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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夜游(二)

“这位娘子,请问你前几日可有卖了一个雪刺的香囊?”梅儿应声抬头,一个英俊郎君与一位极为貌美女子站在摊位前,微笑地看着她。

“是呀,卖给了一位郎君。”

“娘子可还记得他的相貌?”

“记得,是一位好看的郎君,脸上有一道伤。”

柳阴行了一礼,说到;“这几日杂事繁多,我幼弟一时忘了与娘子的约定。今日我特地前来找寻娘子,来补上香囊的钱。还请娘子莫要介怀。”

“郎君不必多礼,香囊只是些小玩意儿,我原是送与那位郎君的。”

“多谢娘子体谅,这个还请娘子务必收下。”柳阴取出一块碎银,放在木盘上。

“郎君这如何使得!香囊才几文钱的物件,哪儿收您这么多!”梅儿着急地将银子递还回去。

花寒水说到;“姑娘手艺精巧,这些香囊扇坠手帕我都很是喜欢,我想多挑几样用着,姑娘看可好?”

梅儿惊讶到;“啊,原来您是位郎君!”

柳阴轻皱了下眉,神色暗了下来。花寒水莞尔一笑,灯火下美得让人心悸,轻柔地说到;“可是吓到你了?”

“不不不,不是的!”梅儿手足无措,慌乱解释道;“我……我第一次见您这般好看的人,以为是位娘子,没想到是一位俊美郎君,实在惊讶。您是我此生见过最好看的郎君了!”

花寒水轻捂着唇笑起来;“比那位你送香囊的郎君都好看吗?”

梅儿涨红了脸,磕磕巴巴道;“那位……那位郎君也好看,但……但您极美,像仙子!”

柳阴松了眉头,抬手拿过挂在架子上一个香囊,说到;“这个颜色青翠,掌柜可喜欢吗?”

花寒水接过,轻抚着说到;“姑娘巧思,绿底粉花,很是好看,不知是什么花样?”

“回郎君,是绒花。”

花寒水轻轻点头,柳阴茫然道;“不知何为绒花?”

“郎君有所不知,绒花就是合欢花,也是好意头的花。”

花寒水取下拿在手里,说到;“就要这个了。”

“嗯,那我们就先走了,娘子告辞。”

柳阴轻轻拉了花寒水的袖摆,带着他极快地向前走进人群里。

“二位郎君,我还没找钱呀!”

花寒水回眸对着梅儿一笑,梅儿才退下去的红晕又浮上脸来,愣愣地看着他两走进人群里。

抄手摊的小桌上,方无垠和追风一人端着一碗红汤抄手吃的正香,桌上还放着一把烤串摊上带来的肉串。

“这馄饨好吃,汤也好喝。追风兄弟,你知道的好吃的真不少。”

“那是,还有好多家,吃完抄手我们就去。还有郎君,这不是馄饨,是抄手。”

“都一样都一样。”

两人满足地搁下碗,追风放了十个铜板在桌上,对着忙活的老板说了一声,带着方无垠往外走了。

“连星许多外地过来做生意的,岐山好多地方的吃的都有,京都的糖水这里也有一家,和我在京都时候吃的一样好吃。”

“我倒是不怎么吃甜的。”

“王……将军也是,上回我带了份回去想给将军尝尝,将军就尝了一口。”

“你们是京城过来吗?”

“是啊,我们前年年初是跟随肃亲王来收复竹溪的。”

“现在失地已收,应当很快就要回京了吧。”

追风塞了两串羊肉在他手里,自己拿了一串满足地吃起来,说到;“这还不清楚,估计年底或者过了年再回去了。”

方无垠吃了一口,羊肉细嫩的汁水在齿间绽开。

“郎君郎君,快来快来,这个白□□酪你一定得尝尝!”追风拉着他跑到一个糖水摊位前的空桌上坐下。

“哟,小郎君你来啦,都给你装好了,玫瑰花生碎乳酪。”老板笑着将碗端上桌去。

“今天来朋友了,老板你再做一碗过来,不要太甜的。”

