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元姚平日里给村民们修些农具、匾额,也会在闲暇时刻一些木雕,送去镇上的木匠铺子售卖。她以此为生。
每隔一段时间,顾元姚会去镇子上的木匠铺里,送去新刻好的木雕,并且拿到这段时间自己刻木雕的工钱。
算了算日子,去镇上拿工钱的时候到了。
顾元姚背着背篓,回头看了看胥霁暄,叮嘱道,“那我走啦!你看好家就行!”
胥霁暄正在拿着扫帚扫地,闻言停下了手中的动作。一双黑亮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目送着顾元姚离去。
顾元姚拿了工钱,仔细清点数目。算上从胥霁暄那里拿的两锭银子,如今自己的手里算得上宽裕。
掂了掂荷包里的银钱,顾元姚先去了玉福记买了自己最喜欢的透花糍。
荷园的装饰也要买。她打算去彩帛铺买些焦布和青撬纱。一部分用来做人偶的衣服,一部分用来做小卧房的床帐。
荷园里布置的一切,她都打算亲历亲为。这也是她的乐趣所在。人生苦短,能找到个乐趣不容易。
她还算幸运。
顾元姚把买好的布妥善放到背篓里,站起身的时候一个激灵想起来,胥霁暄身上穿着的,是爹从前的旧衣。还有那套他自己的已破烂的青色衣衫,这些日子胥霁暄两套轮换着穿。
想起来胥霁暄捧着银子递给她那时候的小心翼翼,顾元姚转身走进了镇上的成衣店,心中估摸着胥霁暄的穿衣尺寸,她目测能说个大概,照着这个尺寸,买了两身衣服。
也不知道那小少爷穿不穿得惯。
转过街口,看到一群人围在一起大声争论。
顾元姚向来不喜欢凑热闹,只是当她的耳朵捕捉到“房倒屋塌”这样的字眼之后,她停下了脚步。
凑在人群边缘,依稀可以看见告示上的字。
在推搡之间,她仔细通读了一遍告示,她的眼神在一句话上停住了。
见乞儿与美酒,以免破屋之咎。【1】
正在此刻,人群中有人在大声喊道,“快看快看!就是那个小乞丐!”
道路中央,五六名捕快带着一名约十二三岁的少年。
少年长相清秀,衣衫褴褛,穿着一双破草鞋。
长相清秀,但是十分奇怪。
这段时日,因为要刻人偶,顾元姚每逢出门就会仔细观察人的表情、肢体动作。
之所以说这个少年“奇怪”,是因为他看起来很——和善,也很僵硬。
他在笑。但仔细观察,他的表情、上扬的嘴角、眼睛微弯的弧度竟然丝毫没有改变。
凡走过之处,议论纷纷。
“这是仙还是妖魔鬼怪啊!简直奇了,不给饭吃就诅咒人家房倒屋塌!”
“你小点声啊你,你不怕他听到?衙门都抓了他两回了?他每次都能从大牢里跑出来,真是怪了!”
“怕什么,这青天白日的,难不成他会害了我?”
顾元姚朝着少年看去,他的表情一动不动,他的嘴角明明弯着,可顾元姚觉得,他面无表情。
人们惧怕但是也好奇,讳莫如深但又忍不住想凑热闹。
街道两旁的百姓纷纷窃窃私语。
下一瞬,和少年对上了眼睛。她连忙低头。
镇上的人纷纷传扬是这个乞丐导致许多人家房倒屋塌。连官府都贴了告示,告知说若这个少年乞儿上门讨饭,就尽量给他饭吃,免得家里房子倒塌。
那会不会,许晏家的已经成了废墟的房子,也是因为这个少年上门讨饭?
更甚,这个奇怪的少年若真的是能人异士,亦或者是妖魔鬼怪,那会不会和许晏的失踪有关系?
顾元姚未在镇上停留,而是背着背篓匆匆赶回了家。
自从上次郑安趴在家里的墙头上,顾元姚就喊来了陈叔和大树哥,砍了墙边的树并且加高了墙头,孙姨担心不安全,还提醒他们放上了一些碎瓷片。
她喜欢反锁家门一个人待在家,加之一人独住,更要考虑自己的安全,所以关门锁户就成了习惯。
这次离家去镇上的时候,她特意叮嘱过胥霁暄,要反锁好家门,不要随意放别人进门。
顾元姚站定,敲了敲门,几乎是敲门声方落,门就应声而开。
听起来像是,特意在此等候她归家。
她这样想,也这样问出口了。
“我扫完地、擦完了桌子、打完了水,就站在这里等你回来。”
语气有些急促,似乎是想要得到她的夸赞。
顾元姚一边放背篓一边说,“挺好的,只要你不随意乱动东西就行!”
家中的钱财被放在隐秘的位置。日常所需的用品,还有些雕刻用的工具和木雕,虽不值很多钱,但是她非常不喜欢别人乱碰自己的东西。
她不会随意去怀疑别人的为人,但是“不乱动东西”之类的话,虽然不好听,但是直截了当地说好总是没错的。
胥霁暄看着她,急道,“我是绝对不会不经过你的同意,就乱碰你的东西的,我不会的。”
胥霁暄手忙脚乱地摆手。
顾元姚点点头。上次她委婉地提出不要乱碰她的东西,原以为胥霁暄会生气,但是没想到他连连附和着她的话。
这次她说得直率,胥霁暄着急到想要为自己辩解,但是半天结巴着说不出来。
顾元姚见状,蹲下身子,把那两套给胥霁暄买的衣服从背篓里拿出来给他。
胥霁暄见状,登时瞪大了眼睛。
“给......给我的?”
