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左说完后，童连明显愣了一下。
他用一种奇异的目光打量着这个从进入副本开始就“与众不同”的玩家。
“你到底是什么人？”
童连说着只有自己和卫左能听懂的话：“阳光福利院曾迎来过至少上万个新义工，但在我的记忆中，测试服期间，从未出现过能从那个地方走出来的义工。”
“我也从未在无限世界里见过你使用的能力。”
童连轻笑，目光掠过站在楼梯口的程行野。
“还有你养的狗，我也没见过呢。”
程行野手指捏成拳，冷冷回视。
“修女姐姐，麻烦管教一下您的狗，他看起来要咬人了。”
“他不是我的狗，我不会把人当成狗。”
在自己的名声和让程行野别发疯之间，卫左优先选择了维护自己正常人的名声。
显然，这让某个坚定不移认为自己是他养的狗的人大受打击。
上一秒还神色冷漠的程行野一脸生无可恋。
被卫左当众否认狗的身份，等同于当众说他这条卫左的狗做得很不合格，被讨厌了。
被主人讨厌了。
还被这么多人知道他被主人讨厌了。
他这条狗还有什么活着的必要？程行野陷入深深的自我厌弃当中。
但很快，他又再次振作起来。
不为别的，只因有主人的狗没资格决定自己的生死。
程行野神情恢复冷淡，心中自我安慰：“肯定是我哪里做错了，惹主人不高兴了，我不够优秀不够听话，所以主人不愿意承认我是他养的狗，我以后一定要更努力，让主人看到我的潜力……”
正在和童连对峙的卫左忽觉一阵恶寒。
他皱了皱眉，以为是变异npc带来的影响。
“童连，我来这里不是听你胡说八道的。”
卫左指尖微动，一缕黑雾朝童连飘去。
身为高级npc的童连自是注意到了黑雾的存在。
“修女姐姐，凡事好商量。”见识过黑雾威力的童连看似从容，背地里早已打开多重防御屏障。
然而，黑雾甫一接触到透明屏障，屏幕便发出“咔嚓咔嚓”的破裂声。
童连瞳孔地震，连忙抬手放出更多屏障。
“我无意与玩家为敌，我这次过来主要还是为了让玩家尽快离开副本！”
“他们本应该在此次任务结束后再融合。”童连一边躲避黑雾一边快速说道，“我没想到他们会提前融合，没办法，我只好申请副本升级，想让你们尽快离开副本，但无限世界给的任务并非我和它提前商量好的——修女姐姐求您高抬贵手！！！”
话音落，黑雾稳稳停在离童连鼻尖不到三厘米的地方。
“他们？”
卫左视线落到地面焦黑的残骸上。
“是谁？”
童连咽了口唾沫，稍稍往后退了小半步，才哑着嗓子说：“我们福利院的院长是双胞胎，姑且称为真院长和假院长，真院长是好人，假院长是个彻头彻尾的人渣，都是因为他，阳光福利院才会变成现在这个鬼样子。”
童连话说完，旁边围观的几个义工面面相觑，眼底均流露出迷茫和疑问。
由于前几天被限制行动，他们找到的线索可以说是少得可怜。
而在场掌握线索最多的卫左面色平静如水，旁人根本看不出来他心底的想法。
“两个院长合伙搭建了阳光福利院，他们让许多无家可归的孩子拥有了一个家，我也是其中一个，那时候福利院还很穷，经常吃了上顿没下顿，可大家总是在笑……”
说到这童连满脸怀念，语气亦变得温柔又幸福。
“大家都很喜欢阳光福利院，大家都很喜欢院长。”
约摸十分钟后，外表不过十五、六岁的少年微笑着用一句话总结了再也回不到的美好过去。
随后他摸了摸自己笑得僵硬的唇角，用带着落寞悲伤的声音说：“可惜有一天，阳光福利院来了一个特别的领养者，当时真院长不在，假院长请他进办公室细聊，他们两个聊了很久，再出来时……”
“一切就开始变了。”
童连向众人讲述了一个故事，一个天生的恶人因为巨额财富，彻底沦为人渣的故事。
“阳光福利院原来是没有地下室的，后来不但有了地下室，还有了三个地下室，这些地下室里装着福利院最大的秘密。”
“我们将它称为——宝藏。”
骤然听到熟悉的词汇，卫左目光微动。
童连还在继续说，他将一切罪恶全部推到了假院长身上，将真院长塑造为想要保护孩子，却无能为力甚至反被囚禁在仓库二楼的可怜人。
“我们救不了院长，救不了同伴，救不了自己。”
“阳光福利院变成了一个巨大的牢笼，我们这些孩子都是待宰的羔羊！”童连情绪激动起来，眼中燃烧着刻骨的仇恨，“那些新来的员工完全不把福利院的孩子当人，他们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如果对方敢反抗，就把他扔到地下室里当新的研究对象！
“就算死了，也摆脱不了这群恶心的垃圾！”
最后一句，童连近乎吼出来的。
旁边受到他情绪感染的义工们咬紧牙关，同样露出愤怒的表情。
“后来发生了什么？”
自始至终神色不变的卫左声音无波无澜，叫火热的气氛立时冷却下来。
“后来？呵。”童连冷笑，目光灼灼，仿佛透过时空看到了遥远的过去，“后来我们一把火烧掉了这个逃不出去的牢笼，所有人都死了，孩子也好，那些垃圾也好，全部被一把大火烧得精光。”
“什么都不剩。”