“好嘞,稍等二位。”

“今日多谢追风带我尝到了如此多美味。”

“郎君不要客气,有人陪我逛街我也很高兴。”追风用力咽下嘴里的羊肉,咂了下嘴上的油迹,说到;“说起来,还没请问郎君名讳呢。”方无垠才发现他还给追风说过自己的名字。

“我叫林梦川,”

“可我记得那位郎君不是这样叫的呀?”追风眼神清澈地看着他,满是真挚的疑惑。方无垠看了看手里的肉串,深感吃人嘴短,叹了口气,说到;“林梦川是我生父所取的名字,父亲故去之后,娘亲改嫁,我随姓改名为方无垠。”

“那我应该用哪个名字叫郎君好呢?”

“都好,不过将军在时,还请追风叫我林梦川就好。我此前跟将军说的是这个名字。”

“郎君放心。”

“二位郎君,慢用。”老板端了碗乳酪过来,里面的玫瑰甜酱比之前少了些。

追风取出两个木勺,递了一个给方无垠,说到;“林郎君快尝尝,这家的乳酪都是新牛乳做的,很是新鲜的。吃完我们就去麻辣小面。”

“好,多谢追风了。”

醉春坊的乐师谈下月琴的最后一弦,舞蹈已临近结尾,舞姬们脚步方停,四方的看客便纷纷叫好鼓起掌来,台上才一会儿功夫就堆满了各式的金银玉器,都是人群扔上台的打赏。

“再来一舞!”三楼芍药间内一男子喝了一声,周围人纷纷叫好。与此同时一小厮端了一个盒子,快步走进牡丹阁,对着双髻女子说到;“掌柜的,隔壁的郎君给您传话,今晚要彻夜歌舞,价钱您只管开口,这是定金。”小厮打开盒子,是一对三寸高,三寸长宽的天鹅交颈的玉玺。顶上的天鹅由黄金打造,羽毛根根分明,色彩明亮,眼珠以湖蓝色宝石镶嵌而成,颜色清澈;底下是通体碧绿的玉,离远了也能看到莹润的光泽,一眼便知不凡。女子接在手里细细看了一会儿,问到;“可知是是何人?”

“雅间是城内的刘员外家的公子定的,给定金那位郎君瞧着面生,此前从没来过。”

邱城川抬起手,绯月将玉玺呈过去,他手指摩挲着底下油润的碧玉,说到;“这般成色的碧玉,可不是寻常富贵人家能有的。绯月,要好好招待这位客人。”

“是,王爷,”绯月接过玉玺,放到小厮手里的锦盒里,嘱咐道;“派人去查查这人的底细。”

“是。”小厮应声,抱着盒子出了门。绯月对着楼下的乐师点了下头,丝竹声又响起来,四下的看客纷纷拍手叫好,人声鼎沸。

“追风可回来了。”

“回王爷,还没回来。”绯月浅浅笑了一下,说到;“王爷还不知道追风吗,说了几时便是几时,绝不会提前半刻。此刻只怕还在哪里游逛吃喝呢。”

“还是孩子心性,在京都时便是如此。罢了,今日是十六,清风朗月,我也乘个雅兴。追风来时告诉他自行回府便是。”

“王爷身边怎可无人,还请允许我随侍王爷。”

“不必担心,我自会谨慎。”

邱城川饮下盏中的残红,将空盏搁在酒壶旁,起身拂了拂衣袖,在绯月的恭送声里走出牡丹阁,顺着暗门的楼梯下了楼,从酒坊侧边的巷子里走进月色里。

烧鹅摊上,追风抹了抹嘴角的油渍,说到;“郎君,时候差不多我要去接将军了。你和我一起去吧,就在醉春坊,不远的。”

坊无垠停下筷子,咽下嘴里的嫩鹅肉,眨了下眼睛说到;“将军和你一定还有军务相商,我在不好。时辰快到了,将军怕是久等了,你先过去,我吃完了就回去找兄长他们回客栈了。”

“那郎君一人可以吗,可还识得路?”