顾元姚点点头。
他缓缓地伸出手接过,一只手在衣服上面摸了又摸。
晶亮的眼睛看着顾元姚,他眼底毫无保留的欣喜和不可置信,倒让顾元姚有些不好意思了。
“你可以去试穿一下,看看合不合适。”
原先以为他会很嫌弃,没想到他接过衣服后欣喜地跑去试穿衣服。这倒也出乎她的意料了。
顾元姚把背篓里的东西全部拿出来摆放整齐后,拍了拍手,回头就看见胥霁暄站在一侧,有些拘谨,又有些欣喜地看着她。
都说,“人靠衣装马靠鞍”,但胥霁暄本就是“秋水为神、白玉作骨”的姿容,穿上这粗布麻衣,颇有“遗世独立”的仙人之风姿。
顾元姚吞了吞口水。
真会长!!!
人好看,穿什么都好看!
顾元姚客气地点点头,没有说什么。她觉得,夸赞的话说多了好像在谄媚。
洗了洗手,坐在桌子前,示意道,“你可以尝一尝,这叫做透花糍,很好吃的。”
将糯米糕打成糍糕,加入豆沙馅。厨师在做这糕点的时候用了功夫,将豆沙馅塑出了好看的花形。糕点是半透明的,豆沙的花形能够隐隐约约地透出来。
胥霁暄低着头,手放在衣服上摸了摸。
顾元姚把糕点朝着他推了推。
胥霁暄拿了一块透花糍,细细咀嚼。
她倒了两盏茶水,自己端起一盏茶,抿了一口,就听他道,“你也给自己买衣服了吗?”
顾元姚点点头,“算是吧!其实那是放在荷园里装饰用的,对,就是那天你看到的木作庭院。那天我是在做磨喝乐人偶,这布用来给人偶做衣服用。”
胥霁暄低下头,双手放在腿上攥成拳头,喃喃道,“那......挺好的。”
顾元姚想起前几个月,许晏大哥来当学徒的那段日子。
许晏大哥虽然温和,但温和的同时也界限分明。若是她提出请求,许晏大哥会温和地笑着并且直截了当地拒绝她。
对于胥霁暄,初识只觉得他姿容过人,定不好相与。但这些时日相处下来,顾元姚发现,胥霁暄他其实是一个简单的人。
因为刀掉落在地,所以冒着风雨给她送刀;因为喜欢摘樱桃,他就每日清晨都拿着一把剪刀和一个小筐跑去东院;因为给他买了两身衣服,他就很欣喜地试穿......
这个人的身上带着些不通达人情世故的天真。
顾元姚倒是有些好奇,究竟是什么水土养育出来这样一个人?
“你家的房子是怎么塌的?”顾元姚问道。
“我待在房里,晚上的时候,它自己塌了。”
“没有什么人来吗?比如说邻居串门、或者上门讨饭之类的?”
胥霁暄摇摇头,道,“没有。”
前段日子无大风,虽下着淅沥小雨,但是总不至于是风雨的原因致使房倒屋塌。况且地龙也没有翻身,房子好好的,突然间的倒塌,那极大可能确实是那个乞丐上门讨饭,主人家没有给饭导致的“诅咒”。
顾元姚抬眸,认真道,“我去镇上拿工钱的时候,看到官府贴了告示,说近日出现了个古怪的乞丐,那是个十二三岁的少年,他去人家家里讨饭,若是主人家未给饭,这家的房屋就会莫名其妙倒塌。”
观察着胥霁暄的神色,继续道,“我在想,你家的房子,是不是因为这个乞丐上门,才倒塌了的?”
胥霁暄则是不明所以,“我不知道。”
对了,许晏家的房子,是租的刘大娘家的!
若是有这么个奇怪的乞丐上门去胥霁暄兄弟俩的住处讨饭,大溪村附近的村子早就传得沸沸扬扬的了。
“你家房子的租金是多少?房子倒了,刘大娘会不会来找你们麻烦啊?”
对啊!房子是刘大娘的,许晏和胥霁暄只是租住。若是倒塌真的与乞丐有关系,那么也应当是乞丐去找了刘大娘,刘大娘没有给他饭吃!“诅咒”应在了刘大娘的身上,所以许晏和胥霁暄租住的房子才遭了殃。
但若真的如此,刘大娘真的不会上门来找许晏和胥霁暄的麻烦吗?
毕竟,房子倒塌究竟与许晏、胥霁暄有没有关系,也根本没有证据,也很难说得清楚。
胥霁暄摇摇头,回道,“我不知道租金。刘大娘......是谁?”
顾元姚和胥霁暄大眼瞪小眼。
少爷,为何你如此地天真!
你果然不知道!
【1】出自《搜神记》的“汉阴生乞市”篇,意为:看见行乞的小孩要给他美酒,以免遭受房屋倒塌的灾祸。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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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透花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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