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啾,啾啾,啾!”灰头雀在塔赖树的树枝上蹦一下叫一下。
这一个星期以来,每当天蒙蒙亮的时候就开始鸣叫,比公鸡还准时。
以前绮罗可以舒舒服服睡到下午。
现在好了,大清早就得醒过来,根本睡不了懒觉。
每天被迫醒来时,是她最想把这个鸟式闹钟给丢出去的时候。
今天天没亮黑巫师就出门挖药草去了。
屋子里的仅剩的活物除了灰头雀,就是那堆半死不活的虫子。
严格意义上来说,那堆用来炼药的虫子现在是灰头雀的口粮。
可能是这里的伙食好,有吃有住,灰头雀并没有飞走,反而心安理得地住下了。还叼走了好几把风干草药装饰它新安在树上的鸟窝。
恕她冒昧。
灰头雀还真是没有丝毫建筑天赋。歪七扭八的鸟窝实在丑得让人心疼。
丑点也就算了,这只傻鸟还天天找草药修饰鸟窝,试图让它好看一些。
绮罗可不惯着它,一旦它想要飞来叼她,绮罗就用她卷得像拳头一样的叶子抽它。
除了前几次能把它赶跑,这家伙在把两排风干药草祸祸干净后,每天都飞来找绮罗。
非要在她身边呆着,时不时趁绮罗不备叨她两口。
这家伙倒没真把叶子揪下来,像是跟绮罗闹着玩。
然后绮罗就会毫不犹豫地赏它两巴掌,把它的羽毛都扇得炸起来,晕乎乎地跌在一旁。
可一来二去的次数多了,绮罗也算是看出端倪来了,这家伙就是喜欢有人抽它。
……什么属性的傻鸟。
和往常一样,今天灰头雀一吃完自助早餐就扑棱着翅膀飞来找她。
这几日吃饱喝足,灰头雀本就圆润的身体越发厚实。刚停在绳子上,绷紧的绳子“嗖”地一声断裂开来。
绮罗像荡秋千一样从高处下落,然后被甩出去又甩回来,来来回回好几下,总算是停住了。
脑袋离橱柜的台面就差一点点。
……好想吐,但没嘴,更没有长嘴的脑袋。
台子上的瓶瓶罐罐又一次东倒西歪,药瓶滚落到地上,噼里啪啦碎了一地。
好不容易缓过神来,绮罗听见耳边传来几声有气无力的声音。
转头一看,这只傻鸟把绳子压断了不说,爪子还勾到了绳子上,现在和她死死缠在一起,倒挂在半空中。
绮罗盯着它看了几秒,把头又拧了回来。
现在实在是不想看到这只傻鸟。
“啾啾,啾!”灰头雀晃晃脑袋,缓过劲来,张嘴就叨了绮罗两下。
绮罗怒而转头。
扬起枝条,张牙舞爪地使劲儿抽它。
灰头雀兴奋地又给了绮罗两口。
直到一道视线不偏不倚地落到绮罗身上,绮罗才有所察觉。顿时全身一僵,叶子也乖乖收好,一动也不敢动。
黑巫师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的。
但绮罗很确定,他已经看见了。
年轻的黑巫师缓缓走过来,在绮罗面前停住,慢条斯理地把缠在灰头雀爪子上的绳子解开。
灰头雀利索地飞远。
留下木然一张脸的绮罗。
绮罗发誓,她下次再也不会满足那只傻鸟了。
黑巫师修长的手指灵活地将绮罗从绳子上解下来,再从角落里扒拉出一个土色的陶瓷花瓶,顺手将绮罗插了进去。
老实说,倒着活了两个多月,第一次以正常人的视角看东西,还真有点不太习惯。
绮罗微微抬头,朝黑巫师望去。
还是一成不变的黑斗篷。透过领口,可以看见轮廓清晰的喉结。他的唇部线条流畅,极为好看。唇色有些淡。
不知道稍微红润一点会不会更好看。
铅灰色的眼眸有些深邃,像是两团乌云,朦朦胧胧看不清里面酝酿着什么……
这个黑巫师还真是长了一副颇为冷淡的俊美容貌。
但现在并不是欣赏美色的时候。
