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室里,秦帆有些坐立难安,回来的楚江发型有些凌乱,他气定神闲地回到座位——也就是秦帆身边。他看起来和平时没什么两样,他掌心覆上秦帆微微发凉的手背,拍了拍,报以一个安心的微笑。
秦帆浮躁的心渐渐平复。
夏念卿来得很迟,她的神情恢复成正常模样,只是眼眶略微发红,眼睑周围肿起,被她用浓厚的妆容盖住。她外表维持着大家闺秀的温文尔雅,言行举止十分得体。她面露微笑,和集聚后排的家长打招呼,许多家长都被那位美丽儒雅的女士所吸引,谈笑间,她收获了许多赞赏。
楚江正直着身体,余光没有留出空位给自己的母亲,宛如是一个陌生人。秦帆余光则一直注意着后排的动静,当夏念卿目光扫过他时,眸中的恨意一闪而过,她自以为隐藏得很好,不料秦帆却没有错过半分。
家长会井然有序地进行,班主任在讲台上侃侃而谈,时不时有学生和家长应和,气氛很是到位。但这些仿佛与楚江和秦帆没什么关系,一个单手托着下巴看着窗外神游,一个心不在焉。
窗外刮着寒风,呼呼吹打着窗户。秦帆的手机连连震动了好几下,他才想起在刚刚,他给楚江发了消息,为了能够第一时间回复,他关了静音,打开震动。
教室没有暖气,手被冻得有些僵硬,他活动了一下不太灵敏的手指,垂着眼皮,伸手拿出包里和手指同样冰冷的手机,屏幕界面弹出一条条信息,是一串陌生的电话号码。
【秦帆?】
【家长会结束后,一中旁的咖啡厅见。】
【自己来。】
对方似乎觉得自己的身份没必要隐瞒,紧接着发了一条:
【我是楚江妈妈。】
秦帆余光撇了一眼正在神游的楚江,他托着下巴的右手不断捻弄耳朵上闪着银光的耳环,他的耳洞被他捻弄得发红发热,额前的碎发遮住了他眸中的思绪,却盖不住眼下的乌青,他像一下子苍老了几岁,就连平时总爱翘着的嘴角也耷拉着,没有了往日的活力。
秦帆胸口一阵发闷。
下午,MM咖啡厅,秦帆找了个借口要回宿舍,支开了秦帆,独自一人在咖啡厅等候多时。约莫过了半小时,夏念卿才遽尔赶来,她整理一下衣冠,正色坐在秦帆对面,皱着眉,直打量着秦帆,眼神毫不避讳透露出从茫然,惊诧,再到厌恶。
夏念卿如果不是亲眼所见,她始终不会相信,这个世界上会有长的如此相似之人,简直像是一个莫子刻出来的。不过她仔细一看,发现眼前的人确确实实不是方时乐。虽然长得像,但细瞧起来还是可以发现不同之处,比如两人的眉眼,方时乐的眉眼偏柔色调,眼尾微翘,给人一种平易近人的感觉。而眼前的秦帆,他眉眼更为冷峻,眸色偏浅,像一滩毫无波澜的死水,掀不起一丝涟漪,让人觉得难以接近。如此相比之下,他还不如方时乐。
在秦帆冷静的外表下,藏着他胡乱杂章的心跳。
夏念卿不想与他过多纠缠,开门见山道:“离开我儿子。”
秦帆顿时有些苦笑不得,没想到这种夜间剧场八点档的狗血剧情也能发生在他身上。
“阿姨,我不太明白。”他迂回道。
或许对方是试探,秦帆心想。
夏念卿对于秦帆这种揣着兜里装糊涂的行为嗤之以鼻,对他更加厌恶至极,她嗤笑道:“你们在一起了吧?”
秦帆心一紧。
“你们不用瞒着我。”她冷冷地直视秦帆,“不过不管怎么样,我绝对不允许你们在一起。”她咬牙切齿一字一句强调:“绝对不允许!”
