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帮你这个忙。”他声音低低的,像琴曲流过去。
四周人立刻又跃跃欲试地要他赏糖吃。泊今听见众多男生的喧闹里响起轻柔的女声,叶揽云举牌回来,喘息带笑:“我也来分一点热闹。”
她今天特别特别漂亮,长发绸缎一样起伏在身后,面上薄施一点脂粉,愈发显得眉翠唇红,眼波下面颊淡粉色。
泊今想起来,在揽云亮相时她听见四周人惊呼。但那些赞美声里她什么也没放在眉下,只是微微仰头,足点讶异波涛盈盈地往前走。缎面的连衣长裙随着步点摇曳,但女孩的面上神色还要胜过锦缎弧光。
“来选一个吧。”她听见钟叙的声音响起来,从容。
揽云并没看他,拈了一颗草莓味落座高跃身侧。泊今的位置听不见两个女孩儿私语,窸窸窣窣里只有主席台上陈旧的动员发言在回荡——
谁点了一下她肩膀。
泊今绷紧了背,回首时候已经猜到是谁:
“嗯?”
她转身太快,身后人的面庞离得太近。
这样看来,钟叙确实好看得很锋利。
泊今一向认为他是有风情的好看法,漂亮眉目,风韵有度。但是离得近了才知道,眼前人的睫毛有这样长,垂下一帘昏暗的影子,叫他垂首敛目看人时眼睛像噙着酒。
他颤抖一下眼睫,拉开一点距离,有些慌乱,嗓音还是含笑:“嗯?”他把捧着的糖向她身前送。
泊今低头看着,鬼使神差地和他开起玩笑:“选不出来哪一个最好……都喜欢,怎么办?”
她抿着一点笑抬头看来的时候,模样特别乖。钟叙想起来刚才看见她给高跃递水,藏青色衬衫袖口翻出一截雪白的手腕,只一瞬就没进衣下——只是那一瞬间,像一只灵秀的白鸽振翅露出沾湿的腹羽。
他就不敢再看。
钟叙垂下视线,低低地道:“……想着尽你挑选,所以只许其他人拿一颗。”
他这句话太低太模糊,泊今没能听见。只看眼前人重新抬起脸时,声音已经被递得很从容。他说:“不用做选择,只要你喜欢。”
“多少都可以。”他的手指触碰到透明糖纸,摩擦出无意义的噪声,注视着人笑道:
“投桃报李。”
泊今心里倒吸一口凉气,心道这人真是很会无意识地恃靓行凶……也许她就是特别吃漂亮人笑着说漂亮话这一套。她想起来那张被送出去的藏书票,也不和他假客气。
泊今挑几块汽水味揣进口袋,点头和他道谢。转身林斐把作“非礼勿视”状的挡脸本子放下来,接过递来的汽水糖凉凉地:“分喜糖啊?”
“……说什么啊?”泊今被她噎了一下,“他可能只是人好……你也知道的。”
钟叙在初中的时候,好性格就很出名。高一那段时间,连她也断断续续听见不少人品美谈——那时候偶然听见别人口中的“钟叙”,她走在路上时心也微微一动。
记得高一那场元旦晚会末尾有一个彩蛋环节,由学生会放出半月前路上的随机采访。摄像机在拍前一位受访者的时候,特意框住了角落里一个独自哽咽的姑娘,预备开解她以宣扬学校组织的人文关怀。
那个女孩觉察到镜头的时候,表情像惊惶的小雀,眼泪断了线从颊上滚下去。她手足无措地从包里掏口罩,就是这时候钟叙从角落入镜,好像不经意地挡在她身前。他的手指把住相机边缘,一拨,轻轻地,镜头就只聚焦在天幕下他的脸。
陡然明亮的画面,很好看的一张脸。钟叙微微俯身,好似很有兴趣地笑问:“在做街头采访吗?我来凑凑热闹。”
播放到这里的时候,四周传来议论声和熟人的起哄。黑暗里泊今静静地注视发亮的荧幕,觉得有点怅然但是由衷的高兴。
她想,就是这样的人。
“你还觉得他是一个普渡众生的圣父?”林斐不以为意地吃着糖,说话罕见嘟嘟囔囔的,“他交往倒挺有分寸的,只是对某、个、人不大一样吧?”
“那是因为——因为我们以前认识么!你小声一点……”泊今用气声提醒她,往后一瞥使着眼色。
“嗯,小声一点……但是于泊今啊,”林斐很促狭地低笑了一声,作无辜状挑眉,“完全默认,一点没质疑我。看来你也觉得这不容反驳吗?”