“……放心,识得识得,你快些去吧,将军等着。”

“那我休沐时就去找郎君,郎君一定要来啊。”

“一言为定,你不来我去陈府找你便是。”

“一言为定!郎君还想吃些什么跟掌柜的说一声就好,我已跟掌柜说了挂我账上就行。那告辞了郎君!”

赤羽站起身极快地向前走,一会儿就消失在人群里,看得出来时间紧迫。方无垠看着他匆忙的身影,联想到不久前气定神闲地带着他从街头吃到街尾的样子,不由得笑出声来。他夹起最后一块鸭脯慢慢地嚼完,放下筷子,走进喧闹的人群里。

走出一小段距离,方无垠就又开始后悔方才非要托大说自己识得路。

本来就不甚熟悉的街道,天色又暗,人又多,更是没了方向。人群熙熙攘攘,仿佛在推着他走,想停下来问路也感觉很是局促。他思索片刻,决定朝着灯火暗淡的地方走,离人群远些,还能好好看看怎么走回去。

他转了个身快步横行走到对的街道,小心地在各个摊位的空隙间穿行,寻了个已经打烊的商铺旁边的小巷走进去。里头暗暗地挂着几盏澄黄的灯笼,很是狭长,不时会有游人自对面过来,看到方无垠时不意外地都带着惊艳的神色。这种狭长而高的巷子让他觉得一阵压抑,他加快步子朝着出口走去,面上浮起一丝焦虑。

不知道走过了几串澄黄的灯笼,一阵清冷的风拂面而过,鼻尖嗅到一股清甜的芬芳,像是杏花的味道,巷子里高高的墙壁断裂在身后,他走出昏暗的烛光,踏进一汪银亮温柔的水里,他终于走出了那条巷子。脚下是一条宽阔幽静的青石路,因为是商铺的背后,少有人来,路边只星星点点地挂了几盏红灯笼,路边是一片高大繁茂的杏花林,花丛掩映之间,有细碎的光闪烁斑驳,似一条缀珠的玉带。他走到杏花林边,顺着石板小道往亮光处走,月光下,拥簇的花枝粉白相间,枝条纤柔,似春日里的霜雪。

小道上是春花轻轻摇曳的倒影。走了好一会儿,耳边汩汩的水流声逐渐清晰,那白练浮现在眼前,原是一条清浅的溪水。两旁散落着碎石,早开的花随风飘落在河面,流花随水,暗香袭人。离得太远,已听不到一丝街道的喧哗。这里幽静得好似世外。方无垠走到乱石堆旁,挑了块平坦的地方跪坐在溪水边,卷起一只衣袖,小心翼翼地伸手进水里。水流轻缓地流过他的指间,冰凉的触感让他的手轻颤了一下,心底那一丝焦躁渐渐地消失了,面上勾起一抹清浅的笑。玩心渐起,他挽起另一只宽大的袖口,双手浸在银色的水里,轻轻地扬起水,柔嫩的花瓣贴在手指上,细白的手臂在月色下如莹润的羊脂玉。忽然侧边一只宽大的手伸出来,抓住了他扬起的手碗,瘦长的手指带着粗粝的触感,用力将他拽过去。他全身汗毛倒竖,无法抑制地惊叫出声,快看清来人的一瞬,一只同样粗粝的手盖住他的口鼻。

那人发冠上镶嵌的明珠像狸猫夜里闪烁的眼睛,浓密的剑眉斜飞入鬓,那双熟悉的狭长凌厉的眼睛刺得他想躲起来。邱城川单膝曲着蹲在他左侧,俯下身看着他惊恐地圆睁的双目,薄刃的嘴唇勾起一个浅淡的笑,低沉的声音说到;“你来此,就是为了玩水吗?”方无垠僵在原地,那人的眉骨鼻梁阴影投在侧脸,锋利的颌骨似亮白的刀锋,玄色衣袍上银线绣的鸟兽在月色里熠熠生辉。许久,他收敛了一下心神,轻轻眨了下眼,他轻声说到;“将军,可否先放开我?”邱城川的手心感受着他说话时温热的呼吸,有些轻微的痒。他挪开盖着他的手,却没松开他的手臂,方无垠挣了一下,没有挣脱。邱城川拉着他站起身来,松开了手负在身后。

“见过将军。”方无垠恭敬地行了礼,躬身到一半,那人抬起了他的胳膊。

“只身在此,不害怕吗?”