秦帆手指来回搓弄揉捏,平静如水的眸子荡起涟漪。他欲言又止。
“跟你说吧。”秦帆的反应夏念卿都看在眼里,她好似一副胜利者的姿态,翘起二郎腿,嘴角勾起胜利的弧度,好整以暇地阐述道:“你还不知道吧,为什么楚江转学过来短短半年,就喜欢上了你。”
“楚江刚来的时候,一定格外关注你吧。你难道就没有想过为什么吗?难道你真的蠢到相信一见钟情?还是你觉得你有让人一见钟情的本事?”她欣赏着秦帆逐渐痛苦扭曲的表情,心中不由大快。
跟我一样痛苦吧!
“我承认,楚江确实有点颜控,但你有没有想过,好看的人那么多,为什么他偏偏选你?”她不给秦帆任何开口的机会,“没想过吧?哼。那我来告诉你真相,不然你这可怜的孩子还一直被蒙在鼓里。”
说着,她好似真的同情起秦帆,投去怜悯又带着嘲讽的目光,“那是因为你长得像他初恋,也就是我见到你开口说的那个人。”
她一字一顿道:“方、时、乐。”
秦帆一瞬间出现耳鸣,他死咬着唇,生生咬下一层皮,血腥味占据他的口腔。那一刻,他体验到了什么叫痛不欲生。
夏念卿还在一字一句告诉秦帆残酷的事实:
“你知道吗,方时乐和楚江从小就认识,用常人的词形容可以说是青梅竹马,他们从小一起长大,陪伴对方十多年,是彼此最熟悉最重要的人。”
“我虽然不清楚他两是什么时候在一起的,不用说,肯定比你们在一起的时间久。你该不会以为你们短短半年的时间敌得过他们一起度过的青葱岁月?你觉得如果现在让他在你和方时乐之间选一个,你觉得他会选谁?”
她自问自答道:“肯定毫不犹豫抛弃你,转头投进别人的怀抱。因为你从始至终就是别人的替代品!!!替代品永远只是替代品,永远也替代不了正品。”
夏念卿的话语化作一把把利剑,刺进秦帆血肉模糊的心脏,麻痹了他全身。
为了让秦帆相信她所说的,她从聊天记录翻出一张照片,把手机屏幕搁到秦帆面前,“这是楚江初中时候的照片,旁边站着的就是方时乐。”
秦帆瞳孔涣散,垂头看向手机屏幕,刚开始只有一些模糊不清的叠影,慢慢的,瞳孔聚焦,照片上的场景清晰地呈现在他眼前——
照片上是两个穿着墨绿色校服的男生,显得青春洋溢。楚江的身高比另外一个男生高出一个头,手肘慵懒地搭在另外一个男生肩上。那时候的楚江比现在青涩稚嫩,头发比现在短得多,露出天庭饱满的额头,整个人看着精神有朝气。他的嘴角上扬,偏头看着另外一个男生,他垂着眼皮,看不清他的眼睛。不用说,那双眼睛里肯定充满数不尽的爱意。
那双蛊惑人心,美丽纯净,让他曾经想要独自占有的眼睛里,也曾只有一个人……
鼻头酸楚,涌上来的泪水模糊了视线,秦帆强忍着把眼泪逼了回去。他的视线落到楚江眼中的人。不怪夏念卿看到他那么激动,就连他也有一瞬间的恍惚,错以为照片中的人是自己,但也只有一瞬间,毕竟他是他,方时乐是方时乐,始终不同。
照片中的方时乐仿佛察觉到楚江的视线,他略微仰头,笑得宛如春风,恰似暖阳。可就是这样幸福美好的笑容,刺得秦帆双眼麻痛,他撇开视线,嘴唇发颤,呼吸紊乱。
夏念卿眼看自己已经达到目的,不枉此行,她淡然道:“希望你好自为之,别做掉价的事!你和楚江分手后,我会带他离开。”说完,她提着包离开。
夕阳西下,夜幕降临。夜空万里无云,墨水般漆黑的夜空压得低低的,给人一种沉闷和压抑感,让人喘不上气。
今晚的夜自修不用上课,学生们都跟着家长一起去周围玩乐,高一高二放假,学校没什么人。秦帆独自一人走在回宿舍的小道上,他住的宿舍紧挨着操场,操场边有一条水泥路,路灯发着微弱的光,一直延伸到道路尽头,路上除了秦帆外没有别人。冷风呼啸,树叶沙沙作响,给人一种冰冷萧条,荒无人烟的气息。小道的另一边是伫立在侧的教学楼,底层是实验室,里面漆黑一片,有间教室窗户没有关紧,被风钻了空子,发出诡异的呼呼声,闷闷的,就像压抑地呐喊。
