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场的所有人都顿了一下，不约而同地曲下了一根手指。
丁姮讶异地抬眉，仿佛想起来什么。她向高跃投去一眼，又把话咽下。
“神了，”谢雁传折得最快，惊讶地看来看去，“原来大家都和我一样？是不是都曾经有一个特别难以忘怀的——”
“有0个人在问。”周昱深看钟叙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自己上手撕了一块面包堵住他的嘴。
“难吃……”谢雁传皱眉赶紧吞掉，“接着来！”
顺下来简直是一路八仙过海，泊今看看自己仅剩的一根指头，和林斐耳语：“怎么回事？”
林斐：怎么回事？
“没关系，”她抬头观察了一下局势，安慰道，“接下来是‘神圣的好人’钟叙，他也许说一个很容易的就过去了……”
“我曾经撬开学校塔楼的门锁，在最顶层一直待到天亮。”
他淡淡的声音响起来。
他？泊今一时连讶异也忘记，怔怔地看着钟叙垂下来的睫毛，比他好学生形象彻底颠覆的冲击更早攫住她的，是夜色慢慢从心里涌上来。他平淡的神情下掩埋着庞大的后果前因，而泊今在描摹它的形状时感受到一种微妙的，怜惜。
四周寂静一刻。
直到那人拨开一切目光，轻笑着定定看她，作无辜状抬眉：“这一局是不是结束了？”
他的话语状似无意，但功效明确。气氛重新热络起来，小丁同情地拍拍她肩膀，把手上小瓶“白的”一口气干完。泊今懊丧地看自己光光的拳头，有种自己一直在被注视，终于踩进了某人陷阱的错觉。
钟叙注视着谢雁传去摸真心话卡牌的手。
那些暧昧的粉红色纸片是扑朔迷离的未知蝴蝶，但是钟叙知道最上方的那一张写的是什么——
上一次他撑着胳膊从小睡里醒来，旁边正玩了一场结束。半梦半醒间，他看见一张遗落的卡压在腕下，像是一片很轻薄、半透明的桃花瓣。
它问：有没有人让你长久地念念不忘？
他怔怔地注视它，看一眼那人的背影。最终把这张粉红色收回胡乱盖上的盒子里。
它是最上方的那一张。
它是谢雁传的手指即将触碰到的“这一张”。
这一刻像有千百年。钟叙心里那自从看见泊今折下手指后的莫可名状难过，催促他浑身发烫，催促他很坏地要借这一场被注定好的“随机”来问她：
“他”是什么样子呢……你也会悄悄地，小心翼翼地喜欢着谁吗？
可是在雁传的手指抵住卡片的时候，钟叙鬼使神差地开口说：“还没洗牌呢。”
泊今下意识看他。
“对啊，”小谢一拍脑袋，“我们上次玩完就随便塞进来了——好了！”
他浑洗了一通，将那堆卡片推到泊今眼前。
于泊今抿着唇飞快地把牌摊在桌上——
幸好，身前的问答卡问得不痛不痒。深红的小字写着：说出一个和身边人不为人知的秘密。
要是和异性同坐，这个问题算得上暧昧又私密。可惜现在和泊今并排的是林斐，两个姑娘的小秘密随便拿一件出来都是“不为人知”：“我曾经，嗯，和她在早上五点钟就到学校过。”
“唉……”丁姮发出觉得没劲的喟叹，“补作业？”
“不是哦。”泊今轻飘飘逃过一劫，含笑向她摇摇手指，“这是下一个问题。”
不过“下一个问题”的回答者转到了周昱深。
“老周来抽一个！”谢雁传为了这个机会不知绞尽多少脑汁，他欢呼着把盒子往周昱深跟前一放。
他笑着横一眼雁传，捏着卡片慢悠悠地念：“回答坐在对面的人的一个问题。”
坐他对面的是高跃。自己人，泊今心想，和几个女孩儿互通一个眼神。高跃果然心领神会，喜上眉梢地把牌一撂：“体委来回答——今天下午你和班长两人说什么呢？！”
“诶——！”泊今听着大家小声地起哄笑嚷着，也跟着笑盈盈地鼓掌。
“下午，”周昱深难得不好意思地揉一揉太阳穴，“吴筠临时有事，我拜托班长帮我拿一下衣服。”
就这样？没有“想要靠近但是‘喜欢’溢于言表两人关系更进一步”？泊今这会跟着大家一起“唉——”起来了，喜获小魏班长不好意思轻柔的铁拳一个：“你们什么意思啊……”