方无垠没有回答,说到;“将军怎得在此处,追风才说要去醉春坊接将军。”

邱城川微微挑了下眉,说到;“追风与你何时竟这般亲近了。”

果然还是被疑心了,方无垠心下想着,面上不动声色地说;“我……在下与兄长走散了,身无分文,恰好遇到追风小哥,我们便结伴游逛了一圈。将军放心,在下一介白衣,不懂军事,与追风只谈了些风月闲事。”

邱城川没有说话,只一瞬不瞬地看着他。方无垠错开他的视线垂下眼睛,僵硬地开口;“不知将军怎得一人来了此处,追风没接到将军,此刻怕正着急。”

过了好一会儿,邱城川才开口说到;“月色正好,出来赏月。”他看着方无垠低垂的双眼,眼下有一片飞蛾振翅般闪动的阴影,语调平淡地问到;“你似乎总在避着我,可是我面目可怖,让人唯恐避之不及?”

方无垠心下一惊,抬起头要解释,夜风迎面吹来,霎时间落英飘摇,眼前的人似一棵青松站在柔婉落花雨幕里,似乎锋芒也变得柔和起来。方无垠失了语,面上一阵寒凉,只这么静静地看着纷飞乱红,还有落花雨里的人。他看到眼前的人抬起了手,感觉发顶轻轻骚动了一下,那只手捏着一朵枯了一半的杏花,是他头发上摘下来的。

“看来我确实面目可怖,你都吓得说不出话来。”那人神色平常,松开指尖,杏花如雪飘落到地上。

“将军……误会了,在下天生口讷。将军威仪,在下惶恐,一时语迟。”

邱城川唇边勾起一抹淡而愉悦的笑,方无垠莫名有一丝被耻笑了的羞耻。

“原是如此,此前倒是不曾觉得你口讷。”方无垠转过头去看落花流水,没有回答。

邱城川从醉春坊暗道出来,顺着后巷往一处灯火幽微的地方走去。那是他一次偶然间发现的地方,离城街有些远,杏树高大繁密,杏林广阔,在狭窄的河流两旁绵延了好几里。花开得正好,白日里常有踏春的行客,夜里没有灯火,少有人来,月色下极为清幽,他空闲时常来此地。

今日他在杏花林里信步走着,四下无声,偶尔有几只飞鸟掠过月梢。忽然不远处一个斜长的影子与花林月影交织着,似鬼魅一闪而过,往前穿行过去。

他眼力向来极好,必然不会看错,略思索了片刻便跟了上去,他忽然很想知道此间此时还有谁会来。

他跟在影后,直到了花林边。晚凉天净,白月清辉,一个纤长的侧影跪坐在溪水边,乌黑的发随意挽着,不成形状,发簪与月色似乎相融;离得远些,似乎无色的衣摆堆在碎石上,延颈秀项,皓质呈露,莹白的手臂带着寒凉的玉辉。两岸花林繁茂,幽香萦绕。月上林梢,他指尖扬起的溪水如握住的月华闪烁,似凡尘之外月下仙人。

邱城川的呼吸凝滞了一瞬,慢慢放轻了脚步走出花林靠近。月影越发清晰,临溪的人兀自拨弄着水花,然后他看清了一袭熟悉的天水碧色衣袍,那仙影雪色左腮上一道暗红的伤痕。

原来是他。他暗暗想着,不知为什么他觉得自己并不惊诧。

那双月白的手臂光洁纤瘦,一阵怪异难明的情绪自心底蔓延开来。这感觉让他有些烦躁,可他说不上来为什么,便径直走过去,抓住那节皎洁月色。看到方无垠神色慌张的一瞬,那一阵怪异变成了更加怪异莫名的愉悦,方无垠手指上的溪水沿着手腕滑到邱城川收紧的手指上,冰凉湿润,他心里奇怪的感觉渐渐平静下去。

