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银白如水,细细勾勒出整片乌啼森林。
灰头雀扑棱着一对巴掌大小的翅膀,歪歪斜斜地落在这片森林里唯一一座小木屋的烟囱上,撅着屁股,“啾啾”叫唤,使劲蹦跶着保持平衡。
对于它那过于圆润的身体来说,这确实是个难题。
“嘭——”“啾!”
黑色的烟雾随着一声巨响争先恐后地涌出筒口。
被烟雾熏得晕头转向的灰头雀啪嗒一声掉进了烟囱,顺着矮矮胖胖的筒壁,直直坠入一口大铁锅里。
嗯,这个月第十六只掉进锅里的傻鸟。
绮罗饶有兴致地看着这只傻鸟在锅里扑腾。
粘稠的绿色液体很快就裹满了它的羽毛,还将它红色的小嘴紧紧黏在了一起,叫唤个两声就没力气挣扎了。
这座小木屋没有烟囱盖,所以经常有傻鸟掉进来,且十有**都是这种灰头雀。
由于它们看上去都长得一模一样,所以也不能排除都是同一只傻鸟掉下来的可能性。
不过现在它看上去确实格外的——美味,像裹上了一层面包糠的小肥鸡,再用小火炸至金黄……
也不能怪绮罗有如此恶趣味,毕竟这是她现在唯一的乐趣了。
眼看这只可怜的灰头雀逐渐力竭,一只惨白的手突然出现在绮罗面前,在满是黑烟的屋子里,像白炽灯一样耀眼。
只见这只手的手心朝上,慢吞吞地提溜起灰头雀的翅膀,将它从锅里慢慢拔出来,放到橱柜的台面上,再扯过一旁的旧毛巾,不疾不徐地清理着灰头雀羽毛上附着的绿色粘液。
是的,没错,确实是手心朝上。
绮罗面无表情,如果她还有五官的话。
可她现在只是一株风干了不知多少年的草,一株倒挂在橱柜上,灰扑扑的、该死的草。
别问她为什么会是这幅鬼样子,绮罗觉得自己实在是命运多舛。
从她死后来到这个世界,混混沌沌不知道多少年,好不容易从一颗刚从魔窟里孕育而生的魔蛋,破壳成为一只有角有尾的小恶魔。
好嘛,就躲在树洞里睡个午觉的功夫,被猎魔人逮住了,卖给一个需要用她来炼制药水的黑巫师。
等她再次拥有意识,时间过去了好几百年。
绮罗已经感受不到这个世界上还有魔气的存在了。依赖魔气繁衍生息的恶魔自然也早就消失了。
曾经的热门职业之一——猎魔人,也随着魔气和恶魔的消失,彻底湮没在历史的车轮之下。
至于黑巫师嘛,倒是还存在。
只是由于魔气的消失,需要用魔气当材料的药水没法炼制。本来随随便便一瓶药水就价值千金的黑巫师们,不得不为生活所迫,大部分转行做起了占星师,听说也很有钱途。
还有做医师的、炼金的,当剑士的居然也不少。
以上信息均来源于一本趣味十足的书籍,里面还记录了几种药水配方。
绮罗只觉得心头有些复杂。
但想必都出书了,作者应该不会瞎编历史。
天哪,真不敢相信,以黑巫师那副苍白脆弱的身躯是怎么当上剑士的。
这个世界果然还是变成了她不敢想象的模样。
绮罗打了个寒颤,叶片摩挲间,缓缓飘下一片枯叶,打着旋落在了一只正在忙碌的手上。
手的主人动作一顿,缓缓抬头,一双铅灰色的眼眸透过墨色的发丝,从宽大的兜帽下凝过来,看上去格外淡漠。
绮罗利落装死。
表面上一动不动,心里多少还是有些紧张。
开玩笑!
