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夜褪尽,山中的万物渐渐苏醒。
村里已经有人家用完早饭下地干农活了。
顾元姚背着背篓,里面放着几个木雕和一把雕刻刀,踩着露水上路。
她打算先去镇上把工钱领完,再借道去许晏大哥家。顾元姚想起来许晏大哥曾经夸她买的紫藤饼很好吃,另外还要去镇上买些玉福记的点心带着。
两个月前,她听说不远处的大溪村,来了个长相俊美、气质出众的住户。田大婶来找她换锄头上的木棍,唠闲话的时候,她说来的这住户貌比潘安。
村里不少有女儿的人家都动了心思,暗中打听着这公子的家底。
顾元姚不以为意,她觉得长得好看有什么用?能当饭吃吗?
直到这新来的住户,名叫许晏的人,敲响了她的大门。
一打开门,对上这双熠熠生辉的眼眸,她就愣住了。
霏霏春雨过后,山色青翠如洗,他如同是画里走出来的人一般,让她直接移不开眼睛了。
好一个赏心悦目的美男子啊!她觉得对着他吃饭,都能多吃一碗!
剑眉星目的美男子拿出了一锭银子,“在下许晏,想向姑娘学做木工活。”
顾元姚有些局促,平日里甚少见到这样标志英俊的人,她连忙低下头。因为平时里总是习惯闭门不出,她的裙子上还带着油污,头发只是随意挽了起来。
她颇有些生硬地说,自己只会些简单的木工活,靠着平日里帮村里人家修一修匾额和农具、做些小件木雕活维持生计,若是想要学木工活,可以去找泗水村的陈木匠,他能教。
许晏摇了摇头,说不必了,他想跟着她学,她会什么他就学什么。
顾元姚瞪大了眼睛。
他们约定好了他每隔两日来一趟顾元姚的家里,一次待满两个时辰。
顾元姚在给许晏示范的时候,他总是摩挲着手中的小刀,很耐心地听她讲话,只不过他雕刻出来的物件惨不忍睹。
丑,那不是一般的丑。
明明看起来很认真地听顾元姚讲话,结果她讲到的要点,许晏一个都没有用对。
看来,老天爷也是公平的。他得了一副好的皮相,却没有长一双灵巧的双手。
许晏刻完后,目光温和,嘴角挂着浅淡的笑意,迫不及待地向她展示,“顾姑娘,你觉得在下刻的如何?”
看得出来他对他自己很满意,且他不似在说笑,于是她非常诚恳地回答,“很好。”
许晏满意点头。
不过,谁都不忍心对这剑眉星目、长相英俊的美男子多加苛责,她更是不能。每一次她都极尽耐心地教他。
许晏大抵是知道自己没什么天赋的。于是他在一次临离开的时候询问顾元姚,是否可以将她的工具带回家去,他要回家照顾家人,不能在这里久待,他待在自己家中的时候,可以多多地练习一番。
顾元姚答应了,把雕刻小刀给了他。
后来每次许晏临走的时候,都会带上一两件她的工具,说是要回家练习。
顾元姚觉得不太方便,因为她还要刻一些木雕去镇上卖以维持生计。但是许晏信誓旦旦地保证,自己绝对会好好爱护她的工具,并且又掏出几锭银子,告诉她,这些都可以作为耽误她活计的补偿。
这些银子抵得上她做工几年得的工钱了,于是她愉快地收下。
许晏在刻木头的时候,顾元姚趁着闲暇,就提着水桶去院里的水井旁边打水。
因为下了春雨,水井旁的石板路上长着些青苔,她一个不慎摔倒在地,全身都脏兮兮的。
许晏闻声看过来。
顾元姚觉得自己出糗了,他他他,该不会笑出来吧?
村子里的一些小子,总是泥里来,泥里去,最喜欢捉弄嘲笑小姑娘。
蕴含着直白而又天真的恶意,并夹杂脏话的大笑声,是她最最反感的东西之一。
她着急地站起来,一个趔趄差点又摔倒。低头,是一只有力的手,稳稳地扶着她,让她不至于滑倒。
从小到大,她都不喜欢那些轻佻的、两句话绕不开脏字的小子。当下这样被一个男子抓着胳膊,虽然隔着衣服,她也当即便红了脸。如今想来,自己便是那个时候动心的吧!
许晏给她打了水,每次来都会帮她把柴劈好。
干了那么多活,他不带喘一下的,落在木头上的刀尖十分平稳。
他打水劈柴,腰肢劲瘦、干活麻利;且他目光温和、待人有礼、长相英俊、一身清气。这些日子相处下来,顾元姚觉得许晏着实是一个十足好的人。
她总是暗自观察着许晏,想着多看几眼也是好的。人总是喜欢美好的人事物,她不能免俗。
村里传的那些话,竟丝毫不夸张。怪不得那些有女儿的人家,看他跟恶狼看肥肉似的。明里暗里打听许晏的家底。
许晏每隔两日来一次顾元姚的家中,其余的时间,他说自己要照顾家人。他很快便转移话题,顾元姚敏锐地察觉到,他似乎不愿多说家里人的事情。
村里人都说许晏的气派像是个大家公子哥儿。
但许晏给顾元姚的第一感觉就是:神秘。
她总觉得他好似一阵清风,随时会消失。
这个感觉在不久后应验了。
到约定的时间后,许晏没有上门。
随即便半个月都不曾出现。
这个如同清风明月一般的男子,消失了。似乎他的出现,都是顾元姚的臆想。
她失落了一阵子。
这次去许晏家里,她借口自己是去要回自己的工具的。其实她是想问一问,许晏......是否对她有意,若是有意,他是否愿意娶她?
