时凛峥的那部分信息素浓郁得如同实质。江昼僵在原地,车库空旷穿堂的冷风吹过,让他湿透的实验服贴在皮肤上,激起一连串难以抑制的寒颤。
感受着体内因为那个逼近又远离的Alpha存在而不断升腾翻涌、难以平息的灼热渴望与生理性的轻微颤抖——那是他作为猎物、作为实验体无可逃遁的宿命。
那份报告,那个冰冷的“100%”,就是项圈。就是锁链。就是所有解释权的唯一注解。项圈的扣环,此刻就在时凛峥手中那张纸里,那只手里。
而拴紧这项圈,将这个“100%”吸引力的源头纳入一个完全可控的物理空间内——像一个处理核泄漏般,用最坚硬的、最隔绝的容器,将他彻底封锁。
这,恐怕就是时凛峥这位向来信奉绝对掌控力的顶级Alpha,在面对这种颠覆常理的、足以摧毁一切理性秩序的生物本能灾难时,所能构想出的唯一解决方案。一种被绝对数据结论逼迫出来的、极不情愿却又不得不立即执行的“强制收容”措施。
“被迫的相处方式”?
江昼的嘴角极其微弱地牵动了一下,最终没能形成任何表情。冰冷的空气被他狠狠吸进肺里,试图压□□内那不断汹涌、仿佛要将他吞噬的火焰。
可没用,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在吞咽火星。下唇内侧被牙齿咬破的地方,血腥味更浓了。他抬起头,目光重新变得沉静,尽管这沉静之下是汹涌的暗流和冰冷的绝望。
他认清了现实:从那份报告被打印出来的那一刻起,他的自由意志在生物学意义上就已经被宣判了死刑。
任何基于尊严的抗拒,在“100%”这个绝对数值面前,都显得苍白而徒劳。他唯一的武器,只剩下残存的理智和观察力,以及维持表面平静的能力,如同江停无数次在深渊中做的那样。
时凛峥已经走到了电梯门口冰冷的金属门前,停下了脚步。电梯门如同镜子,模糊地映出身后广阔而空寂的车库,也映出两个模糊不清的人影——一个凝固如雕塑般背对着,散发着无形的压迫;另一个,站在几步之外,身影单薄、孤立无援。
时凛峥没有按电梯按钮,他维持着那个静止的姿态,他在等待江昼自己走进去。这是一种仪式,也是一种宣告:踏入这个电梯,就意味着接受“100%”所定义的关系和时凛峥制定的规则。
后颈的腺体疯狂地悸动着,血液在血管里奔涌的速度快得让人眩晕。那股源自信息素的致命吸引,那个如同引力奇点般存在的时凛峥。
江昼闭上眼,深深吸了一口气。再睁开时,眼底的挣扎被一种近乎麻木的认命覆盖,但这认命之下,并非彻底的屈服,而是一种蛰伏。一种在绝境中保存自我意识,等待未知变数的蛰伏。他迈出了脚步。
一步。
迈出的脚像是灌满了铅。空旷的车库里,皮鞋踏在光滑混凝土上的声音异常清晰。他走得不快,但很稳,每一步都带着一种走向既定命运的沉重感。
两步。
距离那个散发着冰冷雪松气味的、如同警戒线一般的身影又缩短了一截。他周身的空气密度仿佛都增大了,每靠近一步,身体本能的反应和抗拒就越发强烈,但他脸上的表情却愈发平静,如同覆盖了一层薄冰的湖面。
三步。
时凛峥依然没有回头。他只是向前走了一小步,走进了电梯内部。轿厢内部的感应灯适时地亮起,白色的冷光瞬间倾泻而出,将他挺拔而僵硬的轮廓勾勒得更加分明,也在地面投下长长的、压迫感十足的影子。
江昼站在电梯门外。
他面前是敞开的、灯光惨白的轿厢入口。
里面是那个掌控着他命运、也是他命运本身一部分的Alpha。
外面是空旷冰冷、暂时“自由”的车库。
这道门槛,就是牢笼的边界。走进去,就将彻底进入一个被时凛峥的意志和这该死的“100%”锁定的空间。
空气几乎凝固。
时凛峥终于微微侧过头。不是完全转身,只是足以让眼角的余光冰冷的扫过停在门口、面色苍白却眼神沉静的江昼。
无声的催促。比任何语言都更具压迫力。
江昼最后看了一眼车库冰冷的、象征着短暂“自由”的广阔空间,然后,没有任何犹豫,抬脚踏入了那惨白的光域。
电梯门内侧光滑的金属清晰地映照出他自己此刻的模样——头发微乱,实验服狼狈,脸色苍白如纸,但眼神却异常沉静,甚至带着一丝看透一切的疲惫和漠然。
也映着那个站在轿厢深处,如同冷铁雕像般的挺拔男人,以及他手中始终紧攥着的那张白色纸片——那是对他们两人共同的审判书。
脚下的金属底板踩踏感硬而冰冷。就在他身体完全进入这个封闭空间的瞬间,身后沉重的金属门无声无息、又极其迅猛地向中间合拢。“叮”一声微不可闻的轻响。电梯门完全关闭,严丝合缝。
灯光恒定,惨白,毫无波动。
轿厢内的空气瞬间被彻底隔绝。刚才车库里的稀薄冷空气被彻底排空,取而代之的,是两个人身上散发出的信息素在狭小的空间内疯狂碰撞,浓度瞬间飙升至一个可怕的高度。
