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上，贺谦开始了惯例开场白，“说实话。”
说实话，一般这样开头的后面基本都是屁话。
但他既然这么说了，叶秋闻就认真听。
“我确实不喜欢你们。”贺谦说。
好吧，这倒是实话。
“我也不喜欢。”叶秋闻顿了顿，偷偷观察贺谦被他吊胃口的脸色，“我自己。”
“不过。”贺谦顿了顿，这回轮到他来吊自己胃口了，叶秋闻立马紧张起来，期待着他狗嘴能吐出象牙来。
贺谦说：“我们可以约法三章。”
行，有得谈就好。
叶秋闻松了口气，立马懂事地咬钩，“您说。”
“第一，不准再去夜场那种地方打工。老老实实，上你的学。”
“第二，不准对贺家，动任何歪心思。”
“第三，不准再跟邱嘉言，有任何来往。”
这对吗？哪是约法三章，这分明是单方面不平等条约，不知道的还以为嫁进贺家当金丝雀的是他，而不是叶影。
“第一点和第三点，我做不到。”叶秋闻毫不犹豫地摇头，拒绝得干脆利落，“您要是不高兴，现在就能把我扔下去。”
“第一点勉强能理解。”贺谦熟练地表演换位思考这一块，言语间尽数体现他的privilege，“但是，不让你去夜场，是因为贺家会给你足够丰厚的生活费，保证你衣食无忧。还是说，你觉得伸手问贺家要钱，比去夜场那种地方端盘子被人呼来喝去，更伤你自尊？”
恭喜你，都学会抢答了。
“是。”叶秋闻抬起脸，“我可以靠自己努力换取生存资源，我不习惯过掌心向上的生活。”
贺谦似乎不太懂，眼神里是真切的困惑。
也对，叶秋闻能理解，毕竟贺谦从出生起，就有人把全世界捧到他面前，他连伸手这个动作都嫌多余，又怎么会觉得被伺候是没尊严？
“那你至少，可以换一份体面点的兼职。”贺谦试图退一步，语气带着点为他着想的施舍，“我可以给你介绍，让你既可以自食其力，也不用太辛苦。”
“本质上没区别，形式上的差异而已。”叶秋闻摇摇头，“都是干活换钱，体面不体面，是你们看客的标准，我要不要工作，以及做什么样的工作，是我的自由。”
“自由？”贺谦冷笑一声，“你管这叫自由？像个玩意儿一样被人任意践踏欺负，就是你追求的自由？叶秋闻，你是真想一辈子出门都得揣把破刀防身吗？”
叶秋闻沉默了，谁允许你把真话说出来的？真是恶语伤人六月寒。
“算了，随便你吧。”贺谦一副被他纠缠累了的样子，“其实我不明白，为什么你那么能折腾，说实话我要是你，混成这个现在这副鬼样子，早他妈跳江了。”
叶秋闻嘴角抽搐了一下，行啊，那咱俩换换，你最好真的敢跳，别浑身上下就剩嘴硬。
“没办法。”叶秋闻笑了笑，“我已经习惯了。”
“习惯什么？”
叶秋闻淡淡道：“习惯了没自尊，习惯了被人当成玩意儿，习惯了混成现在这副鬼样子。”
贺谦沉默了几秒，最后来了一句，“行吧。”
就这？
我说我惨你不信，非要上赶着挖苦欺负我，现在我真卖惨了你又不乐意，你他爹的反而怂了？！
事已至此，还是薅点现成的羊毛吧，叶秋闻掏出他的破手机，“车里有充电的地方吗？”
贺谦看都没看他，随手从旁边扯了根数据线，“充。”
叶秋闻赶紧接住，插上。
得赶紧充上，万一邱嘉言那头倔驴又联系不上他，指不定能干出什么事来。
“第三点。”贺谦突然开口，“为什么做不到？”
“因为和谁来往，也是我的自由。”叶秋闻盯着手机屏幕，期待它赶紧亮起来，“我们是人，是人就会有控制不了的心动。那是自由意志的沉沦，我不想随便承诺可能做不到的事。”
贺谦这次是真累了，车子刚在叶秋闻那破旧的楼前停稳，他连句虚伪的再见都懒得说，敷衍地挥了下手，车门自动关上，带着一股绝尘而去的傲慢。
果然，楼道口昏暗的灯光下，邱嘉言在等他，脸色跟刚走的贺谦如出一辙的难看。
他们沉默着上楼，门刚关上，邱嘉言就迫不及待把他按在墙上，“你为什么会跟贺谦在一起？”
叶秋闻也不想演了，动作利落地反制，把邱嘉言摔在了旁边那张略显凌乱的单人床上。
咳......因为房子太小了，他实在找不到更好的反击地点。
“你确定要我第一个解释？”叶秋闻一条腿膝盖抵在床边，居高临下地看着被他压在身下的人，眼神带着质问，“徐意的事，你怎么不先跟我解释解释？”
邱嘉言被摔得有点懵，但反应极快，“第一，他就是个疯子，我根本不知道他会去找你。第二，他去找你胡说八道，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你是信了他的鬼话觉得我跟他有一腿，还是你早就想找借口甩掉我？”
趁着叶秋闻被他这一连串质问吸引注意力的瞬间，邱嘉言找准时机反制，利索地把叶秋闻重新压在身下，“第三，他们有没有欺负你，有没有受伤？疼不疼给我看看！”