气氛就这么安静着,只有流水悦耳的潺潺声。方无垠仍看着溪水,侧脸一阵灼热,感觉到对面的人的视线,忍着不肯转过头去。然后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伸到眼前,带着厚茧的指腹贴着侧脸细软的皮肉,用了些力将他转过去,他对上邱城川的视线,邱城川收回手负在身后,捻着手指上清凉润泽的触感。方无垠只觉得脸上还留着粗粝的挤压,那块皮肤微微发着热。

“你还要躲到何时?”那人面带笑意,低沉的嗓音问他,方无垠攥紧了手指。

“将军见谅,时候不早了,在下还要回客栈,先告辞了。”他匆忙地行了礼,就要转身走,邱城川握住他的肩膀,说到;“此处街道与八方客栈相去甚远,你这样出去,只怕天亮也到不了。”

“谢将军关怀,在下自会过去。”

“哦?你不是迷了路才走到这里的吗?”

“……在下只是过来赏月。”

“跟着我,跟紧些。”那人唇边带着一丝戏谑的笑,说完便转身径直往溪水下游走去。

方无垠骤然升起一些的恼意,想起刚才的笑容,还有那人渐远的背影,莫名的叛逆涌上来,他转身往花林里快步走去。下一瞬一只手掰过他的肩膀,手腕被拉住。“此处林深曲折幽暗,你跟紧我,远了我不好寻你。”邱城川看着他的眼睛说到,言罢便转身牵着他往河流下游走去。“不劳烦将军,在下自己会回去。”他使劲挣扎着要脱手,手腕却被越握越紧,方无垠微微皱了眉。

“听话些,不要挣了,一会儿便到。”邱城川沉声道,手掌松开他疼痛的手腕,往下牵起了他的手。邱城川的手掌宽大干燥粗粝,结着一层厚茧,沉稳有力,磨蹭得方无垠的手心轻痒着,他更用力地往外挣扎。邱城川停下脚步,转头盯着一脸倔强的方无垠,抬起两人紧握的手,拇指在方无垠手心里磨蹭着,然后用了巧力摁在不知哪个穴位上,方无垠的手掌立刻没了力气,手指无力张开,邱城川五指穿过他的指缝,将他无力柔软的手指夹在指缝里,偶然瞥见他莹白的手腕上一圈青黑。

“你越是用力挣,我越会控制不住力道,所以你听话些,怕再伤到你,好吗?”邱城川很是真诚地问他。方无垠收回准备后退的脚步,忽然觉得自己实在有些不知好歹。自己从来不会在外人面前失礼,却似乎总是在邱城川面前失分寸。意识到这一点,方无垠垂下眼不看他,轻轻点了下头,不再挣扎。邱城川无声地笑了一下,扣着他的手指继续向前走。方无垠踩着他的影子,踏着落花满地,由他带着往下游去。

城河的两边,杨柳依依,河上缓缓地飘着几条画舫。宽阔的桥上来来往往,许多文人墨客摆摊作画写字,或是三五成群地饮酒作乐,常引得路人驻足。柳阴拉着花寒水走了许久,在桥头岸边停下来,才慢慢松开了花寒水的轻纱袖。

“今日多谢花掌柜。”

“柳郎君不必多礼。”

两人沉默了片刻,花寒水转头看着桥上来往的人群,说到;“这里是风雨桥,每日都有许多有才情的文人都在此以文会友,郎君可有意加入?”