雪松的冰冷穿透骨髓,青草墨香中的苦涩被搅动放大,如同两支无形的军队在密闭角斗场里展开了最原始的搏杀。空气粘稠得每一次呼吸都要付出比平时更多的力气,肺叶像被无形的丝线缠绕收紧。
江昼死死抓住电梯内侧的扶手,冰冷的金属触感沿着指尖传来,成为对抗眩晕和体内翻江倒海般本能的唯一依靠。
他强迫自己转过身,面对着一尘不染的、布满细小排列孔洞的金属轿厢壁,不去看身后的那个人。但那目光,即便隔着一层空气和几米的距离,也像带着实质的温度和重量。
那目光带来的灼烧感比信息素本身的冲击更甚十倍,因为它直指灵魂,试图剥开他强行维持的平静外壳。
时凛峥始终没有动。他的姿势几乎没有变化,如同一座被钉死在原地的冰山。只有握着报告的手指因为过度用力,指关节的苍白几乎要渗透过皮肤泛出青色。
他全身的肌肉都处于一种高度戎备、极度压缩的状态,控制着呼吸的频率,强行压抑着那源自生物本质的对眼前Omega的、因“100%”而被无限放大的原始渴望。
那种渴望与他根深蒂固的自控与拒绝失控的本能,在这不足五平米的密闭空间内达到了顶峰,形成了一种令人窒息的、仿佛下一秒就要爆炸的低气压。
汗水,或许是他自己的,也或许是江昼身上逸散的水汽,在冰冷的空气中凝结,又被他周身散发出的无形热力蒸发。
整个轿厢仿佛成了一个高压锅,而两个被困在里面的人,就是随时可能被引爆的冲突核心。
屏幕上的红色数字无声跳动。
7…15…22…20……42…
顶层的数字。
每一秒的上升都无比漫长。密闭空间,绝对静止的两个人,剧烈到几乎可见的信息素湍流,绷紧如弓的沉默。
时间在这种状态下仿佛失去了意义,只剩下电梯微弱的运行声,和被禁忌数字锁死的心跳,在胸腔深处沉重地搏动,对抗着无形而庞大的引力。这短暂的上升旅程,是他们坠入全新未知囚笼前最后的、窒息般的平静。
江昼背对着时凛峥,目光空洞地落在金属墙壁细密的孔洞上。身体内部的战场硝烟弥漫——腺体的灼痛、血液的奔涌、信息素如海啸般冲击着理智的堤岸。
电梯轻微的失重感传来,速度开始减缓。
42…45…48…顶层的数字亮起。
“叮——”
轿厢门无声滑开。
一股与实验室和车库截然不同的气息扑面而来。干燥、洁净、带着恒温系统维持的恰到好处的暖意,以及一种……空旷感。映入眼帘的,是一个极其开阔的玄关,地面是光可鉴人的深色石材,延伸向远处视野极佳的巨大落地窗。
窗外是璀璨的城市夜景,万家灯火如同铺陈开的星河。但这奢华与开阔,在江昼眼中,却更像一个巨大的、精心打造的牢笼。
这里的空气同样被预先注入了属于时凛峥的、无处不在的雪松信息素,只是浓度稍低,但足以宣示主权。
时凛峥终于动了。他没有看江昼,率先一步跨出电梯,皮鞋踏在冰凉的石材地面上,发出清脆的回响,在空旷的空间里显得格外孤寂。
他依旧紧攥着那张报告纸,像握着自己的判决书。他没有回头,但脚步顿在原地,意思不言而喻。
江昼松开了紧握扶手的手指,指节因为用力而僵硬发白。他最后看了一眼这冰冷的金属轿厢——这短暂的、窒息旅程的见证者。然后,他迈开脚步,踏入了这间灯火通明、奢华无比,却也意味着彻底失去自由的顶层牢笼。
脚下是冰冷的石材,前方是那个掌控他命运的背影。身后,电梯门缓缓合拢,发出轻微的、象征隔绝的声音。
他走进了这个由“100%”定义的未来。身体疲惫不堪,纵使千疮百孔,年华老去,也要在这被强加的、扭曲的共生关系中,寻回一丝属于“江昼”的掌控权。这,是他唯一的、也是最后的抗争。
时凛峥(松开衣领第二颗扣子,气压极低):“100%?呵。你笔一划倒轻松,知道把一个绝对契合点硬塞进生活要耗费多少意志力去压制本能?”(报告纸边缘捏出裂痕)
江昼(倚着冰凉的电梯壁,自嘲地扯了下嘴角):“同问。谁问过我愿不愿意当这颗人形自走‘变量’,困在连空气都带姓时的空间里?”
小琋(默默递上两份精神损失费清单):“咳…匹配率算法是严谨科学的结果(确信脸)。但两位放心,这该死的100%引力既然是我‘投放’的,后续剧情…请相信组织处理高危变量的专业能力(微笑藏刀.jpg)。”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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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被迫的引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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