以前她当小恶魔的时候,尚且接不住猎魔人三招,还被不知道什么用配方炼制的药水搞成了一株破草,万一被眼前这个黑巫师发现,那不得再拿她去炼药。
还好,那双剔透的眼眸只瞥了一眼挂在橱柜上的,整整齐齐的两排风干药草,很快又垂了下去。
“啾啾,啾!”灰头雀迫不及待地想从这个年轻的黑巫师手底下钻出来,奋力挣扎下还叨了黑巫师两口。
黑巫师也并未在意。任由它扑腾,清理得差不多了才放开它。
灰头雀一获得自由便扇动自己的小翅膀。
可羽毛上残留的液体还未完全干透,粘乎乎的,扇了半天也没飞起来,反而在台面上横冲直撞,丁零当啷地把一堆子瓶瓶罐罐撞得东倒西歪。
嘿,桌面清理大师可别把人扇感冒了。
绮罗看得乐呵,品出颇多趣味。
黑巫师终于看不下去了。
伸出手按住了这只桌面清理大师,往它嘴里滴了两滴蓝绿色的昏睡药水。
世界瞬间清净了。
绮罗瞅了瞅下方的灰头雀。
它躺在台面上一动不动,雪白的肚皮朝天。有规律地上下起伏,嘴角还有可疑的透明液体。
绮罗又转头看向黑巫师。
他将大铁锅里炼制好的药水装进罐子里,把屋子里的黑烟清理干净,然后转身顺着旋转楼梯上到阁楼里。
清辉透过圆窗,铺洒在木地板上,小木屋的内部被月亮照得一清二楚。
这座陈旧的小木屋大概只有四五十平方米的样子,长得方方正正。
推开木门走进来,首先看到的就是一颗长在屋子中央的大树,这是乌啼森林里最常见的塔赖树。
不过这棵树看上去有些年头了。
树根虬结,扎破地面,将周围的木地板顶起来,上面还点缀着四五个红艳艳的蘑菇。黑红的树干长得十分粗壮,上面满是疙疙瘩瘩的树瘤。背面被掏空了一小节,做成了内嵌式的五层书架,塞满了五颜六色的书籍。
上方的树枝挂着十几株散发出莹润光辉的灯笼草。
苍劲有力的树枝继续向上延伸。
穿过一楼的天花板,又穿过阁楼,最终冲破屋顶,繁密的树叶洋洋洒洒地将整个小木屋遮盖了大半。
这棵塔赖树将屋子分成前后两个部分。
前半部分的空间里,厚实的木头书架贴墙安置在木门的两侧。书架上除了密密麻麻的书,还收纳了许多零零散散的小东西。
噬虎兽的牙齿、蛇蜥的尾巴、鲸油制成的蜡烛……还有好几个泛黄的骷髅头。
绮罗也分不清是哪些倒霉蛋,总之被从小到大排列,码得十分整齐。
长长的书架往里延伸,直抵大树。
左侧书架与大树的夹角里便是旋转楼梯。而大树背面就是木屋的后半部分。
与前半部分相比,这片空间倒显得拥挤多了。
最醒目的就是正对着塔赖树的一口大铁锅。它被四根粗粗的铁链吊起来,悬挂在用石头垒砌而成的壁炉里。下方的木柴还星星点点地冒着火光。
壁炉右侧的墙面上嵌着两扇紧闭的玻璃圆窗。窗户下面钉满了置物架,放置的全是用来炼制药水的材料。
地面上还放着许多木桶、瓦罐,以及其他杂七杂八的东西。花花绿绿的虫子在里面不停地蠕动,生命力肉眼可见的旺盛。
壁炉的左侧就是壁橱。
上方挂着包括绮罗在内的各种风干药草。
下方橱柜上则摆放着炼制药水的工具、半成品药剂,还有一只桌面清理大师。
在这片空间中间的位置,有一张长长的书桌。摊开的书本上,红墨水细细密密的痕迹覆盖了整页。
一株皱皱巴巴的小草看不懂笔记完全是很正常的,更别提还是以颠倒的视角。
绮罗再次宽慰自己。
她本想跟着这个黑巫师学习炼药,再想办法解除身上的药水效果。两个月的时间下来,她发现自己实在不是那块料。
跟着那个黑巫术看有意思的书倒还能勉强。
但那些密密麻麻的笔记,却比窗户下的虫子还让人头皮发麻。
绮罗继续盯着那些笔记。
不多时,还是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这笔记与昏睡药水不相上下。
绮罗朦朦胧胧间还不忘给予如此点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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