绮罗很快就做好了心理建设。希望一会儿炼药时,黑巫师能先把她弄晕过去,毕竟那滋味实在不好受。
可他似乎暂时没有用她炼药的打算。
黑巫师把地面打扫干净后,就去处理带回来的药草了。
清理,分类,晾晒……
一直忙碌个不停。
也是,谁能想到一株风干多年的药草是一只恶魔呢?顶多研究她两天。
森林里奇奇怪怪的植物多了去,她顶多只是会动而已。
绮罗放宽了心,完全不打算考虑自己已经被风干得透透的,但依然还会动的不合理之处。
就像一具干尸,明明死去已久,却突然坐起身,伸出手和人打架。
“啾,啾啾,啾。”灰头雀又蹦跶过来,围着花瓶转圈圈,不时摇晃脑袋,看得出来很想叨她。可惜现在她在花瓶里,瓶口小,还离台面那么高,灰头雀可跳不上来。
绮罗打算借机好好收拾一番那只害她暴露的傻鸟。
她将叶子垂下去,离灰头雀一个巴掌的距离,然后先往左晃晃叶子。
灰头雀“啾啾”叫唤着扑过去,没捉住。
绮罗又往右晃晃叶子。
灰头雀赶紧调转方向,冲过去,还是慢了一步。
来来回回好几次,把灰头雀逗得满桌乱蹦,使劲儿叫唤。
好玩。
绮罗玩性大发,终于理解了以前养猫朋友们的快乐。
赫尔默听着那边的动静,停下了捯饬药草的手,靠在窗边,打量着那对玩得正欢的一鸟一草。
这是……被发现后,就直接不掩饰了?
自从灰头雀在树上安家以来,他就隐隐察觉到一丝不对劲。
屋子的一楼没有开窗,自然不通风。
但每天都能在橱柜上,基本上是同样的位置,看见掉落的两三片干枯的叶子。
起初他还以为是灰头雀捣的乱。
但是直到那两排风干药草都被灰头雀一一清理干净,只留下那株药草时,就有点奇怪了。
那是一株很寻常的咕咕草,在这两排药草里也有别的咕咕草。
可所有的药草都被叼走了,却只剩下这一株平安无事。他也经常看见这只灰头雀在咕咕草附近徘徊,却从没有叼走过。
为什么呢?
赫尔默是个具有求知精神的黑巫师。
这几天一直在默默观察那株咕咕草,起初并没有发现异常之处。
直到昨天晚上,他准备下楼拿书,刚走到楼梯口,便听到了底下传来一阵奇怪的动静。
于是他喝下隐身药水,看见了堪称诡异的一幕——咕咕草如有生命般,伸长枝条抽打着灰头雀,而灰头雀……
他竟然能从这只鸟的身上看出一股愉悦。
赫尔默沉默地回到阁楼,一夜没睡。
今天他很早就出门去了,打算好好平复一下复杂的情绪,顺便挖挖药草。本想伪装成毫不知情的样子,继续暗中观察这株咕咕草。
没想到刚回来就不小心撞见了这一幕……
赫尔默垂下眼眸,若有所思。
天色渐渐暗下来,灰头雀今天的运动量着实有些超标,它飞快解决完自己的晚饭就回窝里去了。
临走之前还挺依依不舍地瞅了绮罗两眼,看样子绮罗今天确实没能满足得了它。
绮罗抖了抖叶子,有点困了。
其实当一株草还是挺好的,起码不会觉得饥饿,这也就意味着,不用满世界地跑去寻找魔气。
如果有机会重新变成恶魔,在这个没有魔气的世界,不出三天,她就能把自己饿死。
还是黑巫师好,饿了就喝一瓶饱腹药水,能三天不吃东西。
绮罗看着黑巫师,他今天一整天都没炼药,不是去拿书,就是坐在书桌前翻看破旧的书籍。
伸展枝叶,绮罗把自己调整成一个更为舒展的姿态。
悠悠合上眼之前,视线里那只骨节分明的手指仍翻动得书页,沙沙作响。
暖黄色的烛光覆在苍白的手背上,青蓝色的血管清晰可见。
唔,他可真爱学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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