秦帆整个人失魂落魄,像一具没有灵魂的行尸走肉,竟毫无违和感地融入这诡异可怖的环境中。他险些被凸起的小小台阶绊倒,打了个趔趄。高三男生寝室的灯只有几间亮着,楼下走廊的灯忽明忽暗,秦帆不知不觉已经走到自己宿舍门前,宿舍里面空无一人,他进屋开了灯,木然坐在床边发呆。
不知道过了多久,手机震动将他从思绪中拉回现实,他眨了眨发酸的眼睛,拿出手机看了一眼——是楚江的来电。他迟疑了一秒,还是接听了。
楚江刚回到家,夏念卿果不其然在家守着他,他实在厌烦得很,直接上楼把自己反锁在房间,他还是习惯性地不开灯。
今晚没有一轮月色,没有点点星光,房间里只有无边无际的黑暗,他拉开窗,倚坐在窗台上,电话接通已经过了十几秒,对方还是沉默不语。楚江隐约感受到了不对劲,他压着内心的惶恐不安,尽可能用一种平静的语气道:“你……我妈找过你了,对吧?”
秦帆没有隐瞒,沉闷地“嗯”了一声。
楚江彻底慌了,尽快他早就预料到了,可他就是控制不住的心慌。他整个人身处黑暗中,模糊了轮廓,封存落灰的记忆蜂拥而致——
四年前的某一个夜晚,他发疯似的给方时乐打电话,可一直打不通,等找去他们家了才发现,他已经走了,抛下他,走了……
他清晰地记得那天的感受——愤怒,无止境的愤怒,与哀伤。他很生气,气方时乐一声不吭远走高飞,气他因为一点小事就抛弃他们之间的感情。从那天之后,他每一天都打他的号码,那个号码是楚江送给他的,只有彼此知道,可依旧打不通,他甚至想偷偷溜出国外找他,可世界这么大,他那样做无意是大海捞针,而且他父母也不会同意。最终理智战胜了冲动,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再也没有拨通那个号码。
楚江清晰地记得,当初愤怒是远大于哀伤的。可现在,他感受不到丝毫的愤怒,只有密密麻麻的恐惧,他很害怕……真的很害怕,秦帆会做出当年和方时乐一样的选择,一样的离开……
昔日的伤痕再一次被掀开,暴露在刀刃之下,毫厘之间,只要一点微不足道的力量,那些刀刃就会再一次刺进他的血肉,结疤的伤痕会再次流出血来。
压死骆驼的,往往是最后一根稻草。
他不敢继续问下去了,两人就这样对峙着,只有彼此的呼吸声,却谁也没有挂断电话。
时间一分一秒都过得很煎熬。
仿佛过了很久,秦帆率先打破了沉寂:“你真的喜欢我吗?”他的语气浸透着数不尽的悲伤,楚江的心也痛了起来,他哽咽道:“……我妈也跟你说了方时乐的事情,对吧。”
秦帆沉默。
楚江深吸了一口气,“秦帆……你相信我吗……”
对方依旧沉默。片刻,秦帆道:“……相信。”他的嗓音变得沙哑。
短短两个字,让楚江积压了许久的泪水一下子涌出眼眶,他的情绪一瞬间崩塌。他又哭又笑,喃喃自语道:“……足够了,这样就……足够了。”他抹去脸上滚烫的泪水,吸了吸鼻涕,收敛了情绪,正色道:“秦帆,我喜欢你,只因为是你,与其他人无关。”
秦帆笑了,笑得满眼泪光,“好……我信你。”
不论别人怎么说,我只想听你的声音,我只在乎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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