顾元姚既犹豫又忐忑。
犹豫的是,她一个未婚姑娘,还没有许人家就主动去别人家里试探情意;忐忑的是,万一许晏大哥对她无意,那岂不是闹了个大红脸。
去镇上的木匠铺子领了工钱,顾元姚去了玉福记。
玉福记的糕点有口皆碑,每人每日所购糕点有定量,超出定量不予售卖。
此时正逢春末夏初,紫藤花开得热烈,咬下一口紫藤饼,她尝到了花香。
顾元姚最喜欢玉福记的透花糍,但今日已买了紫藤饼,透花糍只能下次再买。
当街有人吵吵嚷嚷,不少人围在一起,神情激动,顾元姚只听见什么“房倒屋塌”、“扭送衙门”的字眼。但她向来不喜欢看别人的热闹,也不喜欢别人看自己的热闹,就没有往人堆里凑。
顾元姚把两包紫藤饼妥帖地放进背篓里,又买了些烧肉干脯,连同纸袋放入了挎包里,时不时拿出一块放到嘴里嚼。
花香缠绕在舌尖,唇齿生香,顾元姚感受到这时她才是真切地活着的。此时此刻最满足、最幸福。
此去许晏大哥家里,顾元姚只知道他家住大溪村,并不知他家具体方位,于是决定对外只声称是送成品的。
“小桃儿,今天是什么大日子,你竟然舍得出门?”田大婶直起腰板,亮着嗓子。
“去镇上买点东西,顺便去给人家送成品。婶儿,两个月前,大溪村才来的人家,叫许晏的,你知道他们家住哪儿不?”
“刘芝,你喊大娘的,跟着他儿子媳妇去镇上住了,老房子就租给这个叫许晏的新住户了。村口有个歪脖子树,顺着土坡往上走,最后一家就是。”
“你也老大不小了,你要是嫁了人,让你家小伙子去送岂不是更好”,田大婶锄了两下地,絮叨着,“你性子畏畏缩缩,不好说话,以后年龄大更找不到好婆家。”
顾元姚:“......”
顾元姚不知道怎么接话,出门遇见认识的人,她经常会被说性子老实、畏畏缩缩,有些曾经帮助过她们家的人说得更直白。
纵然曾经对她有过善意,遇见这种情况她也不知该如何面对。次数多了,便更乐意自己一个人待在家,不愿意出门见人。
顾元姚赶着路,不时从挎包里拿出块烧肉干脯放进嘴里细细咀嚼。
天色灰蒙蒙的,带着凉意的雨滴落在顾元姚裸露的皮肤上,渐渐地,空中飘起了雨丝。
顾元姚采了一张荷叶,顶在头上,又拿了几张荷叶把竹筐遮好。
下着小雨,不影响赶路。
此时已然午后,偶尔只见到零星几个人影。
踩着湿润的泥土,顾元姚的余光瞟到雨水形成的细水沟里有一个白色的圆形。
走近一看,发现那是一个椭圆形的青色壳的鸭蛋。
鸭蛋静静地躺在雨水小沟里,壳上粘附着一些泥土,雨水打在青色的光滑的壳上,又慢慢地滑落。
顾元姚朝四周看了看,这地方杳无人烟,只有一条单向通行的小路,不知道是谁家的鸭子跑得这么远,在这条路上下了一颗蛋。
顾元姚把鸭蛋捡起来,在水沟里面清洗干净,把鸭蛋放到了挎包里,接着拍了拍包,让鸭蛋安心地待着,和烧肉干脯一起。
走了不到百余步,又发现了一枚鸭蛋,顾元姚又放进了包里面。
这十里八乡,基本上每家每户都养着鸡,养着鸭的人家也不在少数,还有不少人家养着羊。
每天清晨,很多人家会把鸡鸭放出去到附近溜达,等到日暮,鸡鸭会自己找回家。养羊的人家,农户会赶着出去吃草。
顾元姚种菜,但是不养鸡,不喂鸭,也不放羊。原因是——她不仅害怕它们,也害怕它们麻烦。
小的时候,娘让她把在院子里溜达的小鸡拿回小鸡棚里,她不敢。
她就站在旁边干瞪眼。
顶着荷叶,一路走,一路吃,走到大溪村村口那棵歪脖子树旁边,她已经捡到了四颗无主的青皮鸭蛋。
踏上土坡,走到最里面的一户人家,顾元姚瞪大眼睛,有些怀疑,许晏大哥家租住的刘大娘家,就是这个废墟一样的地方吗?
面前房倒屋塌,一个门框和半拉房子在负隅顽抗,坚强地站在原地。
顾元姚站在许晏家的房子面前,房子没塌完,大半成了废墟,两堵墙还立在原地。空地上放着一个大水缸,墙旁边摆着一张简易的木床,雨丝斜斜地飘着,快要落在飘动的床幔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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