“哦，不对，院长活了下来。”
童连低下头，音量随之降低：“应该说是大家的怨念全部活了下来，有些东西，哪怕死了，依旧会牢牢刻在灵魂里。”
“像于胜男，她是个记者，一直想要找到阳光福利院背后的真相，所以她总是到处乱跑。”
童连对于胜男的事情点到为止，继续说起院长的事情。
“两个院长完全不一样，他们不是同一个人，真院长不希望孩子们活在仇恨里，假院长希望孩子们被仇恨迷失心智，变成和他一样的恶魔。”
“因为孩子杀死越多玩家，越没办法解脱，所以真院长写下义工守则保护孩子和义工，他希望更多的玩家平安离开，孩子们早日可以解脱。假院长希望所有人一起下地狱，所以他会引导孩子们犯错……”
“院长真是个好人。”
童连忽然抬头直勾勾地朝卫左看去。
“修女姐姐，您是个讨厌麻烦的人，对吗？”
卫左没回答他，跳转话题道：“既然你说他们已经融合了，那你打算怎么让玩家尽快通关。”
“我会使用高级npc的权限，发布第三个主线任务。”
童连垂眸看着地上的残骸，轻声道：“再过去三分钟，太阳就会出来了，第三个主线任务就是存活到太阳出来时。”
【高级npc童连已发布新的主线任务……】
无限世界系统的机械音突然响起，佐证了少年的承诺。
卫左侧头看了眼旁边的墙壁。
那有一扇窗户。
“你大爷的，这个破副本终于要结束了——”心态特好的徐佳伸了个懒腰，大声感慨。
其他人虽有同样的想法，但碍于童连在，没说出来。
卫左收回黑雾，视线始终没从童连和残骸上移开。
时间在愈发沉重的氛围里缓慢流逝。
一分钟。
两分钟。
有义工默数到一百七十时，一道刺眼的金色阳光毫无预兆透过玻璃窗照进了二楼。
猝不及防被阳光照到，眼睛曾经受过伤的修女下意识偏过头，抬手挡住对自己而言过于刺激的光线。
过了一会儿，卫左莫名感觉周边暗了下来。
“主人你没事吧？”
几个箭步迅速冲过来的程行野紧张地盯着笼罩在自己阴影中的卫左。
卫左眨了眨因受到光刺激而刺痛的眼睛，扭头看向替他挡光的男人。
“你刚刚叫我什么？”
“主人。”
“以后不准这么叫我，我又不是变态。”
程行野一语不发，依然是一副面无表情的木头样子，但是卫左这回奇异地从他脸上看出了抗拒和委屈的情绪，宛如被主人拒绝亲近的小狗，所有不开心都藏在身后耷拉的尾巴里了。
卫左摇头，不知自己怎么会忽地生出这般古怪的想法。
他别是被程行野洗脑了吧？
“你又不听我话。”
“我听话。”程行野小声道，“我最听话了。”
无限世界的传送倒计时已经在耳边响起，卫左没和程行野继续纠缠，转身看向对面整个人站立于阴影中的童连。
他莫名其妙想起了那本属于于胜男的日记。
日记里从未提到过院长是双胞胎。
日记里记录了一个好人从善至恶的全部过程。
日记里有人问发现真相的于胜男：“我是不是一个烂人？”
日记里记录了义工守则的最后一条。
义工守则第十二条：童连是个好孩子，请善待他。如果有机会，请劝他离开阳光福利院，不要再守着这个不再是家的家。
回忆到这，卫左脑子里闪过童连最后问他的那个问题。
他确实是个讨厌麻烦的人。
因此，他不会在童连回忆阳光福利院的过去时说出日记的存在，不会质疑对方话语的真假，不会好奇阳光福利院的真相究竟是什么。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传送倒计时结束之际，卫左听到了童连缥缈如云端处传来的声音。
“修女姐姐，院长其实……”
“不算是个好人。”
【恭喜玩家卫左】
【副本主线任务已完成】
【本局表现结算中……】
【结算完毕】
【无限世界评分：1星/10星】
【副本评分：9星/10星】
【队友评分：8星/10星】
【综合评分：6星/10星】
【最终评价：您是全场最高输出，您的副本剧情探索度为全场最高，您是角色卡完成度最高者，但很遗憾您并未获得本局MVP，请继续加油哦！】
【MVP次数：0】
【获得奖励：系统冲突，您暂时无法获得任何奖励】
【系统留言：因为您的仁慈，高级npc童连已将道具“复活券”赠予您，您之后可以在邮件里查看】
【高级npc留言：漂亮的修女姐姐？还是穿着修女服的漂亮哥哥呢？您最好离那个叫程行野的人远点哦，他并不属于无限世界，我们阳光福利院是真的不存在有岔口的地下通道。最后，请您务必远离名为西里恩的高级npc。】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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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3章 阳光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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