“没有。”叶秋闻别过脸，“不过是几个废物，这会儿估计已经在局子里啃窝头了。”
邱嘉言紧绷的身体这才松弛下来，钳制他的手也松开了力道。
叶秋闻立刻挣脱起身，坐到床边，低头整理衣服，“贺谦一直派人监视我，有什么好意外的？”
“但我总觉得。”邱嘉言坐在他旁边，眉头紧锁，直觉让他不安，“他对你，不像纯粹的讨厌。”
“可能是因为我妈吧。”叶秋闻随口道，带着点敷衍，“他妈走得早，看见我和叶影感情好，多少有点触动。人嘛，总爱在别人身上找自己缺失的影子，那是种美好的投射。”
“那你呢？”邱嘉言问，“你又在谁的身上，找谁的影子？”
叶秋闻果断摇头，“我没这种习惯，我就是我。”
“秋秋。”邱嘉言的声音忽然软了下来，他从身后环抱住叶秋闻，下巴轻轻搁在他肩窝，“我知道爸妈说了很难听的话，但是，你能不能再给我一点时间？”
“多久？”叶秋闻挣开他，冷冷反问，“四年？”
邱嘉言脸色一沉，内疚又难受。
“其实。”叶秋闻深吸一口气，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猛地抬起眼，直直看向邱嘉言，“我是故意报警，把你一个人丢下处理徐意那堆烂摊子的。”
邱嘉言沉默片刻，低声说：“我知道。”
他向前一步，想抓住叶秋闻的手腕，却被对方下意识地躲开。
“是我没保护好你，让你受委屈了。”邱嘉言的手僵在半空，声音里带着恳求，“我们能不能好好谈谈？”
“没什么好谈的。”叶秋闻迅速别过脸，躲开他那令人心软的目光，“我们暂时各退一步吧。”
“各退一步？”邱嘉言脸色瞬间沉下去，“一步是多远？退到哪里才算完？！”
叶秋闻转回头，“你不觉得自从你回国之后，我们的关系变得很奇怪吗？明明我们之间的历史遗留问题都还没解决，你为什么总是装作看不见听不见？”
“我不是正在想办法解决吗？”邱嘉言的声音也带上了一丝急切，“秋秋，我真的很爱你！你不能就这样丢下我！你可以生气可以打我骂我，甚至可以恨我！但你不能说分开就分开！这他妈一点都不公平！”
“爱我？”叶秋闻猛地抬眼看他，眼眶微微泛红，“你是怎么爱我的？这四年你一直在美国，没回来过一次，也就过年过节发几条祝福信息。你连买一张机票的钱都没有吗？还是你根本就没想过要回来？！”
邱嘉言像是被瞬间抽走了所有力气，沉默了。
时间仿佛被拉长，过了许久，久到叶秋闻以为他不会回答了，才听到他极其艰难地开口，“秋秋对不起，我其实......”
他顿了顿，还是把后半句咽了回去。
“好。”叶秋闻努力平复情绪，“就当我们那时候太小，彼此没有想明白对方的重要性。那现在呢？现在说现在，如果你妈甩张支票让我离开你，你会怎么做？我能为了你忍受这份羞辱，但你能眼睁睁看着你妈因为我而心脏病发，进医院吗？你能接受这个后果吗？！”
“你怎么知道我不可以？”邱嘉言看着他，“而且这种假设根本没有意义，她迟早都要接受的，她必须接受！”
“你总是这样！”叶秋闻的声音因为失望而微微发颤，“当初说分手就分手，说出国就出国，现在说复合就复合，什么都是你说你说！你有考虑过我的感受吗？”
“我如果没考虑你的感受，我追来这里干什么？我也很想知道你到底在想什么！”
“好！那我告诉你我在想什么！”叶秋闻深呼吸一口气，“没错我是喜欢你，但我不能因为喜欢你而失去我自己，我要考虑你，要考虑你妈，要考虑叶影，我前面那么多人！最后！最后才能轮到我那点微不足道的感受，你明白吗？！”
“你说什么？”邱嘉言迅速捕捉住重点，眼底猛地燃起一点微弱的光，“你终于承认了还喜欢我？”
叶秋闻：“...........”
邱嘉言急切地上前一步，用力握住叶秋闻的手腕，“秋秋，我最怕的就是你已经不喜欢我了，你刚才说喜欢我，我好高兴。”
救命！这根本不是重点啊大哥！
再说了喜欢有什么了不起的，我还喜欢钱呢！你看钱搭理我吗？！
加盐：耳背真的是一门技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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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第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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