泊今吃下她这一拳，不过多久就等到复仇时机：第三场局面波谲云诡，周昱深针对谢雁传结果折了钟叙的手指；丁姮心心念念要叫魏亭羽回答但蓄势一击后无人伤亡。轮了一圈又到泊今这里，看见亭羽攥着自己仅剩的一根指头祈祷，她微微笑起来。
魏亭羽和她对上视线，像预知到什么一般慢慢地把手藏到身后去。泊今倒是一直注视着她，声音放得很轻，但每一字都说得又润又亮：“我曾经在这场游戏里受到惩罚。”
“没有的折一根指头。”
“哎——！”丁姮乐，给她比了一个“不愧是于泊今”的大拇指，笑到一半发现不对：在场的所有人里仅剩下“一条命”的，除了魏亭羽还有一个——她自己？
“哎？！”她茫然地仰起头来。
林斐在一边看得有趣，特意要逗一逗她：“怎么办呢？那小丁先答怎么样？”
大家一同看她。
谢雁传把最上方那张命运卡牌放在她桌前。
丁姮颤颤巍巍地一翻。
“好狠的问题……”高跃眼最尖，所有人都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她已先一步皱眉，向受害者报以同情的注视。
“指出在场异性里，最让你心跳加速的一位……哥，这也太过了，”小谢左拉钟叙右看周昱深，“我们玩都不带这么过分的……”
“是，给女孩这样的问题实在不好。”周昱深点头看钟叙神色，“要不然换下一张好了——”
“不用。”泊今疑心丁姮紧张得有点恍惚了，只看她直着眼慢慢重复了一遍关键词：
“在场异性，心跳加速，对吧？”
泊今不知怎么的有点发毛，去揽她的手：“一个游戏，我们不喜欢就不——”
却见她泛红的手指已经举起来，缓慢又坚定地移向周昱深——身后半开的窗帘。
在走廊昏暗的顶灯照明下，政教处主任李行峰的脸正映在玻璃后。
心，跳，加，速。
不知道谁先开始狂奔。
老李是政教处抓学生一把手，凭借过人的正方形矮个和神出鬼没的身法从无败绩。他们一路从教学楼奔到宿舍楼下，个个喘着气弯腰往回看，才意识到李主任大约借着运动会的由头放了他们一马。
不知是谁先笑起来的。
后来所有人的脸上都是金色的笑意，畅快的、淋漓的，又温情。这时候九点半钟声送来茂盛的桂花香气，明香像流漾在空气里，承托起这一个微渺的，仿佛逃离一切要飞起来的自由夜。
像整个世界只有今朝。
痛玩了一晚的代价是第二天狂补作业。
林斐在一边哗啦啦地翻着卷纸：“我还有四张试卷一张报纸……”
“快的，快的，”泊今手里的厚度也不遑多让，安慰着安慰着不知想起什么笑了一声，“当时还说第一天就把它做完呢。”
林斐半弯的嘴角在翻见地理卷的时候又掉了下去。勤劳的李行峰还兼任七八两班的地理老师，叫她现在一见卷子就开始心跳加速。
一旁的高跃则全无她们这样的烦恼，还和揽云坐着跟后面几个男生谈天。泊今将耳朵一侧，悄悄听见是在说最近上映的超级英雄系列电影。
“哎，看不出来啊，”周昱深手边坐着常常一起打球的付予鹏，他不自在地看了一眼叶揽云，“老高爱看正常，没想到你们女生平时也喜欢看这个啊？”
泊今的眉毛因为“你们女生”动了一下，瞥见高跃的笑容不明显地顿了顿。随后像要证明什么一样，她揽着揽云的胳膊大笑：“我就是这种男生性格你们还不知道？网站上最受女生欢迎的‘乔’我就没兴趣，还不如多看看S——她真的特别漂亮又牛。”
“你审美可以啊！”她的话显然说到了付予鹏心坎上，他拍一把高跃，转向叶揽云，“那你们喜欢的角色都是什么？”
泊今看见高跃忍住躲开的下意识反应，看见她没人注视时一霎冷掉的笑容，还有所有人屏息看揽云的模样，觉得特别特别没意思。她只微微皱着眉继续听。
“就是‘乔’啊。”揽云出乎人意料地微笑了起来。她的神色淡定又从容，仿佛向众人宣布“我喜欢”只是最纯粹的叙述——不是经过剪裁的个人品味，没有因为行为特别而顾影自赏——“她说”因为回归了最本身而获得平淡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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