运动会第一天下午,照例安排的是田赛。高跃又报跳高又跳远,初赛之后又决赛,手腕上红的检录腕带都给蹭成了橘色。
她热气腾腾地到位子上坐下,拿起水壶灌:“一个小时以后跳高决赛。还有点时间,谁来和我到处转转?”
她在高二高三的地块来去转了有十次,旺盛的生命力叫泊今叹为观止:“刚好我和林斐去主席台递稿子,要一起吗?”
高跃眯起眼睛凑过来扫视一圈,作可怜状闹人:“里面有没有给我的啊?不会一个人也不愿意——”
她开玩笑的音调才拉长,旁边的丁姮立刻以上课回答的姿态举起手来。泊今和林斐紧随其后抬手,略有羞耻感地一块儿垂下脑袋。
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向主席台进发,在话筒边放下那沓纸的时候,卫琅轻轻瞥过来一眼。
泊今是在场人里唯一知道内情的,顺着她回转的视线往下一扫,深红色跑道里边正在清场预备男子跳高。
周昱深的项目。
高跃已经在下楼梯,从口袋里掏出誊抄的时间表,戳戳泊今的肩膀:“我写得太草了,怎么一点也看不懂——马上有我们班的比赛吗?”
于泊今字漂亮,负责在运动会期间往黑板上抄赛程。她接过来一看乱七八糟一堆“5”“2”“高”“远”,有点想笑:
“五分钟以后跳高,体委在。我们班报名的,还有……应该是谢雁传。”
她们话音才落,一抬头正看见小谢在场边做准备活动。谢雁传穿一件淡粉的宽松T恤,边系限量版运动鞋花里胡哨的鞋带,边和身侧的钟叙说话。
小谢人长得特别水灵,唇红齿白,家里经济水平“有得很”,一被逗就急,一哄就受用。听说刚进校时被男生们阴阳怪气叫“大小姐”,后来和钟叙关系好了,这个称呼不知怎么就慢慢演变成了半调侃性质的“少爷”。
“少爷行不行啊?”高跃坐后排,和他熟,自在地抱臂开玩笑,“把你衣服拢拢好,等一下被抓拍到走光了。“
谢雁传警惕地起身,看她一眼:“把衣服扎到裤子里是多么的不时尚……算了。”他嘟嘟囔囔地照做:“怎么老周这么穿就挺好看的?”
“你比较儿童身材吧——”高跃故意逗他。
谢雁传个儿大概一米七六,就是腿长没腰,俗话说的小孩子身板。
他果然就上钩,撇着眉毛哀怨地看高跃。钟叙预判到这人要叫他评理,只抱着肘好整以暇地转过脸去。谢雁传无可奈何,往后一转身又要摇人:“老周,你看——”
他的声音堵在嗓子眼里。
众人的目光循声落去。
周昱深正立在不远处和人说话,但是他的外套怎么——怎么就挂在对话人魏亭羽的臂弯里?
两拨人面面相觑了一瞬间,默契地把脸转过去。
“好奇怪,”泊今垂着脑袋低低地说,“我们在心虚什么?”
“你们不知道吧?”谢雁传有点隐秘的得意,“保守秘密是很辛苦的——嗷!钟哥你别打我头!”
只是没想到揭开这个秘密的机会到来得这样快。
运动会期间走读生不上晚修,住宿党也有许多早早就溜走。最后只有泊今几个有兴致,凑在一块儿关了灯放电影。
魏亭羽自觉承担起班长责任,在屏幕上一通鼓捣,最终发现智慧的校方早已断掉了网线。
站在台上的小魏班长握着鼠标:“……”
“哎哎!”谢雁传这人特别爱热闹,经过下午一场共患难,自觉已经和大家都成朋友了,“我桌兜里有一盒别人送的真心话卡片——玩不玩这个?”
“玩什么游戏?”周昱深拎着凳子往前一放,靠着椅背眯起眼睛斜斜看他。
小谢正抱着自己无私奉献的零食往桌上放,左右转一转脑袋:“折手指?”
全票通过。
教室的灯只开了一盏,拼成圆形的桌面上摆着红的饮料白的牛奶。丁姮坐在泊今右边,拆了一小盒调味乳偷偷在桌下和她碰杯,豪气干云地:“干!”
这厢周昱深作为这些日子的一把手,担了游戏的开场人:“我曾经……”他略略沉吟了一下,打个保险牌:“拿过运动会第一名。”
于泊今蔫下去,林斐挑着眉折了一根指头,只有高跃左看右看,摇晃着闪闪发光的十根手指:“哈!”
周昱深转过来就是女孩儿们,林斐暗里胜负欲上来,环视一圈在场的人,声音放得轻飘飘的又锋利:“我从小到大没喜欢的人。”
她的目光像一只点水的鹤,从几人面上拂过去,意味深长地笑:
“折吧,各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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