“我才疏学浅,文会便罢了。掌柜若有兴趣,我陪掌柜去看看。”

“那多谢郎君了。”

二人上了桥,只见桥两边或站或坐地围了一群人,琴棋书画俱全,有不少行人驻足观赏,灯火通明,极为热闹。

“娘子,郎君,两位可要入画?”身旁一个中年清瘦的男子和煦地笑着站在画桌前,旁边累了一摞已经画好的人像,对着他们二人招呼。两人驻足转过头去,那男子立刻收敛了神色,恭敬地行了一礼,说到;“二位郎君莫怪,这位郎君绝艳无双,在下竟将您认作娘子,实在眼拙,还请郎君恕罪。”二人都有些惊异,花寒水说到;“先生言重了,郎君还是娘子于我而言并无分别,我只是好奇,不知先生是如何看出的?”那男子道;“郎君有所不知,在下祖上五代都是以作画为生的画工,祖父还曾是前朝宫里的御用画师。我自小学艺,最擅人像,画过的男女老少不知凡几。这般经年累月之下,男女之别一眼便可了然。”

“先生如此慧眼,画技必然不凡,能让先生入画,是我的荣幸。”

“柳郎君可要一起吗?”

“自然,有劳先生了。”

“哪里,二位请坐。”三人坐下来,那男子细细研了墨,铺开画纸,认真地一笔一笔地描画着。二人坐在一张长凳上,挨得很近,花寒水貌美,柳阴俊朗,吸引了不少行人驻足,常有人称赞郎才女貌。柳阴神色慢慢严峻起来,不时暗自打量花寒水的神色,不同于他的严峻,花寒水闻言只是面带微笑地向称赞的行人轻轻颔首致意。他想起花寒水说的‘郎君还是娘子与我而言并无分别。’细细想来,掌柜本人从未因他人的误会而失态过,倒是他,竟比掌柜自己还要在意。这般说起来,他才是那个最将花寒水视为不同的人,是那个最狭隘的。这般落寞地胡思乱想着,柳阴神色暗淡下去,不知过了多久,那画师说到;“二位郎君请看,可还满意否?”柳阴神思被打断,如梦初醒地看向画纸,纸上的花寒水与他紧挨着端坐,姿容昳丽,绝代风华,虽只是浅墨勾勒,竟与本人神色气韵别无二致。

“先生妙笔丹青,在下叹服。”柳阴恭敬地行了一礼。那画师问到;“不知郎君常画些什么?”

柳阴有些惊诧他如何知晓自己作画的,不过他没有多问,只恭敬答道;“先生谬赞,在下闲来无事会作些山水风景,聊以自乐,称不上妙手。”画师不语,只和煦地微笑着。

“此画精妙,却是留白多了些。我看先生其他画像并非如此,不知可是先生特意所为?”花寒水轻轻拿起画细细地看着,问到,那画师面带歉意拱手说到;

“二位郎君见怪,我一时疏忽,下笔位置竟出了错漏,实在是有悖师承。”

“先生言重了,在下不懂画,也能看出先生所画人物灵动非凡,只是笔位罢了,哪里算得错漏。”花寒水将画放在桌上,从绣内取出一个银锞,托起画师的手掌放进他手里握着,说到;“此画我很是喜欢,劳先生费心,这点心意只当给先生添墨,还请勿推辞。”

那画师推脱不得,便收了放进袖里,将桌上的画用黑漆木画轴细细卷起来,装进布袋里,说到:“此画已是错漏,二位不怪罪已是万幸。不若二位郎君将此画带回,若郎君有心,寻个擅山水风景之画的能人填补一番,或许能稍稍弥补几分。”说罢便看向柳阴,柳阴神色疑惑了一下,没有说话。

花寒水接过画卷,看了眼身后观望的人群,说到;“先生说的是,我一定留心寻找。先生现下繁忙,我们便先告辞了。”说罢二人行礼告退,画师拱手相送道;“二位慢走。”二人还未走远,便听画师问到;“二位可是要画像吗?”“正是正是,先生,我与夫人要一同入画,就照着刚才那对良配的画画!”二人都愣了一下脚步,却谁都没有说话。

“君行天涯远,贱妾独孤苦,见君欢喜离君忧。君不见,我亦愁,不知君心似我否?”不知哪个画舫的歌女谈着古筝,声色幽婉,情思哀怨,悠悠扬扬地飘荡在河面,二人仍旧沉默着,继续向另一边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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